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江予又再一次做了那個夢。
仿佛要将整條河流都烤炙幹涸的烈日,搖搖晃晃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獨木橋,以及在滾滾熱浪當中依舊波濤洶湧的長河。那幾乎完全一致的熟悉感,幾近煎熬的折磨。海市蜃樓般的蔥郁盡頭此消彼長地在視線深處誘惑着疲憊的視覺神經。接着便是徹底的崩潰,一路被攬腰截斷的高塔。無法阻擋的隕落,坍塌。
冰冷徹骨的河水,漫漫麻木的五感。
再度睜開眼,便是那一座地下水牢式的密室。江予依舊一如之前的夢境般,猶如飛蛾赴火,不顧一切地想要破開那些阻礙,沖出這茫茫深水中的寒冷。
這一次上天似乎終于睜眼看到這個不斷掙紮的孩子,降下恩寵。從豁然開朗的大門外猛然沖出的耀目白光就好像張開雙臂,敞開懷抱等待他的光臨。
江予這個時候卻猶豫了,他從心底陡然升起一絲恐懼與危機預感。這一步他跨出去,也許等待他的就是不能回頭的道路。可是,他卻又那麽渴望,渴望着走入那個懷抱,走入那個世界裏。
是的,他盼望着,而現在他也這麽做了。
撥開大門的那一瞬間,映入江予眼簾的便是腳底下那川流不息的街道以及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以及環繞于身邊觸手可及的悠然雲彩,幾步之遙的太陽。
一切都是寂靜的,江予進入了這個世界,卻又似乎依舊被阻隔在這世界之外。他高懸于這世界上空,一如上帝般俯視着那群猶如螞蟻似的人類在不知疲憊的工作。
江予輕輕邁出一小步,細致安然的水紋便以他腳尖找地點悠悠蕩漾開。
如此神奇的世界。
江予試過走幾步路,跑跑跳跳都安然無事之後,終于盤腿坐下。他托着下巴漫不經心的将目光一個一個跳過那些景物建築,這時他卻發現幾絲怪異之處。
這些地方他越看越覺得熟悉,譬如他在看到那棟大廈的方位時下意識地就給大腦傳遞出他旁邊會有一個拉面餐館的信息,而他接下來目擊之處也确實是有這樣一個拉面餐館。
這個時候江予不得不得出一個看起來匪夷所思的結論。
他腳下這個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
瞬息莫變的流雲,絢爛如火的驕陽這時看起來也格外的具有親切感。卻又隐隐透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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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想看的更清楚,想看得更仔細一點。要更多……
在江予表達出這種強烈的想法時,他腳底那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膜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願望,并且遵從他的意志。江予下一秒便感覺腳底的城市瞬間在自己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似乎已經伸手便能觸摸到那些高樓大廈的避雷針。然而,這時,江予卻腳底一空,整個人在完全沒有防備意識之下猛然堕入空中。
利刃似得風呼呼刮過耳旁,恐怖的重力感頓時刺激了渾身的感官神經末梢,江予猛然睜開雙眼,深黑眸底映出一張英俊挺拔,棱角分明,具有強烈男性五官特點的臉。
悠然漂浮于碧空之上的白雲閑适地挪動,柔和清風陣陣揚起。
額角滑下一滴冷汗。四目相對之時,江予從那雙眼中看到滿滿的自己。他忽然伸出手,緩緩擁抱住那人的頸脖。
“歡迎回來。剛才做噩夢了?”章淮溫聲道,反手抱住江予拍拍他後背。
江予搖搖頭,剛才那種墜落高空的不知所措以及驚恐還讓他心有餘悸。
“阿玉你都冒冷汗了,之前我還看你臉慘白慘白的。”
“就只是個夢罷了。”就只是個夢罷了。
“你最近精神都不怎麽好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可千萬別強撐着知不知道,有什麽都可以跟我說,我一定幫你搞定。”
“哪有那麽嚴重,只是這不是快文化祭了嘛。班裏折騰呢。”
章淮頓時不屑地哼了一聲,表示強烈的不滿:“說起來南條這文化祭也太奇怪的,為什麽就得搞什麽投票選舉?這不是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嗎。出了事誰負責。”
江予緩緩擡起眼皮,看一眼不遠處的天臺護欄之後便又閉上眼。
