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外面的世界
時望抱着嬰兒,順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前方完全看不見終點,腳下的道路仿佛延伸到了天際盡頭。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路邊的風景已經從茂密青翠的叢林變成了荒無人煙的戈壁灘,時至中午,天上的太陽也逐漸灼熱起來,曬得路面隐隐發燙,熱氣蒸烤着行人的雙腿。
時望怕嬰兒會被曬到,拉起包裹他的衣服,半遮半掩的擋住了他的小臉。
早知道就應該帶些水和食物來的,時望沒想到這條路要走那麽長時間,他開始擔心明希會不會渴,會不會餓了。
又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時望眼前忽然掠過一道白影——是一只潔白的海鷗從視野裏飛過。
恍惚間,腳下那條花崗岩道路已經消失了,而自己站在高高的懸崖峭壁上,背後是郁郁蔥蔥的樹林與青翠欲滴的草地,面前是翻卷着白色浪花的大海,無數海鷗在水面上振翅飛翔,海浪拍擊着岩石,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海風吹着時望的頭發,送來了清涼鹹腥的味道。
時望都快喜極而泣了,時隔十四天,他終于再次踏上了外面的人類世界。
時望扭頭向左邊看去,看見幾十米遠的地方有個緩坡,沿着那裏下去,便看到了當初自己上島時,各國政府為參賽者們搭建的臨時碼頭。
那些用十幾種語言寫的“禁止無關人員入內”的警示牌仍然立在那裏,只不過用來攔擋人們的黃色警戒線被海風吹斷了,也沒人來換新,大概是沒有必要吧。
時望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從創世神構建的島嶼踏上了人類建造的碼頭,下面浪花翻湧,時望低頭看了一眼,奇怪的嗯了一聲。
之前上島的時候,海面有這麽高嗎?
他隐約記得當時碼頭下面裸露出的支撐柱至少有三米,現在卻僅剩一米,浪花稍微大一些的時候,海水甚至濺到了碼頭地面上。
時望抱着孩子四處走了走,也沒看到什麽人,偌大的碼頭上好像就只剩下他一個似的,只有海鷗偶爾落在欄杆上,歪着頭盯着他。
這可真不對勁了。
時望隐隐有些糟糕的預感。他還記得十幾天上島的時候,這碼頭上有多熱鬧,軍隊,記者,網紅,送別家人的,來看熱鬧的,到處都是人,頭頂盤旋着數十架直升機。
可現在呢,卻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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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記者們等了十幾天等不到新聞,打道回府,但軍人們是不可能撤離的啊?
“咕…咕咕……”
一旁的海鷗忽然叫了起來,這尖細的鳥鳴聲把正在熟睡的明希給驚醒了,懷裏的嬰兒猝然大哭了起來,小手小腳不斷的掙紮着,終于一只小胳膊逃脫了衣服的束縛,在空氣中不斷的揮舞。
“哇哇哇!!”
海鷗反被吓了一跳,拍着翅膀飛遠了。
“別哭別哭…你是不是餓了?”時望有些笨拙的哄着他,左右張望了一番,向最近的一座集裝箱改建的屋子走去。
屋子裏有些昏暗,時望抱着孩子去把兩邊的窗簾拉開,光線便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臨時的房間并不大,十幾平米的面積,比學校的四人宿舍還小一些。
屋子中間擺着一張桌子和幾個椅子,臨牆放着個鐵皮櫃,角落裏有兩張行軍床,深綠色的被子疊成整整齊齊的豆/腐塊,放在床頭。
這應該是供駐紮軍人休息的地方。
時望攤開被子,把明希放上去,然後轉身在鐵皮櫃裏翻找了一陣。
他非常幸運的找到了兩瓶礦泉水,一包壓縮餅幹,一盒純牛奶,還有一個酒精爐、火柴,與一些鍋碗餐具。
時望看了看牛奶的生産日期,确定還是新鮮的,才撕開盒子口,把牛奶倒進一個幹淨的小鍋裏,放在酒精爐上加熱。
期間明希一直在哭,時望手忙腳亂的煮着牛奶,還要分神去哄他。
好不容易把牛奶煮好了,時望趕緊把明希抱過來,單手抱着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拿起勺子舀一勺牛奶,吹涼了再喂給他喝。
這樣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是把孩子喂好了,哄睡了。
時望深刻體會到了帶孩子的艱辛,孩子睡熟了,他才能坐在桌邊啃兩口又冷又硬的壓縮餅幹,喝點兒水潤潤嗓子。
時望看了眼手表,現在是下午三點整,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不過海邊有風,倒是不怎麽熱,只是太陽太曬,在陰涼的屋子裏呆着就會舒服很多。
不過時望現在可呆不住,他必須趕緊聯系到軍方,把孩子送回去。
時望看了眼明希,見他睡得很熟,便把他連人帶衣服一起放到床的裏面,堆起被子防止他亂動掉下來,然後起身走出了屋子,把門關上,只留了一條小縫,這樣孩子哭鬧他就能及時聽到。
孩子太小,時望不敢走的太遠,只能就近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搜查。
幾乎每個房間都和之前那個一樣,人去屋空,收拾得幹幹淨淨,就像是整個軍隊忽然有序撤離了一般。
時望心生疑窦,難道政府覺得在游戲結束前,沒有必要駐紮在島邊嗎?
