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葬
京城一朝風雲突變,司家獨子忽然失蹤,司家上天入地動用一切力量尋找幾日不見蹤影的司相宜,最後找到的卻是藏在巨瀾飯店頂層水箱裏已泡得發爛的屍體。司家老爺子聞此巨變,中風一病不起。司相宜母親更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整日閉門不出,以淚洗面。整個司家一夕之間如蒙天災。
葬禮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舉行,江予一身黑衣坐在輪椅上,mirror背後推着他前行,rill在一旁撐傘。 淅淅瀝瀝水簾滑下傘面摔落在江予腳邊,他遠遠伫立于殡儀館外,那個跪坐在黃白花圈身旁的女人凄厲的哭聲似乎也透過這綿綿不絕的雨水傳進他耳膜。讓他不禁渾身顫抖起來。
那裏面,烏壓壓一片黑色的人群裏都是江予厭惡的故作悲傷。他們,他們這些人,怎麽敢用那麽虛僞的表情來面對阿宜的遺像。
“太子,我們不進去嗎。”mirror俯下頭低問道。
江予搭在輪椅上的手指猛地一顫,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哆哆嗦嗦開口:“推……推我回去。”
mirror眉頭都沒皺一下,握住輪椅的推手便要将輪椅轉過了一個方向推着江予離開。rill提了提蓋在江予腿上的毯子,默默将傘撐在江予頭頂。
“诶,那不是江予嗎!怎麽還沒進來就要走啊。”人群裏不知是誰分貝不大不小卻又能讓所有人聽到的一句話冒出來,一時間大多數人都下意識轉過頭去望見堪堪留給他們背影的三人。
接着便有一人從人群中沖出,在門外撐起一把黑傘便追了出來,那身形那面容,不是章淮又是誰。
“阿玉……”章淮千般言語到最後也只能化成這一聲呼喊。
漢離一事,章淮被他老爹狠狠教訓了一頓。他酒醒之後記起自己抽了江予一鞭子之後就頹廢得不行。本想着在江濉生日聚會上找江予好好道歉的。沒想到卻又發生了那一茬坑爹的事。章淮自己被暗殺之外,江予又受傷了,舊病新傷的這麽加在一起讓章淮又擔心得睡不好覺了。這一次再見他,本以為傷應該調養得好了大半,卻沒想到他人憔悴單薄得比之以往更甚。
“好久不見了,章章。”江予低垂着眼,弱聲開口。
“來了怎麽不進去?”章淮也溫聲細語的。
江予勉強提了提嘴角,沒做聲。他擡擡手指,mirror會意,把輪椅的超想轉回面向殡儀館然後推着江予往殡儀館走去。
章淮一抿唇,跟上去。
“江予和司相宜,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人,他怎麽來了。”
“怎麽說也是父輩有點交情的,這人都去了,過來拜拜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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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江大少看着怎麽也感覺活不了幾天啊。”
“呸呸,說什麽呢你,就不能想點好的?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我這不說說嘛,你看那江大少臉慘白得,跟活見鬼一樣。哎,還別說,要是他真死了,江家可就好玩咯。”
“啧,私生子啊,再怎麽樣也還是當不了家的。我們摻和這些什麽,趕緊趁現在大人物多找個機會套套關系啊。”
“等等我看看這江大少完事了。”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遲早得死在你那不開竅的腦袋上。”
“切……”
江予沒有聽到分立兩側的人群裏竊竊私語到底在說些什麽,他只覺得血液慢慢冷卻了下來,空氣黏稠得甚至無法流動。他太陽穴突突得跳着,腦袋裏繃着的一根神經似乎随時都有可能斷裂。他漸漸接近了放置遺像的祭桌,伸手接過rill遞過來的黃色雛菊,低頭輕輕放置在一堆前人放下的花上。rill代替不能起身的江予站在遺像面前規規矩矩标準九十度三鞠躬。
這幾個步驟再普通不過,所有人都是這麽做的。
“伯母,節哀。”說的話也是最為普通的安慰。
