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趙二回家的時候,就給趙小喬發了微信消息,說想要和她再次談談。
趙小喬沒有回。
趙二是說做就做的性子,容不得半點遲緩,她又去給王燦燦發消息,朝她打聽顧蘊的行蹤。
“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她最近好像要去南城,他們公司和沈氏集團要搞一個聯合發布會,宣布明年的S視網站的片單,聽說昨晚就去了。”
反正趙小喬也不回複自己,趙二打算瞎貓去撞死耗子,在12月的最後一天,到發布會上碰碰運氣。
……
12月31日當天,南城一派歡樂的氣氛。
趙二從王燦燦那裏搞到了一張入場票,可在現場聽了一兩個小時,一無所獲。她在心裏默默吐槽S視錢多人傻,投了這麽多大制作進去,卻沒有一個新東西。未來是互聯網的起飛的時代,拿老東西怎麽吸引新用戶?
就在這時,趙二收到了趙小喬的消息:“你來南城國賓酒店。”
國賓酒店就在會場不遠處,趙二趕忙截了一輛出租車往那裏趕去。
剛到酒店大廳,趙二就一眼看到了拿着厚厚一沓資料的趙小喬。她也在等人。
“趙小喬!”趙二的聲音在國賓酒店裏回蕩着,她許久沒有那麽激動了。
趙小喬的反應倒是平淡,甚至別扭地笑了笑。她想,趙二這個人,還是像從前一般虎,想什麽就做什麽。
你把人生當生死局,她偏偏把人生當游戲。不久前趙小喬才抛棄她,如今她就能樂呵呵地跑過來找她。
“我終于找到你了。”趙二坐在趙小喬身邊,天冷了,她穿着厚重的棉服,走兩步就要喘口氣。
“找我幹嘛。”趙小喬的表情算不上開心,甚至有點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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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倒是繼承了溫一鳴那天大大咧咧的氣質,不計前嫌、誠懇地說道:“我想了想,覺得我是最懂《臉紅》的人。所以必須是我拍,雖然現在我們遇到了一定的困難,可我保證,《臉紅》,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那什麽時候拍呢?”趙小喬直擊要害。
這次趙二倒準備的充分:“那顧蘊又許諾你時間了嗎?”
趙小喬被問住了,她說:“趙二,我有時候真的小瞧你了。說吧,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一周前,顧氏集團的工作人員就找她談過,希望她完成劇本版權的簽約,跟趙二給的費用比起來,差的不是十萬八千裏,娛樂行業根本就不重視編劇。
不僅如此,她還要接受其他編劇的經手改編,她辛辛苦苦寫下的重要橋段都被删減,添加的都是一些大衆喜聞樂見的梗。不是說不好,而是,這完全背離了故事原本的樣子。
雖說顧蘊承諾過她,明年開春就開機。
可是,她卻建議趙小喬修改劇中男主的人設:“這男主有點渣,結局也不好,沒人看的。”短短十六個字,打得趙小喬措手不及。
那時候她就動搖了。
趙二組的團隊确實比不上顧蘊給的合作人選,那些人中大多數都有代表作,只有她,是初出茅廬,所以什麽都要聽大家的。試寫劇本階段,趙小喬幾乎是魔怔了,對方讓怎麽改,她就怎麽改,完全忘記了寫這本小說的初衷是什麽。
有一瞬間,趙小喬突然意識到,自己想紅的嘴角多可怕。
她想要的真的是專業嗎?
專業的,就一定适合《臉紅》這個故事嗎?
趙二什麽都不知道,但問趙小喬:“你還記得八萬英尺的天空嗎,那個時候我寫不出來,你每天每晚,一直陪着我。當時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過那部話劇會火成那個樣子。那時候你對我說過一句話,你還記不記得?”
