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疼

四目相對的瞬間,陸世玦從溫頌瓷的眼睛裏讀出了恐懼,也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

下一秒,他頹然地收回手側頭看向窗外,試圖以此平複內心,第一次有了一種無力的感覺。

他不知道,不知道該拿面前的這個女孩兒怎麽辦才好。

她的每次受傷似乎都與自己有關系,可結果都是她挂着滿臉笑容寬慰他說,我不疼。

騙子,她怎麽會不疼呢?

她啊,其實最怕疼不過了,就連打個針都能鬧得整個醫院雞飛狗跳的女孩兒,傻笑着對你說不疼的時候,你永遠不知道心裏是一種怎樣的酸澀。

明明只是有過幾次接觸的人,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她為什麽要對自己這樣好呢?

過重的善意與過多的退讓,讓他無法接受,甚至愧疚不已。

然後,他想幫她,卻發現自己離她越近,她便傷得越重。

所以,溫頌瓷,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久到溫頌瓷都快以為陸世玦不會再繼續下去的時候,他語氣淡漠的再次開口到:

“溫頌瓷……”

“呃?”

“從今天開始,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在陸世玦說完話的那秒鐘停滞下來,溫頌瓷看着他,胸腔裏翻湧的腥甜幾乎快要噴湧而出。

而她只是緊緊的抿着唇,強忍着心頭的不适,就那麽安靜的看着他,了無聲息。

“公司方面,只要你不犯原則性錯誤,我可以承諾你将會在帝森受到最公正的待遇。即便不能用順風順水來形容,我也可以護你無災無害,也希望……”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悲涼,悲涼到連陸世玦都看不下去了,他默默的轉過頭不去不再看她。

“你能一世無憂。”

“呃……”陸世玦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溫頌瓷有些驚慌失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更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

滿腦子都是陸世玦的那句話在百轉千回,其他事物好像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陸世玦淡漠而認真的容顏深深的印刻在她的眼眸裏,清晰而醒目。

冗長的沉默讓車廂裏的氣氛一度很是沉悶,靜默如同裝裱精致的靜止畫面,不知道過了多久,溫頌瓷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然後她鼓起勇氣,微弱的、帶着些許小心的詢問:

“陸世玦,我是不是做錯了什……”

“沒有。不是,溫頌瓷,你什麽都沒有做錯。但是,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陸世玦第一次這般粗暴的打斷了溫頌瓷的話,語氣冷淡,神情淡漠到讓人難以靠近。

“圈子不同,別硬融。”

溫頌瓷就那般睜着眼,一動不動地盯着陸世玦別向窗外的側臉,可為什麽即使她的眼睛睜得再大,也看不清他呢?

他說,圈子不同,別硬融。

字符不多,卻泾渭分明的劃開了他們之間的界限。

那條她曾試圖跨越卻遲遲不敢跨越的界限,那條她小心翼翼站在邊緣卻泥足深陷的界限,那條讓她最自卑卻無法摒棄的界限……

他說,她什麽都沒有做錯,只是妄圖擠進一個不屬于她的圈子。

短短的一句話,終于讓她失去了所有勇氣。

她知道的,陸世玦這個人,驕傲又柔軟,善良又薄涼,是最最矛盾不過的存在了。

可即便如此,自相識以來,陸世玦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他,他甚至連重話都未曾對她說過一句。

這樣的他,又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眼睛終于染上了一層霧氣,連帶着眼前的陸世玦都變得模糊不清,一時間鼻尖也酸澀得不像話。

置于膝蓋上的雙手漸漸收緊,直到指甲在掌心刻下尖銳的疼痛,她也不曾放松過片刻。

她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來壓制住那洶湧而來的淚意。

她不能哭,不能。

因為,陸世玦說的這些都沒有錯,自己對他的靠近與善意從來就不是無欲無求的,一切都來得太過功利。

後座凝重的氣氛讓這個剛入職不久的小警察尴尬不已,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幹脆一轟油門想要最快的速度抵達目的地。

而陸世玦卻顯然不甚配合,有清晰的風聲自半開的窗戶灌進來,也讓他找回了些許理智。

他疲憊的閉上眼睛,兀自靠在靠背上低聲與警察交涉,警察考慮到陸世玦的不便之處,點點頭答應讓陸世玦先回公司處理事務。

……

在警局做完筆錄,溫頌瓷頂着一身亂糟糟的裝扮走出來時,黑夜已然過去,天邊微微露出些許光亮,算不得明媚,但也足夠點亮這個以金融之都著稱的城市。

“溫頌瓷!”

溫頌瓷剛擡腳往家的方向走去,便聽見了身後那熟悉無比的聲音,帶着些許擔憂與焦急,好似能撫平一切傷痛。

然後,溫頌瓷看見了夏燦予,他站在警局外的階梯之上,微熹的晨光照在他好看的臉上,連帶着睫毛都沾染了些許燦爛的金黃,那雙桃花眼裏所蘊含的擔憂,是她不曾見過的深刻。

前段時間相處下來,溫頌瓷和夏燦予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夏燦予可能不如陸世玦那般的讓人有安全感,也不如蘇祁南那般有幫助她的能力,可他卻有一種神奇的魔力。

他總能讓她毫無隐瞞地放下一切防備,他們之間沒有謊言,沒有隐瞞,亦沒有利益。

他像一面鏡子,透過他,她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不經世事、幹淨善良;

也折射出如今的她是如何的傷痕累累,與不堪。

夏燦予知道,溫頌瓷這次大抵是被吓壞了,走上前去微笑着點點頭,伸手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頭發,字字句句溫柔又細膩。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溫頌瓷不曉得自己怎麽了,聽見夏燦予的這句安慰,原本已經收斂好的那些個情緒通通再一次湧了出來,心裏的那些傷口在瞬間潰爛得無以複加,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下一秒,她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夏燦予的腰,幹脆躲在他懷裏嚎啕大哭起來,不似以往隐忍的低泣,第一次如此放聲大哭。

懷裏突然哭得撕心裂肺的溫頌瓷讓夏燦予有些懵,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僵硬地伸手攬住溫頌瓷,輕輕拍打着她的背。

夏燦予本想要以這樣的方式安慰她,不想懷裏的溫頌瓷卻哭得更大聲了,一時間方寸大亂,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頌瓷?怎……怎麽了?”

他僵直地攬住她的肩,即便短暫的詢問也能聽出兵荒馬亂的味道。

“疼,我疼。”

滿腔的酸澀齊齊湧上心尖,女孩兒沙啞着嗓子如是說着,字字句句都是她被摔得粉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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