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你知不知道
如果章淮知道接下來他會面對一場車禍,他在之前就算是五花大綁也要把江予給捆了。可是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呆呆看着車燈下那兩輛凄慘的汽車殘骸,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的醫院,他恍恍惚惚地覺得有人把他掃在了一旁,然後就是各種人影在面前晃動。
望東山夜裏的風很冷,章淮冷得牙齒都要打顫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站在醫院急救室的門口,門頂端懸着的手術中信號燈刺眼的紅光一閃一閃劃過章淮的眼睛。他突然覺得眼睛很痛,很想哭。章淮覺得委屈,因為阿玉就這麽什麽都不顧的想要去死,他什麽都不要了,甚至連他最喜歡的父親他也放棄了。為什麽啊,為什麽這麽想不開!
章淮狠狠一拳捶在牆上,他淚流滿面的轉過身去卻猛然發現那個坐在休息椅上的江毅和,他支開雙腿,弓腰撐在雙膝之上,低垂着臉。一時間,長久以來所堆積起來的怨念沖垮章淮的理智。他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領,狠狠一拳揍在他臉上。可是章淮一點快感都沒有,他只覺得身心疲憊心酸不已。他抓住那人的肩膀,瘋狂晃動。
“這下你滿意了,這下你高興了。阿玉就要死了,你再也不用看到這個讓你丢臉的兒子了!”章淮說着便情不自禁哽咽起來。
“為什麽就不能對他好一點,你知道他有多喜歡你嗎,有多想你拿正眼瞧一下他嗎。為什麽你他媽的就不能對他好點!你算什麽父親!”章淮猛地把江毅和推在地上,終于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不,不,他還那麽小,他還沒有十八歲他怎麽可能會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江毅和冷峻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章淮聽到江毅和的喃喃自語,怒不可揭。他簡直恨不得掐死這個長了顆石頭心的男人。
“那他為什麽現在還躺在急救室裏!為什麽他現在還生死不明!”章淮大吼。
江毅和眼中微弱的光亮搖搖欲墜,然後猝然熄滅。面上神色如死灰一般,就好像整個人的生氣都被章淮一句話給抽走了。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動作遲緩地拍掉衣衫上的灰塵,然後木然坐在休息椅上。他掏出一根煙,哆哆嗦嗦點了好幾次才終于把煙點燃。
章淮哭完了,直接就坐在了牆根下,呆呆望着對面的牆壁出神。
也不只是過了多久,可能一會,可能很長。江毅和突然開口,他聲音不複以往冷冽的剛硬,頹然得讓人心酸。
“那孩子小的時候其實特別頑皮,比你還犟性子還烈。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就沒有不被他欺負的,當然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他。他就是家裏的小霸王,乖戾的時候能把傭人們捉弄得尋死膩活的,傭人們只要一念到他的名字就吓得臉色青白。那個時候的他就像是身體裏藏着一顆小太陽,有着永遠用不完的精力。因為很可愛,嘴巴又甜,所以即使總是惡作劇也能得到長輩們的原諒。他那麽有生氣有活力,我就縱着他,他就算是一輩子想這麽天真爛漫,沒心沒肺地活下去我也無所謂。我掙那些錢不就是給他花的嗎,他要是不用那我掙來又有什麽意義。我也這麽以為他就會這般長大。可是六歲的時候他被綁架了。對方根本就不是想要錢,他來尋我的仇,就是要殺掉我最寶貴的獨子。等我用盡一切辦法終于把他帶回來時,他已經被吓得後天性失聲,并且被那些人注射了違禁的神經刺激性藥物。”
“他開始間歇性的失憶,往往前幾個小時的事情他就會記不住。并且越來越膽戰心驚,神經質。我帶着他尋遍了世界名醫也束手無策。他還太小,那些神經刺激已經無法自然并且毫無損傷地消除。但是如果放任他這樣下去,他可能就會人格分裂,殺人,或者自殺。我不能看着他死,我怎麽能就這麽讓他受折磨下去!所以我聽從了醫生的意見,給他做了記憶消除催眠。他醒過來時精神問題有所好轉,但也留下了很多後遺症。他不能受強烈刺激,只要一受到強烈刺激他就會頭疼欲裂。而且他性格完全轉變,變得冷漠,孤僻生氣時會非常暴虐。我無從判斷我到底做得對不對,可是我絕不能讓我的兒子離開我。”
