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無人接聽
傍晚時分,夕陽垂落,營地裏飄蕩起飯菜的香氣。
外出的人們陸陸續續的回來了,很幸運,今天無人死亡,只有兩個受了點兒輕傷,畢竟大家也多少學會了對付怪物的訣竅,不會像之前那樣,一被聲音引誘,就傻乎乎的扭頭去看了。
嚴霆從外面回來,拍拍守門人的肩膀,故作關切道:“你吃飯去吧,晚上我來守大門。”
那人感激的道了聲謝,便快步走去了做飯的地方。
太陽完全落山之後,營地陷入了溫潤的黑暗之中,嚴霆背靠着木頭柱子,從兜裏掏出來一個小小的金屬哨子,叼在嘴裏,随意的吹了起來。
這哨子是Dean給的,吹出來的哨音頻率不在人類可接收的範圍之內,所以從人類的角度聽來,就是完全沒有聲音的。
但是對于那些怪物來說,卻是一種無形的引誘。
——引誘它們前來夜襲。
大門已經敞開,人類毫無防備,黑暗的叢林中,怪物睜開數不清的眼睛,蠢蠢欲動。
……
“醒醒,小兄弟,我們到了。”
時望是被士兵輕輕推醒的,他微微皺了皺眉,疲乏的醒過來,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睡過去了,也許這幾天太累,身體有些頂不住了。
天快黑了,明希被另一個士兵抱着,很有精神的樣子,揮舞着小手,本能的去抓士兵臉邊的耳機線,時望趕緊把小孩接回來,抱歉的笑了笑。
直升機已經降落,時望看到了一道高高的大鐵門,兩邊拉着結實的鐵絲網,延綿不絕。
說是避難所,其實這是一座尚未陷落、足以生存的城市,在外圍緊急修建了一圈防禦工事,每隔幾十米就有個瞭望臺,上面架着機關槍,不知道是防敵人,還是防那傳說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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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士兵所說,這種避難所全球共有六千多個,大小不一,分布在各個國家中,面前這個避難所容納着三十多萬人,有原本就住在這個城市的居民,也有很多從外面逃來的難民。
各個避難所之間只能靠飛機來交流,因為基本上所有鐵路和高速公路都被地震摧毀了。
士兵嘆了口氣,道:“地震幾乎是天天都有,而且毫無規律,只要一震,就是一座城市的毀滅。”
“也是因為地震的緣故,每個避難所之間都離得很遠,人們都被分隔開了,現在物資吃緊,人心惶惶,我們也很難辦。”
“哦,抱歉,我說得太多了,趕緊進去吧,小孩是不是該餓了?”
士兵帶着時望走到大門口,拿出軍官證,給守衛們确認了自己的身份,大門便緩緩打開了,瞭望臺上也豎起了綠色的通行旗幟,身後傳來直升機啓動的聲音,駕駛員開着直升機從頭頂上飛了過去。
“現在進出都查的很嚴格,畢竟除了天災,還得防人禍。”
士兵邊走邊說:“聽說有的避難所裏還出現了‘喪屍’病毒,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這世道謠言很多,真假難辨,但不管怎麽說,喪屍也太魔幻了。”
不,無論出現什麽都不奇怪…
時望在心裏默念着,因為這是創世神降下的末日。
這六千多個避難所裏,每個避難所都有完善的政府、軍警、醫療體系,畢竟是幾十萬人聚集的地方,災難又剛發生不久,儲備物資尚在,還有殘存的種植和畜牧業,所以人們的正常生活暫時還可以得到保證。
發電廠應該還在運行,時望看到道邊的路燈都亮着,他掏出手機,“這裏有地方可以充電嗎?”