應該不會吧,這種超乎常識的事件,和外星人降臨差不多是一個重量級了,按理說是能引起整個社會關注的,各國政府都非常重視,這樣輕易撤離實在是太奇怪了。
時望一邊喝着水,一邊豎着耳朵聽周圍的動靜,忽然的……
轟隆隆——
不遠處傳來直升機螺旋槳高速轉動的聲音,時望一驚,連忙向聲音的方向跑去,繞過一個屋子,來到碼頭寬敞的停機坪,時望看見那裏停着一架灰藍迷彩色的直升機,有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往上面搬東西,駕駛艙裏也有一位,正在用無線電說着什麽。
那人搬完東西,剛要踩着金屬折疊梯爬上直升機,餘光一瞥,猛然看見了時望,頓時臉色一震,驚詫的高聲道:“你怎麽還在這兒?!今天就是最後一趟撤離了!”
時望不太明白,“為什麽要撤離?發生什麽事了?”
“……你是記者還是什麽?這些天都發了多少通知了,你一點兒都沒看嗎?還有大概四十八小時,海水就會完全淹沒碼頭,我們必須及時撤走,去就近的避難所。”
時望兩眼茫然,腦子有些亂,迷惑極了,“避難所?”
為什麽要去避難所?哪裏的避難所?難道不應該是回軍營嗎?
“總之你快上來。”士兵向他伸出手,焦急的催促道。
時望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急促道:“稍等一下,還有別人,等我兩分鐘!”
時望說完扭頭就跑,迅速的回到之前的屋子裏,把明希抱起來,又跑回停機坪。
那人看見時望懷裏的孩子,驚得下巴差點兒掉下來,扯着嗓子喊道:“你你你這是哪來的小孩?!”
直升機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再加上海邊風大,說話也聽不清楚,時望先上了直升機,關上艙門坐定之後,才緩緩跟他們解釋起孩子的來歷。
“這個小孩叫明希,是一個參賽者的孩子,昨天剛出生…”
“等等!”前面的飛行員回頭失聲打斷他的話,“你的意思是,你是從島上出來的?!”
時望點點頭,擡手給他看自己的腕表,“我是這次被選到的參賽者。”
“可是,你是怎麽出來的?”
“是因為這個孩子。”時望的話一半真一半假,“他不屬于參賽者,所以有人讓我把他送出來,再回去。”
士兵疑問,“有人?”
“是……”時望遲疑的回答,“我不知道他是誰,但肯定不是人類,他幫我開了一條路,允許我把小孩送出來。”
“出來的只有你一個嗎?”
“只有我…”
但參賽者原本總共一百萬人,說不定還有其他在島上出生的孩子,只不過容嶼僅給他開了這個先例。那些可能存在的、完全無辜的孩子,時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士兵又問:“裏面的情況怎麽樣?我們開始的時候也派無人機進去過,可是傳回來的錄像裏一個人都沒有,完全就是座普通的小島,那些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裏面…”時望輕輕拍着懷裏的孩子,有些沉重的道:“我們被迫參加一場場危險的游戲,很多人死了,但也有很多人還活着。”
士兵嘆了口氣,“外面的情況更糟。”
時望怔了怔,心裏咯噔一下,“什麽意思?還有你們剛才說的避難所是怎麽回事?”
“你自己往外看吧……”
直升機飛到海岸線之上,時望從窗戶向下看去,頓時臉色蒼白,眼睛不可置信的睜大了,身體瞬間繃緊,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
狂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看到:
海水已經淹沒了所有能看見的沿海城市,只剩下高聳的摩天大樓和信號塔的上半部分還露在海面上,像一座座祭奠的鋼鐵墓碑,證明着這水下曾存在着繁榮的人類文明。
再往前飛,時望看到了倒塌成一片的建築廢墟,上面野獸橫行,野狗們踩着廢棄的廣告牌追趕着灰兔,很多不知名的鳥雀站在搖搖欲墜的路燈上,翠綠的植物已經開始在崩裂的水泥地上生根發芽。
這是動物們的狂歡,卻是人類的末日。
時望聲音都顫抖了,“這…怎麽會這樣?”
“最開始海嘯,一夜之間就淹沒了所有沿海城市,後來是飓風和全球地震,數十座火山同一時間噴發,沙漠毫無征兆的吞噬綠地,有些地區甚至出現了難以描述的怪物…”
“災難促使了國家之間的戰争,人們流離失所……”
士兵神色僵硬,牙關緊咬,顯然已經無法再繼續描述下去,他最後只說了一句,“因戰争而死的人,比災難中更多。”
時望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四月二號,就在你們進島後的第二天。”
砰!
時望狠狠的錘了一下艙壁,手被震得發麻,五指緊緊的攥着,骨節咯咯作響,指甲深埋在柔軟的掌心中,幾乎掐出血來。
明希被吓得大哭了起來,時望卻無暇顧及他。
容嶼騙了他,徹徹底底的騙了他!
他從來沒跟自己說過外面的事情,時望一直以為,就算是發動世界末日,至少也得等到游戲完全結束之後。
可他從來沒想過,每一場游戲結束,随着島內的分數清算,外面的世界也面臨着人數縮減的災難。那個存活率,根本不僅僅是指參賽者,還暗指着全世界的人類!
時望額頭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習慣性的咬着指甲。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
如果外界也僅僅只剩下31%的人口,那麽他手裏的U盤,就真的是最後翻盤的機會了。
那是絕對不能被奪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