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腹隐隐約約的不舒服。
不舒服的感覺在做完三十個仰卧起坐後越來越明顯,舒盈終于繃不住這一陣陣的痛感,彎下了腰。
旁邊幫忙壓腿的女生慌忙扶住她,“你沒事吧?”
舒盈慢慢直起了身體,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女生湊過來,“親戚來了?”
“嗯。”
“那你還硬撐!”女生叫了一聲,“你額頭上都是汗……不行,去找老師請個假吧。”
舒盈咬了咬下唇,想了想,點點頭。
女孩子請假容易,紅着臉支吾一句,體育老師就懂了,揮手讓她回去。
舒盈謝了女生一聲,示意自己可以一個人回去。
女生看了她一眼,拖長聲音“好”了一聲。
因為媽媽是醫生,從小就對她這方面管得很嚴,很少會有這種狀況出現。往常都不這麽痛的……大約是因為昨天貪嘴,吃了些涼的東西,沒算準日子,今天又做了仰卧起坐,才成了這個樣子。
她慢慢往班級走,咬着牙等這陣痛感過去。
從一樓班級路過,抄近走側樓梯,繞上二樓。
剛踏進一樓走廊,舒盈腳步忽然頓了一下。
她想起來,三班這堂課,也是體育課。
她往走廊那頭去,路過三班時,眼神斜了斜,往三班班裏掠去。
看見了周溯,昆程不在。
這兩個人說是關系好,怎麽二者總不同時出場,必缺其一。
就在她神游時,周溯已經看向窗外。
兩個人的目光無意間對上了。
舒盈慌忙收回眼神,肩上卻一沉。
她吓了一小跳,下意識往前躲了一步,轉身看去。
“昆……”
自從上次演講後,她沒再見過他。
她知道如同那個男生說的,昆程并不喜歡陳一覽,而她,偏偏又覺得陳一覽是個很可貴的人。
“嗯。”對方輕哼了一聲,往旁邊走了一步,隔開她和班級裏幾個男生的視線。
身後有人嬉皮笑臉地叫起來,“昆程哥哥還玩起金屋藏嬌這一套來了,看一眼都不行的?”
昆程靠着窗臺,沒轉身,只低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舍不得讓別人看見,只能藏起來。”
這一聲,像是随嘴扯渾話同身後的朋友說的,眼神卻只是看着她的。
漆黑如墨的眼睛裏,琢磨不透是不是在笑。
“我今天沒力氣鬧。”她看了他一眼,生理期的痛真不是蓋的,能讓她渾身無力,開口都沒力氣。
她臉色素來白瑩瑩的,以至于經她這麽一說,他才注意到,她額上全是細碎的汗。
他微微弓了腰,伸手覆上她額頭,不舒服?”
他這麽一彎腰,距離拉近,直直看進她眼底。
幹燥的指腹碰上細密的汗,化學反應,有電流湧過。
“肚子痛。”她擡着眼,眼裏依舊水汪汪的,小聲地吐出了一個字。
痛這個字眼真真神奇萬分,讓她語氣都變軟,隐隐帶着委屈和抱怨。
昆程被這一個字叫得愣了一愣。
先前動作間掀起她額前細碎的劉海,女孩子的發細又軟,軟軟地搭上他的手指。
再微小的景此刻也成明豔春光,讓他沒來由燥了一瞬。
心底的海泛起浪。
不過,她話一出,他到底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沒再為難她,收回了手,“小可憐,怪不得體育課回來了。”
額頭上的溫度消失,舒盈說不上什麽感覺,只能“嗯”了一聲,“我先回班級了。”
“诶。”他又拉住她的胳膊,攔住了她的動作。
“怎麽了?”
他停頓了一瞬,臉上雲淡風輕、漫不經心,話卻把舒盈逗笑——
“那個,女生肚子痛,要怎麽解決?”
舒盈覺得好笑,當下便笑出了聲音,“你不知道?”
她想起那天夜色濃重,奶茶店旁邊,路燈的光籠住少年,他笑着同她講,不止她一個。
昆程挑眉,“我該知道?”
舒盈難得能有反擊揶揄他的時候,腹部都好像不那麽痛了,學着旁人,有模有樣地低眉道了一句,“我以為昆程哥哥閱人無數呢。”
他重點偏移,抓着她胳膊的手又緊了緊,“你叫我什麽?”