“我說,有的時候,結果不重要,我們一起努力把想做的事情做成,比較重要。”
“快樂是自己的,成功只屬于命運。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讓命運也臣服你。”他們一起念了當初的那句話。
“趙小喬,我選擇你,不是僅僅因為我想借助你來實現一番功成名就,我選擇你,是因為我喜歡《臉紅》。因為,我的青春裏,也有一直很喜歡的人。”
我懂你寫《臉紅》的所有感受。
兩個人坐在大廳的門口,有人出入的時候,就會放進來一陣寒風,吹得趙二捂緊了脖子。
趙二也不知道趙小喬聽後是什麽反應,繼續為自己争取機會:“你不用急着拒絕我,先聽聽顧蘊的,再拒絕我也不遲。”
趙小喬嗤笑:“趙二,你就這麽自信,覺得我最後會選你?你知道,在我眼裏,你沒有一點優勢。”
趙二挑眉,“是嗎。我不覺得,比起顧蘊,至少我們曾經合作過,還成功了。”
趙小喬盯着劇本封面看,然後笑了。
“如果我是個富二代就好了,有大把的錢和大把的時間,至少不會過得這麽慘。”
“是嗎?”趙二反問,她今天穿了黑色的羽絨服,整個人看起來,更白了。
“當然了,有錢至少會少一半的煩惱,至少趙二你的父母不會在你耳邊唠叨着工作,戀愛,結婚的問題。”
趙二沒搭話。
她确實聽不到父母的唠叨了,因為早都沒有了。
“有錢,就不用每天累的像一頭畜牲,就能過上體面的生活,想幹嘛就幹嘛,真正的實現自由。只要一想到,可以給我爸轉到更好的醫院看病,我就想賺更多的錢。”
“趙二,你知道嗎,其實,我寫這本書,也不全是為了紀念我的青春。我想給自己一個翻紅的機會,想過上更好的生活,我只是用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包裹我不堪的野心。”
“可到頭來才發現,命運是一臺照妖鏡,你所隐藏的醜陋,它都會暴露無遺。”
趙小喬說話間,不遠處的電梯裏,走出了三個人。
趙二全都認識,一個是顧蘊,一個是沈延舟,還有一個,是上次去東城時,幫自己進會場的男人,他走在沈延舟身後,似乎是他的工作人員。
趙二握着趙小喬的手,認真道:“趙小喬,你說有錢至少幫人省掉一半的困難,可是還會掉落更多的困難。健康、戀愛、結婚,這些即便是有錢人也無法左右的事情。”
“還有美好的故事。趙小喬,和顧蘊合作或許能讓你賺更多的錢,可是你知道嗎,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你遇到了我,就可以有很好的選擇。”
“你再好好想想。”
趙二不想和沈延舟碰面,看到他們走過來的那一刻,她便想逃走。
走到一半,趙二突然被顧蘊叫住了。
“趙晚慕,好巧,在這裏還能碰到你。”顧蘊知道沈趙兩家鬧掰後,以為自己占了上風,說話更加肆無忌憚。
她都忘記了,曾經的趙晚慕是怎樣的人。
趙二回頭,看着顧蘊和沈延舟緩緩走過來,不鹹不淡地說道:“在哪裏可以碰到我,你不是最清楚嗎?”
“你什麽意思?”顧蘊有點咬牙切齒,她很久沒有說話不占上風了。
“字面意思,聽不懂可以回學校問你初中語文老師。”
初中語文老師這六個字徹底讓顧蘊跳腳,她瞪着趙二的眼睛裏泛了紅色的血絲。
她承認,趙二說起話來,總是把人的心髒定在牆上示衆。
“你以為你說……”
門外突然有人抱了一只貓路過,幾乎只是一瞬間,沈延舟還沒來得及制止兩個女孩打嘴仗,便看到趙二像一尾奄奄一息的魚,像呼吸不上來一般,仰着頭,直直地倒在了他的懷裏。
趙小喬不由分說地從趙二口袋裏掏出一瓶藥,放在趙二的唇邊,讓她吸氣。
慢慢的,趙二才緩了過來。
事發突然,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趙二把臉埋在沈延舟的懷裏,沒勇氣面對圍觀的人群。初中有次當衆發了病,後來同學們見她只繞着走,只有王燦燦,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地和她一起玩。
沈延舟輕輕擡起趙二的身子,問:“趙二,好點了嗎?”
懷裏的人輕輕點頭,但沈延舟卻能感受到,她哭了。
“我抱你上去休息。”他說。
沈延舟把外套交給張秘書,把趙二的胳膊擡到脖子後,輕輕松松便把她抱了起來。
顧蘊看到沈延舟的動作,急得跺腳,“延舟哥哥,你不和我去慶功宴了?”
她的聲音回蕩在大廳裏,回答的卻是張秘書,“顧小姐,慶功宴,還是我陪您去吧。”
顧蘊看了一眼一旁的趙小喬,表情又舒緩了一些,她倒要看看,趙二還能高興到幾時。
她整理了語氣,對趙小喬說,“你瞧瞧,我都忘了,今天我們兩個還要簽合約呢。”
趙小喬突然想起來大學的時候,趙二在寫八萬英尺的青春時,她曾抱了一只貓去,趙二沒有帶藥,倒在地上喘息着,把周圍人吓到一衆失色,最後,還是醫學院的學生路過,把趙二從死神手裏搶了回來。
那時,趙小喬特別害怕,可趙二卻不怪她,說是老毛病,別讓她放在心上。
趙二一直都不太活潑,不了解的人,只覺得她很安靜。可是趙小喬知道,趙二骨子裏就有一種韌性,即便帶着病,她也堅持把話本寫完了。
她确實是,說到做到的人。
為什麽就不是趙二呢?
比起顧蘊,至少趙二足夠的尊重她。
“相信我,這個劇本照這樣寫,再讓景尚來演,一定火。哦,你不是還喜歡那個新晉導演武順之嘛,等你火了,我讓你倆組局子。”
“抱歉,顧小姐,合約我沒辦法簽。《臉紅》的故事本來就不狗血,就是一個女孩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成為了更好的自己。”
趙小喬想憑借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站在武順之面前。她要自己,因為他,成為更好的人。
……
沈延舟第一次發覺,趙二很輕,他的手虛虛握着趙二的腰,仿佛一用力就能握斷一般。
到了酒店,他把趙二放在自己的床上。
趙二翻了身,蒙上被子後,一個人躺在被窩裏,默默難過。
哮喘發作起來,挺吓人的,沒想到這麽不堪的一面,被不該看到的人看了個遍。
趙二在被子裏沒有發出動靜,沈延舟站在床邊,猶豫了幾秒鐘,主動問道:“你沒事兒吧?”
