第7章 07

自那次在沈家門前吵得不可開交後，趙二回家裏和大姐趙雪至冷戰了很長時間，兩個人就算坐在同一個飯桌上，也都不說話，各吃各的。

趙二姑姑不知道實情，看到兩個人形同陌路的舉止，也懶得去說，親姐妹之間也有生氣的時候，這些年她見慣了大風大浪，沒有為眼前這點小事煩惱。

等趙雪至離開家裏的時候，趙二姑姑才沒話找話道：“你姐姐每天工作很忙，壓力大，你記得讓着她點，有什麽氣，隔夜就算了。”

趙雲珊看趙二沒有說話，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平日裏，趙二是家裏最乖順不過的孩子，幾乎不惹任何人生氣，更不會沖任何人發脾氣，喜人的連張媽都把她當做親女兒照顧。今天突然不理人，确實有些反常。

她坐到趙二身旁，擁着趙二的肩膀，小心地問：“到底怎麽了？”

趙二想告狀，又忍了下來，她搖搖頭說：“不關大姐的事情。”

趙雲珊問：“是沈延舟？你們兩個吵架了？”

趙二模糊了事實，問道：“姑姑，你覺得我和他合适嗎？”

趙雲珊拍了拍趙二的手安慰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說你26歲前要結婚的半仙？”

趙二點點頭。

趙雲珊繼續道：“當年你們兩個定下婚約的時候，你爺爺拿你們的八字給他看過，你猜他怎麽說？”

“半仙說呀，你們兩個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趙雲珊欣慰地笑了笑，說：“你呀，不要管別人說什麽，這是沈趙兩家決定下的事情，只要你爺爺一天還在這個世上，只要你姑姑還有一口氣吊着，婚就必須結。”

趙二低頭盯着手上的空白發愣，半仙說合适，就真的合适嗎？

可為什麽沈延舟不願意。她那麽努力想讓他多看她一眼，但每次都不歡而散了。如果沈延舟不喜歡，自己的執着，是不是就是一種變相的強迫。

趙雲珊看趙二愁雲不展的樣子，繼續開導：“你記不記得他回來辦接風宴那天的事情？”

趙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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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知道，那天他對你的态度不好，最讓我生氣的是，還找來顧家那個大小姐來氣你。你不知道，當時給我氣的，就想沖過去揍他。可是呢，我後來又覺得不對勁，沈家大公子我以前也是見過的，自小成熟有主見，沈家老爺子那麽威震八方的人，愣是管不住他，讓他去當了空軍，部隊裏這麽多年，別的不說，人品肯定有保證。你想想，你們都不認識，他為什麽要讓你難堪？”

趙二知道，答案再清晰不過了，沈延舟看不上她，想讓她退婚，但她沒說。

趙雲珊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頓猛如虎的分析逗樂了趙二。

她說：“就是想測測你有幾斤幾兩，雖然我不知道這次你們鬧了什麽矛盾，但小兩口之間都吵架，等以後你們結婚了，你還一個人生悶氣嗎，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了，下次再犯，絕不饒恕！”

姑姑的話，趙二只當聽聽，但最後一句話她聽進去了，再給他一次機會。第一次見面，他讓她難堪，她原諒一次；利用姐姐和自己退婚，雖然踩到了底線，但念在他不了解她的份兒上，再原諒他第二次。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第三次一定不再原諒。

話是這麽說，但是沈延舟不搭理她，就算她誠心和好，也得有機會不是？

趙二正發愁時，姑姑的電話響了。沒過一會兒，她便笑眯眯地走回來。

“恭喜我們趙二寶貝了。”姑姑話語間的語氣，讓趙二更疑惑了。

“恭喜…什麽啊？”她問。

趙雲珊拿手輕輕點了點趙二的額頭，嗔道：“都要結婚的人了，還傻乎乎的。”

趙二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不解。

趙雲珊笑道：“別氣了，沈老爺子剛剛來電話說，在延舟生日宴上，正式宣布你們兩個人的婚訊息。”

原本還陰雲密布的臉上，多了一絲絲的光亮，像夜晚的月亮徐徐升起。

“可是。”趙二想到了那天沈延舟說的話，“沈延舟會同意嗎？”

讓他生氣的事情，她不想再做第二次。

趙雲珊看趙二還有心事，捏了捏她的臉勸道：“先結婚再說，嗯？”