舒盈頓了一下,才明白他意思。
少年眉眼已經笑開了,“再叫一次。”
舒盈哪裏肯,用了點力,想要掙開對方的胳膊,“我不要。”
“我知道肚子疼該怎麽治了。”昆程忽地斂了眉,正色向她道。
舒盈被他唬得愣了一下,竟也是接話道,“怎麽個治法?”
他松了手,眼睛忽地又是一彎,下一秒,又是神情自若地開耍流氓,“過來,哥哥抱抱就不痛了。”
舒盈深知自己給自己出了個送命題,又緊跟着被他擺了一道,有苦說不出,臉下一秒怕是又要紅得滴血,只能在他松手的下一秒轉身就溜。
他沒再逗弄她,只在她身後,短促地吹了一聲口哨。
女生的身影剛消失在走廊盡頭,身後幾個癞皮狗就粘了上來。
“舍不得,只能藏起來,哎喲哎喲,酸死人家了。
昆程懶得搭理幾個人,坐回椅子上,伸直了一雙長腿,摸索出口袋裏的手機。
因為痛經,媽媽打電話給班主任,幫她請了假,舒盈今晚的晚自習被批準可以回家休息。
陳一覽去了辦公室,別的同學在看書,教室裏很安靜,偶爾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她收拾了兩本作業,準備帶回家寫,剛抽出數學習題,座位邊的窗戶就被人敲了敲。
熟悉的打招呼方式。
此刻已經是晚自習時間,女生掃了一眼她們講臺,确認沒有老師在後,拉開了她的窗戶。
那一頭橙發在黑夜裏更是紮眼,大概是剛訓練完,額頭上還挂着汗。
隔着一層牆,陳安橙從拉開的窗戶裏把一個紙袋塞進她懷裏,“喏,有人叫我給你的。”
舒盈張了張嘴,剛要出聲,陳安橙便截住了她的話頭,“我先走了啊,我訓練到一半溜出來的,被抓到就慘了。”
陳安橙送完東西,一路小跑回了操場。
她訓練項目是短跑。
閉上眼,風聲和人聲都灌進耳朵裏,什麽都不用想,一直向前就可以。
到了終點,教練拍拍她汗濕的肩膀,示意她可以休息。
“喂。”
遠遠地,陳安橙被人叫了一聲,她坐在跑道邊上,往聲音來源處看了一眼,旋即,提高聲音應了一聲,“這兒呢!”
七點多,天色已然昏暗,操場上只剩下了一些體育生還在折騰。
那人踩着一地昏暗走過來,把一瓶冰水抛給她。
陳安橙伸手穩穩接住了,擰開蓋子,仰頭灌了幾大口。
訓練完又熱又渴,這一瓶水來的即時,宛如雪中送炭。
一瓶水登時沒了一半,陳安橙舒了口氣,這才看向昆程,“送過去了。”
昆程“嗯”了一聲。
陳安橙又把瓶蓋擰好,語氣裏帶着點嘲笑意味,“說起來,大少爺你連紅糖水這種常識居然都不知道?”
下午她忽然收到昆程的消息,看了一眼內容,陳安橙差點沒在課堂上笑出聲來。
“我為什麽要知道?”這位主倒不甚在意。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前任們沒來過親戚?”
“不關心。”
陳安橙拍拍衣服站起來,怒斥了一句,“那你還談了那麽多對象!”
“沒事做。”
陳安橙氣卸下來,嘆了口氣。
緊跟着,她聽到他繼續道,依舊是輕飄飄的語氣,“況且,她們也沒喜歡過我。”
晚霞斂去最後一絲光,月亮卻是早就挂起來了。他側對她,只留下一個輪廓分明的剪影,眼神飄向遠處草地上踢足球的隊伍。
“大家各自玩玩。”
陳安橙沉默了一瞬,随即贊嘆了一聲,“昆程,有時候你還真的挺像渣男的。”
他也不反駁,反倒樂得應承下來,“我就是。”
“那你今天叫我去給舒盈送東西做什麽?”
“哦……”挺拔的少年終于露出了片刻思索的表情,但到底,還是那一句話,“無聊。”
漫不經心、玩世不恭、不辨真心。
他這個人,總是這樣子。
舒盈一路往校門口走——媽媽開了車,在門口等她。
在隐約可以看見學校大門時,忽地停住了腳步。
借着路燈光,她翻開了那個紙袋。
一袋紅糖、一個注水熱水袋,小小的、粉色的,往下翻,最底下,壓着一張紙條。
舒盈看了一眼,又做賊似的把紙條塞了回去,臨了還是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那字并不好看,四個字,龍飛鳳舞。
——來,哥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