“他剛做完手術的那段時間,江濉的母親帶着他出現在我面前,她跟我說這是我的兒子。我在意外的同時又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這個孩子能更好的保護我的兒子。而我必須讓我的兒子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變強。歐羅巴審判就是為此創立的。我教他管理組織,教他如何掌控人心,教他如何利用別人去殺人而不用髒了自己的手,教他碰到任何事都要鎮定自若,不能沖動。我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教給了他,而他也不愧是我的兒子,比我更加出色。他即使性格大變,卻依舊沒改那倔強的脾氣。我給他布置任務,他就算不吃飯也要完成。他雖然不愛說話,卻和組織裏的人很合得來。比他年長的都把他當兒子看。和他差不多大的都把他當兄弟。司家那孩子跟了他五年,拿他當天。他實在太适合生活在這黑暗之中,簡直生而為此。”
“我以為準備得都已經足夠好了,只要他平安成年…………”
江毅和斷斷續續地講完這段話,期間一度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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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淮木然地抵着牆壁盤腿而坐,他覺得他以後不管再碰到什麽事都不會再有震驚。
“不,你錯了。你以為你給了他全部,但是他最想要的你卻死死拽在懷裏不肯給他。”
“…………”
“是愛,他最想要的就是你的愛。”
江毅和抽完一根煙,目光渙散地靠坐于椅上。他沒有再回應章淮,而章淮也不屑再和他對話。
醫院空蕩蕩的走廊裏,吊燈投射下來冰冷的白光。不遠處護士值班室裏隐隐約約傳出或尖銳或懶散的女聲,閑聊聲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裏傳過來的,越發襯得急診室門口那讓人窒息的寂靜。mirror和rill提着飲料和飯菜匆匆趕回來時,也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BOSS,章少,吃點東西吧。”rill暗自撞了mirror手臂一下,mirror于是結結巴巴地開口然後拉開袋子口呈到江毅和面前。
江毅和随便在袋子裏摸出一瓶功能飲料扔給章淮他自己卻沒再拿,章淮見有東西飛來下意識擡手接住。
mirror和rill對視一眼,暗暗嘆氣,只好把袋子放到江毅和旁邊,他們自己找了個地方站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急診室那滾動閃爍的紅燈卻依舊沒有熄滅。這種智能祈禱上蒼手下留情的無力感讓所有人都無比煎熬。他們渴望那扇門打開,卻又害怕從那扇門內傳出讓他們絕望的結果。他們惶惶不安,片刻不得安寧。挂在牆壁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走動也仿佛是死神降臨的序曲。
終于,在他們都快要無法承受時,急診手術室的門終于從裏被打開。章淮猛地站起身沖上前去,江毅和卻只是慢慢直起身,站在原地默默望向從手術室出來的醫生。
“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他的父親。”
“嗯,人雖然是搶救回來了,但他傷勢很重,身體機能受到嚴重損傷,再加上病人沒有很強烈的求生意志,短時間內能不能醒過來還是未知數。他的頭部在事故中收到重創,很可能會出現一系列的并發症,你們該做好應有的心理準備。這段時間先送ICU無菌室觀察,現在你們要是想見病人先跟着護士去換上無菌服吧。探視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請見諒。”高個子的消瘦醫生拉下面上的口罩,淡淡地說。他做了十年的急診外科醫生,做的手術數不勝數,見過的傷患更是多如牛毛,碰上什麽救不回來的人也很少再激動。這次送過來搶救的年輕人看骨骼都知道還未成年,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出來再看到等在手術門前的那幾位,一眼便清楚這些人非富即貴。
随後被緊急推出來的江予氣息微弱地躺在病床上,他口鼻上罩着呼吸機,緊閉雙眼,仿佛一碰就會碎。
江毅和腦子裏一直回響着醫生剛才的話,整個大腦嗡嗡一片轟鳴。
【病人沒有很強烈的求生意志,短時間內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
那孩子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十幾年殚精竭慮的苦痛混雜着這種心如刀絞的痛楚一股腦沖上江毅和喉頭,他驀地捂住嘴,喉間一片腥甜。
“BOSS!”mirror和rill立馬沖上前去一下扶住頭重腳輕險些栽倒在地的江毅和。
“BOSS,您沒事吧。”
江毅和搖頭,強撐着站起來。他嘴角滲出血絲,猩紅猩紅,在這森冷的白光下,就像是一個驟然爆炸的紅光。
江毅和握緊了拳頭,深深閉上雙眼,眼角是微不可見的水光。
這真是諷刺至極啊,他活了兩輩子,卻依舊不能保護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