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延舟盯着手機,沒看到趙二發消息。
下午四點,和北城總部進行遠程會議後,他又瞥了一眼手機,那個萌萌的頭像還是毫無動靜。
沈延舟盯着兩個人的對白框,緩緩敲下了一行字:中午的飯還吃得慣嗎?
打完後又删除了,他就是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無微不至了,這樣下去很危險。可一想到危險,沈延舟又覺得,還是發出去吧,好歹她算是家裏的客人。
問客人這樣的話,很合理。
消息發出去一個小時,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毫無回音。沈延舟盯着自己的手機,忍不住覺得這是一場報複,一場對他曾經不回她消息的報複。
他又發:“不是說好要保持聯系的嗎。”
沈延舟發消息很規範,該帶的标點符號一個都不會少,所以對話框看起來很嚴肅。
大概是六點的時候,他有些坐不住了,他覺得趙二也不是那麽沒有普的人,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嗎?他還是存個疑吧。
沈延舟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望着窗外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在想趙二到底有沒有譜。她好像确實挺像小孩兒的,生他的氣,就不讓他叫她趙二,不讓她吃溫一鳴的泡面,她就是要反着來,偏要吃。
但有的時候,又很穩重,比如,不說話的每一瞬間。
沈延舟打了一個電話給趙二,趙二的手機仍然關着機。她盯着電腦屏幕,在修改下周的劇本,她既然決定要拍《臉紅的日子》,就一定要做到自己滿意,要讓王懷安就是劇本裏的角色。
期間阿姨來做過一次飯,趙二也忘記吃了,等捋順了劇本,她才發現天都黑了。
她這才有些餓。
門響了一聲,趙二猜是沈延舟回來了。她頓覺尴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像個小嬌妻一樣去迎接呢,還是按兵不動,坐在這裏假裝不知道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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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不由得感慨,幸虧當初沒有結婚,不然就是如今的樣子,即便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也沒有話說。
沒愛的婚姻,簡直是一灘死水。
沈延舟回家看到主卧裏透出來的暖黃色燈光時,心才放了下來,他脫了鞋,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他敲了敲門,喊了一聲趙二的名字,“趙晚慕。”
聲音不大,沒有起伏,那應該就是沒有生氣,趙二判斷。
她合上了電腦,應了一聲,然後去開門。
屋子裏的暖氣撲面而來,沈延舟發現,只是一個晚上,他的卧室味道就變了,趙二的氣味遍布在屋子裏的每個角落,苦澀的中藥裏混合着女孩子獨特的香甜氣息。
他假模假樣的打開床邊的櫃子,在裏面扒拉了很久,最後抽出了一張紙,然後又出去了。
趙二看着他無聲的背影,在書桌前坐立不安,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戰戰兢兢地等待沈延舟開口。
她讨厭死這種感覺了,像是等待淩遲一般。
在自己家裏,就不會這樣。趙二心想,她還是得找個理由回家,否則不自在。
“趙晚慕,過來。”
沈延舟在客廳叫她,趙二聽到了,嘆了一口氣,視死如歸地去了客廳。
沈延舟已經換上了自己的私服,一件黑色的衛衣,下面是黑色的褲子,還是黑黢黢的一身,猶如死神。他坐在沙發中間,打開了電視,裏面的人說着話,倒是讓空蕩蕩的屋子不尴尬了。
趙二走過去,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沙發的一邊,像是準備好了挨訓。
沈延舟:“中午飯沒吃嗎?”
趙二看向一桌子菜,嗯了一聲。
沈延舟:“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趙二:“就是忘了。”
沈延舟:“你忘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
趙二不明所以,她真是煩透了他的不直白:“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沈延舟終于忍不住反問:“不是說好要保持聯系嗎,我給你發消息你為什麽不回?”