趙二有些沉重的點點頭，心裏仍然覺得有些對不起沈延舟。

為了撫平這道不安，她找了兩三天的禮物，可不管多貴，都覺得無法表達心意。

盯着買回來的大堆東西，趙二覺得都沒用，她窩卧室裏的沙發上，突然想起了什麽，趕忙趴在地上，把床底下藏在角落裏的箱子移了出來。

箱子存了很久，都落了一層灰。

趙二打開後，緩緩拿出書本大小的素描本，臉上的笑容才慢慢蕩漾起來。

這個素描本上畫着16歲到20歲的沈延舟。有時候她一年見不到他幾次，就憑着印象，畫了一張又一張，直到下次再見到。

趙二想着，或許沈延舟看到這些，知道了她的真心，對她也就不會那麽排斥。

趙二原本打算拿着畫冊去找沈延舟，步驟都想好了。先為自己上一次的過于剛硬的行為道歉，然後拿起畫冊跟他表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放下對自己的戒備。總之，讓沈延舟開心最重要。

可她萬萬沒想到，中間出現了那麽多的岔子。

……

生日宴的前一天晚上，沈延舟接到部隊好友孫衷洋的電話。

“哥們兒，聽老師說，你要結婚了，和你那個沒見過幾面的未婚妻？”

沈延舟看着手中的文件，冷淡道：“我抽空接你電話，就是為了讓你嘲笑我嗎？”

孫衷洋在電話那邊笑得爽朗，繼續損道：“你都27歲了，現在回家繼承家産，也該聽家裏的話，娶個老婆，然後生個……”

“如果沒有事兒的話，我就挂了。”沈延舟不耐煩地打斷孫衷洋，所謂的好哥們，就是要在他心口穩準狠的紮刀子。

自從趙老爺子斥巨資買了沈家3%的股份後，他父親沈游之便有些坐不住了，爺爺更是在家庭會議上，親自提了要在生日宴公布訂婚的消息。

兩邊夾擊，除了讓趙晚慕親自松口放棄這樁婚事，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而那個趙家小姐，似乎非他不可一般，上次兩個人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她還能繼續給他發信息。

其實，接風宴過後，趙二就發過很多消息給沈延舟，沈延舟不僅沒回，連看都不看。然而那個趙二小姐就是不厭其煩。

沈延舟為這件事兒，也苦惱了許久。

孫衷洋大概了解沈延舟的心境，便适可而止地轉移了話題。“我這次打電話可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老師，他兒子張未月底要結婚了，你有時間去嗎？”

“一定去，好久沒有見老師了，到時候去看看他老人家。”沈延舟想起南城的時光，心裏不由得舒坦起來。

孫衷洋沒有再說別的事情，挂電話之前，故作悲傷道：“大家都結婚了，就差我咯！”

沈延舟二話不說，果斷挂了電話，他穿着深藍色的浴袍，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拿起了一包煙，到露臺上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打聽過那個趙家二小姐。商圈都知道，趙家的大女兒趙雪至是溫柔一刀，在商言商，行事果斷，而那個二女兒趙晚慕從小到大都是病秧子，不堪重任，在趙家的生意場上，沒有什麽發言權。

這也是為什麽，沈老爺子和沈父這兩年想要毀約。原本沈趙聯姻是好事，可要是跟沒有實權的二小姐聯姻，沈家不樂意。

沈延舟不在乎趙二的地位和身份，他只知道，兩個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這些年在部隊待着，每日都和飛機為伍，而那個大小姐體弱多病，別說是關心飛機了，或許連擡頭看天的精力不曾有。

他不知道，這樣萍水相逢的兩個人，要怎麽幸福地共度餘生。

如果僅僅是為了權利娶一個女孩兒，他豈不是成了他最恨的那種人。當初母親就是因為婚姻生活太不幸，最終被折磨自殺，沈延舟發過誓，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出現在自己的人生當中。

所以他從高中起，就開始慢慢為自己争取話語權，去讀航空大學，進部隊當空軍，沈老爺子氣到血壓飙升，都拿他沒辦法。

沈延舟知道，自己要夢想，也想要母親留下的一切，還要自由。

他想要的太多了，路必定難走。

沈延舟想起了次日的訂婚宴，在煙灰缸裏擰了擰煙頭。

他很堅定，婚不能結。

……

第二天下午四點，便陸陸續續有車量出沒在金名山別墅區。

趙雲珊拉着趙二，勸她女孩子最好矜持一些，不要把喜怒哀樂和欲望寫在臉上，“你這樣容易被別人拿捏，沈家那可是個水深的地方。”

