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從螺蛳粉店裏出來的時候，南城下起了春雨。

一場春雨一場寒，今晚的天氣比往日晴天的時候更冷了一些，兩個人都沒帶傘，車又停在不遠處。

沈延舟把外套脫下，撐在自己的頭上，看向了趙二，“進來。”

沈延舟心裏很忐忑，他擔心趙二不願意靠近他，但對她，他又有了一種莫名的靠近感。

趙二朝他走了一步，鑽到了他的外套下。他的胳膊虛虛地撐在她的右肩，仿佛摟着她一般。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拒絕，好像顯得矯情。

趙二來的時候，坐在沈延舟的後座，她從來不主動坐他副駕駛座的位置。

但兩個人冒雨跑到車前時，沈延舟卻給趙二開了副駕駛座的門，把她塞進去了。

沈延舟上車後開了暖氣，問趙二：“剛剛淋到雨了嗎？”

趙二搖搖頭，他剛剛把她護得還算嚴實，除了褲腳濕了幾分，渾身上下都是幹的。

倒是他，外套裏的那件黑色的襯衫有被打濕的痕跡。

車上暖烘烘的，沒過多長時間，整個車廂裏就變臭了，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因此融洽了很多，沈延舟一路上嘴角都在上揚。

下了車回到家，趙二第一時間就要回卧室，沈延舟跟着趙二去了卧室，他還有話要對她說。

趙二說：“我要洗澡了。”

沈延舟站在門外，沒再往裏跟去，他看着趙二，說：“今天，謝謝你。”

趙二“哦”了一聲，說：“不謝。”

他沒說要謝哪一件，她也不過問。像是默契，又像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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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要關門，卻又被沈延舟用手攔住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說這句話。吃飯的時候，她說過，他沒對她好過。

沈延舟聽了，心中有些酸澀，他過去确實對趙二不好，所以他想對她好一些。

也想告訴她，挽回一點自己的形象。

“還有事兒嗎？”趙二問。

沈延舟搖搖頭，緊接着就聽到一聲幹脆的關門聲，還有反鎖的聲音。

沈延舟站在門外，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然後搓搓臉，又恢複了冰山臉，去次卧洗澡了。

沈延舟洗澡很快，他出來的時候，主卧的門仍然關着，于是，他估摸着時間，習慣性在廚房燒水，給趙二泡中藥喝。

趙二洗完澡便有些累了，吃了辣的東西，胃裏發脹，渾身不舒服起來，她去客廳端起杯子喝完藥後，自覺地站在落地窗前，想消消食。

沈延舟看了趙二一眼，問：“你站在那裏幹嘛？”

“我有點撐，不舒服。”

沈延舟走到趙二身旁，聞到了她身上沐浴露和洗發露的味道，芳香馥郁，湧向了他的全身，他的心突然怦怦狂跳。

沈延舟忍不住站遠了一點，問：“那你要站多長時間？”

趙二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她把窗戶開了一點小逢，清醒了一些說：“不知道，站到胃舒服為止。”

她把頭靠在玻璃牆面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沈延舟沒有出聲，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用手撐着下巴，很久之後，若無其事地說：“趙二，我們一起跳支舞吧。”

趙二有些頭暈，她還沒問出口，沈延舟便解釋：“動一動，消化的更快，”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又說：“你如果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

沈延舟說完，看了趙二一眼，她還是皺着眉頭靠在玻璃上，壓出了一圈痕跡，對他說的話無動于衷。

“不用了。我這樣站着就可以。”

趙二不會和沈延舟跳舞的，太暧昧了。她不傻，怎麽會一次次主動跳入深淵裏。

沈延舟一點都不擔心趙二的拒絕，因為他抓到了她的短板，她像一只小老虎，一用激将法，就上當了。

沈延舟輕飄飄地問：“怎麽了，害怕？”

趙二果然急了，問：“誰怕，怕什麽？”

沈延舟繼續埋坑：“那你為什麽不和我一起跳，又不費勁。男生女生，跳個舞而已，很正常。”