趙二愣了一下,起身跑到主卧去拿手機,她打開,又點開微信,沈延舟的微信映入眼簾。她又拿着手機跑到客廳去解釋,“我今天做事情,把手機關了。”
沈延舟沒說話,拿着遙控器一直換臺。
趙二有些氣不過,說:“那你以前也沒回我的消息,我都沒生氣,這次我只是忘了而已,又不是故意不回你……”
真是只許舟官生氣,不許百姓生氣。
沈延舟擡頭看趙二,說:“你那麽急幹什麽,我還沒說什麽。”
他起身走到趙二面前,把她按在沙發上,自己坐在她的旁邊,和她解釋自己要求保持聯系的原因。
沈延舟從北城調到南城後,正在規整金融業務,裁掉了大半的高層,惹得一些人對她怨恨有加,很多人在想着很多花招想讓他走。如今那些人知道他有一個未婚妻在南城,固然要下手威脅。
“魏钊就是這樣,”沈延舟說,“沒有了魏钊,還有張钊,李钊和趙钊。”
趙二聽訓,打斷道:“我們姓趙的沒那麽壞。”
沈延舟氣得扶額,嘆着氣說:“總之,你知道你的處境有多危險就行。”
趙二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在北城的時候,她明明是他光明正大的未婚妻,但沒人看好他們,甚至沒有人覺得她是沈延舟的未婚妻。退了婚,到了南城,有危險了,大家倒都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了。
“真是沒事兒陌生人,有事兒未婚妻。”趙二吐槽道。
沈延舟知道她受了委屈,問道:“那你晚飯想吃什麽。”
趙二扣着手,一陣沉默後,說:“不餓,不吃了。”
可趙二的話音剛落,肚子突然不争氣地叫了一聲。趙二忍不住咬唇,她只祈禱沈延舟沒有聽到。
門鈴響了起來,沈延舟去開門,阿姨又買了許多菜來做飯。她朝趙二笑了笑,便去了廚房。
電視機嗚哩哇啦地響着,沈延舟坐在趙二身邊,搞得她越發緊張,完全沒聽見電視機裏說的是什麽。
“以後每天午飯和下午茶時間,都要和我說一下。”沈延舟說完,看向趙二,她的耳朵莫名紅紅的,肉眼可見。
趙二瞥了一眼,不情不願地問:“說什麽。”
“什麽都可以。”
“那,”趙二也看向沈延舟,兩個人挨得近,她看到他認真地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在對視的那瞬間,她又收回了眼神,說:“那你會回我嗎?”
“回。”
他只用說一個字,就能振得趙二心神蕩漾,她點點頭,問:“為什麽。”
為什麽以前你都不回,現在卻願意回了?
說不期待沈延舟的答案,是不可能的,可真的聽到沈延舟的話,趙二又很失落。
他說:“為了你的安全。”
趙二想聽的不是這句話,她瞬間又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在期待什麽,期待他說,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你了嗎?
真是自作多情。
……
阿姨做完飯就走了,只留下沈延舟和趙二一起吃飯。
趙二吃了幾口飯,就先回了卧室。
沈延舟吃完飯去洗澡,路過主卧的時候,他盯着緊閉的門,擡起敲門的手,又放下,然後去了書房。
晚上九點半的時候,趙二鑽進被窩,又開始糾結。昨天沈延舟睡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也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像昨天一樣,陪她睡覺。
如果他不陪,她就回家。
趙二抱着腿,窩在床上,聽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
趙二話音剛落,便看到沈延舟已經換了一身睡衣進來,他的睡衣也是黑色的。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黑的,今天她去衣帽間放行李的時候,看到他的各式各樣的西服,排成一排,全是黑色的,她手誤開了下面的櫃子,看到他的內褲也都是黑色的。
想到這裏,趙二又臉紅了。她鑽進被窩,拿起自己大學的通信專業課本讀。睡不着的時候,她就讀難讀的大部頭,這樣入睡快。
她完全忽略了穿着睡衣的沈延舟。
沈延舟半卧在沙發上,盯着臺燈籠罩下的趙二,沒話找話一般,問:“看什麽書。”
趙二翻了一頁,說:“通信實驗課的書。”
沈延舟好奇,問:“你大學讀通信?”
提到大學,趙二如炸毛一般,她突然合起書來,否認道:“不是,沒有,我,我瞎胡看的。”
或許是心虛,趙二轉移話題,說:“你過來,我有事情和你說。”
沈延舟穿着拖鞋,走到趙二的床邊坐下,問:“什麽。”
趙二靠近了他說,“昨天我不是和你說,我有哮喘病嗎?”