趙二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聽姑姑的，下午六點才遲遲到場。

沈老爺子身邊的張叔把趙雲珊接到了三樓去商量稍後訂婚的事情，趙二自己一個人去二樓找沈延舟。

還是上次戰敗的露臺，趙二剛到拐角的地方，就聽到不遠處那一桌傳來了一陣笑聲。

她看到沈延舟穿着白色襯衫，搭配黑色的西褲，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仿佛帶着光，明晃晃照的人睜不開眼睛。

趙二鼓起勇氣，正要靠近，卻聽到一個人問沈延舟：“我上次聽顧二說，你們在葡萄莊園的時候，趙家那個病秧子還跑去找你，結果你放了人家的鴿子，沈延舟，你可真不道德。”

緊接着，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趙二清楚看到，沈延舟也笑了。

原來，他們在笑這個。笑她是個病秧子，笑她舔着臉跟着去葡萄莊園撲了個空，笑她喜歡他。

原本恢複活力的心，瞬間又被凍住了。

趙二說不上是開心或者難過，整個人仿佛被困住了，毫無知覺。

“延舟哥，反正我們都聽你的，你要是不想娶那個趙什麽慕的，不如就翹了訂婚宴，和我們一塊兒去東區看煙花秀。今晚放煙花，據說是北城有史以來最大的煙花秀。”

沈延舟放下手中的高腳杯，唇角勾起，毫不在意地答應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說：“走吧，各位。”

一股鑽心的痛意讓趙二緊緊攥着手中的畫冊。

等她再擡頭的時候，卻看到了沈延舟帶着無動于衷的表情向她走過來。

他要在訂婚這麽重要的場合抛下她，卻還是可以這麽光明正大、風輕雲淡地對她說：“趙小姐既然都聽到了，就勞煩通知一下我的家人和你的家人。”

方才在露臺上說笑的幾個人看到了趙二，都不約而同地繞道走，吐槽趙二是病秧子的小夥子小聲說：“舟哥，我們下去等你。”

或許是情形有些嚴重，這一次，連顧蘊都沒敢發聲，跟着哥哥顧成先走了。

“趙小姐有什麽話就快說，你也看到了，我稍後還有事情。”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趙二忍住情緒，把眼淚吞回了肚子裏。

沈延舟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才好，他以為她會跳腳，以為她會惱羞成怒，要用更多的股份威脅自己。但唯獨沒想到，她開口說的話，竟然是道歉。

趙二擡起頭，繼續說：“我沒想到我爺爺會買3%的股份，我想他不是要挾的意思，我也沒有要逼你結婚的意思……”

趙二心亂如麻，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麽，才能挽回現在的局面。

沈延舟及時打斷了她，問：“這麽說，趙小姐是打算不和我訂婚了嗎？”

趙二怔住，她搖了搖頭，說：“不是，我只是不想你誤會我。”

沈延舟冷漠地繞開了趙二，說：“我以為趙小姐懂我的意思。”

趙二咬了咬唇，忍不住強硬道：“我不懂。”

話不投機半句多，沈延舟沒有多說，轉身快步下樓。

趙二不放手，跟着跑到了樓下。

“我也要去！”

有那麽一刻，她都覺得自己死纏爛打的有些讨厭了。

北城的黑夜漸漸來臨，樓下停車的位置已經亮起了燈，沈延舟的那幫朋友就站在跑車旁邊聊天，聽到趙二的動靜，都扭過頭來，看到沈延舟的表情後，又自覺上車，把空間再次留給了二人。

趙二不确定自己還有多少勇氣，但是她想，這一次她要一次性用光。

十年了，喜歡他十年了。

她需要做個了斷。

要麽生，要麽死。

沈延舟在一輛跑車前頓住了腳步。

他回身走了過去，鄭重地說：“我不知道為什麽趙二小姐對我這麽固執……”

趙二捏着手指，指節泛着清白，然後，她擡頭，第一次打斷沈延舟，說出了在心底不斷重複的那句話。

“因為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