趙二：“我就是單純地不想。”

沈延舟：“哦，那還是怕。”

趙二睜開眼，認真地反駁：“我不怕。”

沈延舟攤開雙手，說：“不怕就來。”

趙二看着那雙修長的手，為了證明自己心裏沒鬼，什麽也不怕，主動伸手握住了沈延舟的手。

是啊，男女生跳舞很正常。又不是說，跳舞就是拜天地。

趙二的手白皙無暇，膚若凝脂，看起來就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但沈延舟的這雙手雖然修長，到底還是糙了些，掌心還有一條細細的疤痕，趙二從來沒有注意過。

她的手輕輕覆蓋在那條細線上，然後被沈延舟握住了。他打開小音響，放了一首鋼琴曲，趙二不喜歡，拿出手機，随機點了一首歌。

她生病的這麽多年，失眠的時候，就聽音樂，所以攢了很多催眠歌曲。

沈延舟摟住趙二的腰，跟随着音樂的的節奏，拉着趙二在客廳裏一步步的搖晃着，月光傾斜下來，拖長了地上的影子。

趙二本就困，在搖晃中已經忍不住把頭載在沈延舟的胸前。但是她一直捍衛着自己的尊嚴，等快碰到沈延舟的時候，又努力清醒了一點。

她與困意做鬥争，內心反而更平靜了。

清醒的沈延舟成了胡思亂想的那一個。他不由想起來他和趙二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不想和她結婚，在跳第一支舞的時候，故意選擇了顧蘊，故意想讓沈趙兩家的關系鬧掰。

但他沒想到，她不僅點頭同意了那支舞，還退而求其次的想和他跳第二支舞。

如果不是很喜歡他，憑她的家世，何必要如此退讓。

只是，這第二支舞沒有跳，他就把她送回家了。

默默喜歡他這種人，一定很辛苦吧？

趙二似乎睡着了，整個人靠在沈延舟身上，不再動彈。

這個時候，他才鼓起勇氣，悄聲說：“趙二，告訴你一件事。”

他聲音很低，在這個黑夜裏落地無聲。

“以後，我會對你好一點的。”

他會一點點彌補曾經的事情，所以，不要總記得以前不好的事情。

他現在不想做趙二心裏的壞人。

趙二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喃喃道：“如果只是好一點的話，我不稀罕。”

沈延舟聽了，又羞又澀，他低頭笑，問：“你沒睡着啊？”

但又沒有回音了，仿佛是說夢話。

………

趙二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沙發上已經沒人了。

她拿起手機看，才早上六點半。她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沒一會兒，沈延舟換好了衣服進到屋子裏，看她和剛剛的姿勢不一樣，就知道她醒了。

“趙晚慕。”

趙二朦胧地“嗯”了一聲。

“起來了。”

趙二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問：“幹嘛？”

“去鍛煉。”

趙二皺了皺眉，說：“你去吧，我太累了。”

沈延舟走到床邊，掐着腰問：“你自己起，還是我幫你？”

趙二沒好氣地坐起來。

“整天吃藥對身體也不好，以後每天早上你跟着我鍛煉，對身體肯定有好處的。”

“以前也鍛煉過，沒用。”

沈延舟不聽趙二的話，關掉卧室的門，在外面說道：“給你半個小時。”

趙二又躺倒在床上，想閉上眼睛再次入睡，可惜睡眠情況不怎麽樣，醒過來一次，就難以再次睡着。

閑着也是閑着，趙二想着自己也很長時間沒有鍛煉身體了，索性穿了套黑色的運動裝跟着沈延舟出門了。

“以後每天早上，你都要跟着我出來運動。”

沈延舟昨晚想了很多，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趙二健康起來，讓她可以去任何去的地方，吃任何想吃的東西。

趙二跟在他身後，問：“為什麽？”

他突然對她這麽好，真的很莫名其妙。

“你難道很喜歡吃藥嗎？”沈延舟問。

趙二盯着他飽滿的後腦勺，說：“我鍛煉過的，沒用。而且每次鍛煉完，都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她這個病，古怪得醫生都沒轍。