這個時候距離岳啓星之死已經過了兩個月,在知情者無動于衷不知情者觀望徘徊時被上頭強行壓下,随後不久便不了了之。公安部官方給出的事件報告說的也是此次事故只是一個意外,而在事故中不幸失去寶貴生命的人是意外之下所産生的遺憾。悲劇已經發生,我們無法改變任何結果。但是,借此也可以警告大家不管是在公共場所還是私人場所都應該保持最基本的安全意識,不要讓悲劇重演。
報道說的天花亂墜,從一開始就封鎖消息的效果從這時就體現出來了。官方媒體強壓,其他小報沒有确切消息不敢報道其他。于是,這一次岳啓星是全國意義上的化成一抔骨灰了。
而因為事件的平息,逐漸活過來的南條似乎煥發出更加明快的氣氛。即将展開一年一度的文化祭可能是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南條的校園文化祭在整個京城都是非常有名的,不少校外之人甚至特別期待這場文化祭的舉辦,每一年都會組織南條文化祭游覽團并且會在文化祭結束之後寫下詳細的repo貼在網絡上吸引更多感興趣的人。而形成這種效應也不得不提起南條鴻鈞、人神、地皇這三大學生黨派。
争鬥已久的人神和地皇不僅私底下鬥得不可開交,門面上也要分出個高下來。一年一度的校園文化祭不可謂不是個絕佳的鬥法舞臺。原本南條的文化祭是不對外開放的,但是經過學生們和校方的長期拉鋸戰,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于成功拿下校長松口答應文化祭的對外開放。這些人這麽糾結對外開放的原因無非就在于文化祭的節目投票選舉上!因為人神和地皇的人數一直以來都是相等的,于是不管雙方如何争鬥到最後的票數都相同。于是他們決定要引入外流來決定勝負。于是,外校的人福利來了。
南條校園文化祭為期三天,在這三天之中數雖然南條理論上是完全對外開放的。但是考慮到學生們的安全,依舊有人數和身份上的限制。最後演變成南條會在文化祭開展的前一個禮拜在官網上發放固定數量的門票,當然這些門票都是不需要付費的。而能夠免費得到這些門票的人都必須先通過一個比較麻煩的考核。合格之後便可以進入訂票網頁訂票,留下聯系方式會有專人将門票送到本人手上。并且南條強調只有本人持票才有效,否則作廢。門票就相當于一張選票,可以投給你認為值得你投出這張選票的節目。文化祭結束後統計這些選票評出最受歡迎的節目。
所以有一段時間的京城還會有一個處于衆人讨論中心的考試,那就是南條門票資格考。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進到過南條看一眼這傳說中的貴族學校到底是馬桶用黃金造的,還是馬路上鋪滿鑽石。唯一的機會恐怕就是這一年一次的文化祭了。
确實是自找麻煩,不管怎麽嚴格,說到底也是魚龍混雜。
“這麽多年也都辦過來了,要出事早就出了。”
章淮摸摸江予的頭:“最近風聲不好,牛鬼蛇神們都跑出來找存在感,不提防着點不行。”
“嗯,那我就拜托章淮大人務必保護我了。”
“那當然,還用說。對了,阿玉你知道這一次文化祭開幕式的特邀嘉賓是誰嗎。”
“啊,怎麽突然提這個?”
章淮突然眨眨眼:“特邀嘉賓可是你爸!”
“啊?!”江予猛地直起身,瞪大眼睛。
不會吧,父親怎麽可能會同意這種事?不過,如果江濉也在南條的話,應該還是有商量餘地的吧。
“這次你可得好好表現了,阿玉。只要你想,你可以比江濉更耀眼。”章淮揚起一抹溫暖笑容,抵住江予額頭輕輕捏他的臉。
“說什麽傻話,我什麽都不會。學習不出衆,也不會唱歌,也不會彈鋼琴……什麽都拿不出手……”
“這你就不懂了。我家阿玉明明長得好看,脾氣性格又好,打高爾夫又厲害,還是個鑽石王老五。大家喜歡你都來不及呢。”
“什麽啊……”江予尴尬地拍開章淮的臉。
“放心好了,阿玉。包在我身上,一定讓你這次踩在江濉頭上怎麽樣。”章淮忽然抓穩江予的肩膀,信誓旦旦地注視江予。
“……你腦袋燒壞了吧。”江予無語。
“只要你配合我,真的,相信我!來嘛。”
“……別吧,搞砸了你會被笑話的。”
“誰敢笑話,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章淮怒目,随即臉上神情一秒變撒嬌:“來嘛,來嘛,試一下好不好,嗯?”
江予最見不得親近的人的溫情攻勢了,章淮這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實在有點招架不住。
“好……好吧……不要太出格……”
“嘿,您行好了就。”
江予看着笑出一口白牙的章淮,心裏無奈嘆氣。怎麽路線的走向越來越奇怪了。
兩人都沒有發覺,天臺大門背後躲藏在陰影中的那人,握住便當盒的那雙手越攥越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