黑壓壓人群裏氣氛很是微妙,他們在江予這麽波瀾不驚,一點特色都沒有的祭拜之後有的人大大松了一口氣,有的人卻更加緊鎖眉關。
mirror正準備推江予離開,江予微微轉過頭瞥一眼遺像上司相宜清冷面容,眼底深處醞釀着哀傷風暴。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左膀右臂,他的阿宜是真的永永遠遠不在了。人總是這般,失去才知後悔,但早已于事無補。
江予轉過頭,餘光卻恍然望見一匹杉葉安靜躺在遺像側後方,此時江予目光角度正好,才發現那躲藏在遺像之後的杉葉。
江予瞳孔驟然收縮,一瞬間那被強行壓制的暴風雨忽然沖破轄制疾風驟雨襲上心頭。他頭部一陣椎刺劇痛傳來,便像是有一柄鋸子在他腦上前後劃拉,幾乎欲裂。
江予眼淚不停地掉,他伏在輪椅扶手上,頭痛,心裏更痛。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司相宜,還不是那個高傲精英的司相宜,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是板着那一張臉張開雙手把他護在底下,不準追過來的人傷害他。那個時候的司相宜單純得很,什麽都不懂。以為只要有勇氣有膽識便能保護一切,他不知道他還缺少一個至關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力量。他還遠遠不夠強,不夠能把想要保護的東西擋在身後的強。他心高氣傲,執意要跟着江予進組織,江予拿他沒辦法,只好勒令他不能把這些事告訴任何人,就算是父母最親近的人也不行。他把這命令遵守得太好,直到他死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和江予的關系。
司相宜他命好,當初遇到的不是真正的拐賣兒童。雖然最後還是被一腳踢開。
司相宜亦是命不好,因為遇到了江予,他這麽多年一直活得明不明暗不暗,沒一刻痛快的。
現在,是不是真的可以好好休息了?
“少爺?少爺?”mirror見江予忽然倒在輪椅上神色痛苦,他臉色一變,急忙矮下身去查看江予情況。
如果不是因為這裏是司相宜的葬禮,恐怕人群早就沸騰起來了。而一旁神色郁悴的司家人見此狀況更是臉色大變,唯恐這江予就這麽折在這裏。
章淮從來沒見過江予這般模樣,他本是站在人群中間,此時立馬就扒開了面前的一衆人飛快沖過去。而一直隐在人群之中的江濉和蔣可白也相互對視一眼換上一副焦急表情趕上前。
“快,藥!”rill瞪mirror一眼,似乎是在責備他現在這個時候還看什麽看,直接上藥啊。
mirror急忙從西服上衣口袋掏出食指長玻璃藥品,倒出兩粒灰色藥丸想要蠻力給江予灌。卻沒想到江予突然一揮手,打得mirror一個措手不及,手上的藥丸也飛了。
“滾,都給我滾!”江予這有氣無力,嘶啞的一聲吼把整個場子都給震住了,
“哥,你怎麽了?阿榮他也是為你好啊,你這病不吃藥怎麽行。”江濉忽然蹲在江予輪椅旁,苦口婆心勸道。
江予猛然擡起頭,猩紅雙眼瞪視江濉,江濉這一刻吓得心髒都停止了跳動。江予似乎已經從劇烈頭痛中緩過了勁來,濕了前額發的冷汗和越發慘白臉色讓人知道他剛才究竟受了多大苦。
mirror被江予一下掃到在地沒有任何怨言,他立刻爬起身又将藥丸瓶子雙手遞到江予面前。江予無力地擺擺手表示不用。他轉過身去對司家衆人歉意地點點頭,随後才招呼mirror和rill推他出去。
章淮一把抓住江予肩頭,江予轉頭便對上章淮糾結複雜的眼神。江予朝他虛弱地笑了笑,拍拍按在自己肩上章淮的手,便把那手拉了開來。mirror盡忠盡職地推着江予前行,江予軟綿綿地靠在椅背上,惶惶閉上雙眼。
“我早跟你說過了的吧,哥哥他從來就沒有跟你坦誠過什麽,他心裏的事多着呢。”江濉站在章淮身後,冷眼凝視章淮。
章淮一個字都沒回應,他只是望着江予離開的身影,覺得有什麽似乎在崩塌。
阿玉,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所有人都被江家這大少爺給吓了一跳,等他那半條腿都踏進了鬼門關的身子越漸走遠之後衆人才暗自放松下來。而只有蔣可白默默走到不起眼處縮起了自己冰冷的指尖。
他分明在江予路過他身側時聽到那個曾經的小表弟冷冷說了句,我們還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