一直到去年，趙二因為各種病痛的折磨，去看了心理科，被診斷為中度焦慮症。

如今，她已經想開了。如果半仙當初說的話，無論如何都會成真，那她也不打算掙紮了，全當自己只能再活一年多，好好給自己的人生一個交代。

以前，她是真的怕死，想開了後倒不怕了，偶爾還會憧憬自己投資的《臉紅》大火，大家為了紀念她，在她的追悼會上放這部劇，也算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沈延舟倒着走，他看趙二心事忡忡的樣子，認真道：“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趙二擡頭看沈延舟，他的神色篤定，不像是開玩笑。

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

趙二在心裏默默念着，她仰起頭，眼睛裏一閃一閃的，說：“如果你能讓我好起來，我在沈家百分之十的股份就還給你。”

她是真心的，也覺得沈延舟是為了這個股份，才願意對她好。否則，她實在想不出他前後行為變化這麽大的理由。

沈延舟低下頭，背過身去，和趙二一起肩并肩，沉默地走着，他不知道怎麽回複趙二這句話。

走到籃球場的時候，沈延舟問趙二：“要打籃球嗎？”

趙二：“随便。”

兩個人進了籃球場，沈延舟從一旁的籃球框裏拿出籃球，抛給趙二說：“你攻還是守。”

趙二是個運動廢，攻和守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她雙手拿着籃球，說：“随便。”

基本是毫無鬥志。

沈延舟走到她身邊，說：“三局兩勝，如果我贏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贏了，我就答應你一件事。”

贏的概率基本為零，但趙二還是答應了。

不是因為她還喜歡他，而是作為一種禮物，回饋那些年，因為有他，不孤單的日子。而且，一個快死的人，要這些錢又有什麽用。

他既然想要，就給他好了。而且她已經想好了交換的條件。

趙二不會打籃球，沈延舟就先教了她如何投籃，趙二很快就學會了要領，只要站在籃筐下，她就能找準位置，把籃球投進去。

比賽開始的時候，沈延舟選了防守的一方，讓趙二去攻籃，他把一只手臂背在身後，美其名曰“公平”。

趙二沒說什麽，她在想，沈延舟如果贏了，會不會和她提那百分十的股份。也默默安慰自己，如果他真的提了，也好。

可當趙二投進第一個籃球的時候，她便覺得有些不對。沈延舟就算背過一只手，也不能這麽菜，竟然讓她輕易突破了防線。

還是，這是打籃球的一種花招，先亂了對方的步伐再說？

該不是，他先讓自己贏一局，然後再讓自己慘死？

……他心眼不會這麽多吧？

第二次，趙二還是攻方，沈延舟的迷惑操作，讓她提起了神，她彎腰，直視着沈延舟的雙眼，那裏透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趙二往前跑了一步，就被對方死死攔住了，她往左，他一伸手，就輕易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往右，同樣如此。

沈延舟突然對着趙二笑了一下，吓得趙二一閃再閃，伸手空投，果然失敗了。

輪到沈延舟攻了，趙二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三下五除二，哐哐哐就投進去了兩個球。

沈延舟贏了。

他拾起球，得意地走到趙二面前，彎腰炫耀：“我贏了。”

趙二料到了，也沒有什麽波瀾起伏地問：“哦，所以你的條件是什麽？”

沈延舟轉了一下籃球，站在遠處投出了個三分球。陽光已經變得耀眼起來，明晃晃地照在球框上。籃球從框中落下，落在地上，恍如心跳的節拍。

他說：“我要你每天來陪我打籃球。”

趙二愣住了，反問：“只是這個？”

沈延舟跑去拾起籃球，說：“不然呢。你以為，我會要回沈家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嗎？”

趙二默認了。

沈延舟把籃球重新抛給趙二，說：“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

“對你好，就是圖你的錢？”

“難道我就不能真心的對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