語氣不軟不硬的,他總覺得別扭。對病患,态度是不是該再軟一點?
趙二抹幹了眼淚,才從被子裏露出頭來,病一發作,整個人又虛了很多,趙二說起話來,十分的軟:“嗯,沒吓到你吧?”
任憑誰,遇到一個人瀕臨死亡的人,都不可能不被吓到。趙二覺得自己真是白癡,這種情況,沈延舟只會覺得自己明知故問,她應該幹脆直接的跟他道歉比較好。
沒成想沈延舟的回答還有點人性,語氣比剛才又軟了一分,帶着安慰:“沒有,生病很正常。”
倒是讓趙二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哦”了一聲後,兩個人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封閉的套間裏,趙二半卧在沈延舟的床上,沈延舟轉身走出了房間……
趙二吓一跳,她想自己是不是又惹沈延舟不開心了,是不是給他添麻煩了。
等趙二要掀開被子去和沈延舟告別的時候,卻見到沈延舟端着水杯又進來了。
“還用不用叫醫生?”他主動坐到床邊,把水杯遞給趙二說:“喝吧,溫的。”
趙二接過,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延舟,回答道:“不用了。緩過來,就好了。”
“那用不用叫你家裏人?”
沈延舟說這話,沒有任何意思,但趙二卻曲解了。他以為他在趕她走。
趙二倒是想走,可沈延舟坐在被子上,她抽不出來,只能保持原來的姿勢。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聽了趙二的話,沈延舟才意識到,她多想了。
他接過趙二的杯子,說:“別走了,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趙二不知道沈延舟這是客氣,還是真話。心髒鑽心的一陣疼,讓她停止了無聊的糾結。
趙二打起精神說:“那我就先睡會兒。”
沈延舟拉上窗簾,調好了暖氣的溫度,關門前,他站在暗影中對趙二說:“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趙二輕輕答了一聲。可實際上,這個時候的她沒有人陪,根本睡不着。
每次哮喘犯病之後,趙二的心口便一陣堵塞,直愣愣的疼,一種強烈的瀕死感壓迫着她,讓她覺得如果睡過去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可她總不能讓沈延舟留下來陪他,更不想以生病的名義綁架他。
趙二側卧成一團,閉着眼睛,在心慌中掙紮了許久。迷迷糊糊間,她夢到自己回到了北城,那裏總有說不清的争執和傷心,耳邊好像想起了一陣門鈴聲,後來又消失了。趙二覺得自己身體發沉,呼吸滞緩,就在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呼吸不上了。
趙二猛然一睜眼,手緊緊拽着床單,深呼吸了一下,心髒仿佛要跳出心口。
夢中的傷心事還沒有緩過來,沈延舟還沒有罵完她,一覺醒來趙二發現自己的病又重了回來。她郁悶,想一個人哭一場,可偏偏又在沈延舟的地盤上,放不開。
趙二打開門,看到沈延舟坐在沙發上盯着電腦看。
他從屏幕中擡起頭,戴着眼鏡的眼神有些銳利。
“醒了?”
趙二有些恍惚,她竟然從沈延舟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笑容。
她點點頭,然後走向窗戶邊,打開了一個縫,“有點悶。”她解釋道。
沈延舟看了一眼手表,說:“我稍後要趕飛機,你一個人在這裏能行嗎?”
“能行的。”客廳那麽大,趙二偏偏選擇坐在窗戶邊,距離沈延舟十萬八千米,說出來的話都像是賭氣一般。
沈延舟挑眉,問“真的?”
假的話,你難不成還要留下照顧我?
渣男。
趙二夢見沈延舟為了顧蘊,和她大吵一架,她這才記起來,他應該是和顧蘊在一起了。
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還要假惺惺的說要在這裏陪她。趙二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眼光極差,忍不住把心裏的氣全部撒到沈延舟身上。
“你幹什麽這麽看我?”沈延舟的話,敲醒了趙二。
她只會心裏耍狠,實操起來簡直不能更弱,她低下頭,說:“沒什麽。”
沈延舟拿起自己的大衣往門口走,趙二禮貌性地站起來去送他。
站在門口處,誰都不說再見。
趙二都要尴尬地關門了,沈延舟突然回頭問:“你書包上的那個護身符看起來很熟悉。”
這句話像一道雷把趙二劈醒了。
能不熟悉嗎,這是十七歲的沈延舟送給她的。
但趙二撒謊道:“哦,就是在廟裏求的,誰都有。”
沈延舟勾唇一笑,笑得趙二有些發慌。
她等他說些什麽的時候,卻沒有下文了。
沈延舟關門離開了。
他根本沒必要問下去,那道符是很小的時候媽媽為他專門求來的,符裏面裝着一張紙,紙上寫着“沈延舟”。
全世界只此一份。
看了情書,他什麽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這些年趙二日日把它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