“嗯。”他映着燈光看她,她的皮膚白嫩光滑,看着就像千金大小姐,吃不了苦,也沒吃過苦,讓人心生保護欲。
“如果我犯病,你首先要扶起我,然後打開窗通風,最後趕快打我主治醫生的電話,剩下的都聽他的。”
趙二把謝醫生的電話發給沈延舟,懇切地問:“記住了嗎?”
沈延舟突然說:“放心吧,趙晚慕,我不會讓你死的。”
神情虔誠,語氣篤定,仿佛像誓言。
趙二對死亡的焦慮被撫平了一些,她眨眨眼,臉頰已經有些發燙,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買這種濫情賬,于是又清醒地問道:“我是問你記住了沒有,沒問別的。”
所以少借機散發一些不該有的魅力。
沈延舟拉長了嘴角,保有耐心地說:“記住了。要我複述一遍嗎?”
趙二看着沈延舟,想說話,卻又覺得有些上不來氣,她微微張開嘴,喘着氣,就要往沈延舟身上倒去。
沈延舟以為趙二犯病了,迅速把趙二扶起靠在床上,他大步朝窗戶跑去,拉開了窗戶。三月中旬的寒風從窗外灌了進來,窗簾被揚起來,猛烈地飄蕩着。
沈延舟去拿桌子上的小瓶子,等跑到趙二面前的時候,趙二又恢複了,她冷冷地看着他,說:“步驟錯了,要給我的主治醫生打電話,這種藥一天吃的劑量有限,多吸會死人的。”
沈延舟頓在原地,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場演練,他掐着腰,想發火,又忍了下去。
這是開玩笑的事情嗎?
沈延舟打開微信,把謝醫生的聯系方式保存了下來,他放心不下,又置頂了。
他不說話,一個人重新躺回沙發上。
趙二知道,他肯定是生氣了,又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她對他說:“那我關燈了。”
來回折騰,都快十點了。
沈延舟淡淡地嗯了一聲,背對着趙二。
趙二又想回家了。她發現,她和沈延舟根本就處不來,無論她做什麽,他總是能生氣。
趙二躺下,也背對着沈延舟。主卧大,沙發和床隔了不遠的距離,兩個人不說話,在黑暗的包裹下,根本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
“趙晚慕。”沈延舟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屋裏的寧靜。
趙二轉頭,應了一聲,“幹嘛?”
語氣不算好。
“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趙二小聲地說:“這不是玩笑。”
她攥緊被角解釋道:“因為我真的很怕死,所以我想确定,你是不是能真的保護我。”她雖然不能理解沈延舟為什麽生氣,但是她大概能感受到,他是為了她。
想到這裏,她又消氣了,說:“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死,但是我犯病很可怕,你也見過的,處理不好,後果就是很嚴重。這一點都不是玩笑,張媽一直都陪我睡,她知道的。”
沈延舟轉過身,單手壓在自己的頭下,他望着屋頂,靜靜地聽着趙二的話,想起了她那次犯病的樣子。
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北城,他們都說她是病秧子,拿她最在意的東西嘲笑她。
那時候,他沒阻止,甚至為了刺傷她,也跟着附和。她有多努力地活着,他就覺得自己現在就有多不是東西。
沈延舟拿起手機,把趙二的微信也置頂了。他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态,好似補償。
“趙晚慕。”
他的聲音低沉,清澈,把她的名字叫得很好聽,讓她的心忍不住動了一下。
“北城的時候,他們說你是病秧子,是開玩笑的。”
趙二倒是沒想到他突然提起北城的事情。北城發生的一切是她心上的一處刀疤,她不想想起從前的事情,于是敷衍道:“嗯,沒事。”
她不想計較別人,她只是覺得他欠她一個道歉,別人說什麽她根本不在意,但是他為什麽也跟着笑。
“抱歉。”沈延舟突如其來的道歉,打在了趙二的心口上。
他又道歉了。
趙二有些煩躁。她希望他道歉,可等到的時候,又覺得,他少欠了他一些,少愧疚了一些,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便又輕了一些。
這麽容易道歉,真是沒勁,叫人原諒不是,不原諒也不是。
“嗯,知道了。”
知道了,但不原諒。
趙二知道,這個地方是不能長待下去了,否則容易動搖心志,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