“來我辦公室吧,我得向上級報告你的事情,畢竟你可是第一個從島上出來的人。”
時望跟着他進了一棟軍區大樓模樣的建築,走樓梯上了七樓。士兵無奈的道:“現在情況特殊,電力寶貴,所以電梯都停了。”
時望表示理解。
士兵用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你先進去休息一會兒,旁邊的插座有電,我去跟上級打個報告。”
時望抱着明希坐到靠牆的沙發椅,禮貌的詢問:“能幫我找一件小孩穿的衣服嗎?還有奶瓶、尿布什麽的,對了,還有奶粉。”
士兵點點頭,“你稍等。”
他說完就走了,時望把明希放在沙發上,給手機充上電,站起來四處看了看。
辦公室裏有三張桌子,估計是多人辦公用的,牆壁上貼着很多文件,時望粗略看了一下,大致是說避難所內大型工廠暫由政府部門接管。
桌上的電腦處于待機狀态,時望晃動鼠标喚醒屏幕,看了眼右下角的圖标,顯示這臺電腦是連着網的,不過應該是內部軍網。
時望過來的時候曾遠遠看見了信號塔基站,也就是說至少在避難所之內,電話還是可以用的,就是不知道不同避難所之間能否用手機聯系到。
手機電量充的差不多了,時望從兜裏掏出那張寄托着許多人希冀的皺巴巴的紙,按照上面的電話一個一個的打過去。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無人接聽…”
“無人接聽…”
“已關機…”
時望表情僵硬,視線沉沉的盯着桌子上的紙,手指無意識的捏緊了手機。他知道這些電話也許根本沒有意義,但他還是按照順序一個不落的往下打着。
終于,有個電話接通了。
那邊是個聽起來很年輕的男聲:“您好?”
時望精神一振,手指順着紙上的電話號碼向後劃去,找到留下號碼的主人名字,“你認識……陶昕嗎?”
對面的男生忽然激動起來,“那是我媽!怎麽了?她是不是回來了?!”
“你先冷靜一下,她還沒出來。”時望斟酌着說道,“不過陶阿姨托我給你們報個平安,她現在活得很好,而且一定會回來跟你們團聚的。”
男生一下子就哭了,壓着聲哭,又悲傷又感激,“謝謝…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時望又安慰了他幾句,才挂斷了電話,心中百味陳雜,眼角有些酸澀。
但現在沒功夫悲春傷秋了,時望拍了拍臉,很快打起精神,繼續撥打電話。
紙上一共三十一個號碼,接通的只有四個,就連青年夫妻要托付孩子的那位姐姐,也沒有接電話。
正巧士兵拎着一大包東西,帶着一位四十來歲的大姐進來了,時望便給他看了這位姐姐的住址。
士兵臉色凝重,“那塊地方是難區,已經陷落了。”
時望沉默了一下,“我明白了。”
士兵身旁的大姐熟練的抱過明希,給他清潔身體,換了尿不濕,穿上薄薄軟軟的嬰幼兒純棉小衣服,戴上小毛線帽子保護頭部。
然後她用電水壺燒了點兒熱水,給寶寶沖奶粉。
這期間辦公室裏又來了幾個政府高官模樣的男人,向時望表示了關懷,又詢問了島內發生的事情。
時望簡單的講了一下,但其實就算告訴他們,也沒有什麽意義,外面的人類尚且自身難保,如何去搭救島內的參賽者。
時望知道自己無法把明希送到他那生死未蔔的姑媽那裏去了,只好對士兵道:“我能把這孩子托付給你們嗎?我必須得早點兒趕回去。”
士兵驚訝:“你還要回去?!”
時望苦笑了一聲,“我必須得回去。”
如果他留在外面,那就相當于棄權了,容嶼倒是會很高興,只是這就完全違背了自己的初衷。
士兵卻以為他被下了什麽詛咒,幾天之內不回去就會死之類的,他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們會照看好這個小孩。”
“讓我拍張照片吧。”時望拿起手機,大姐抱着孩子過來,和士兵與高官們站在一起,拍下了一張合影。
士兵身上穿着迷彩軍裝,這是最能讓平民百姓安心的顏色,就算沒能把明希送到他姑媽那裏,那對年輕夫妻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軍人照顧着,應該也就放心了。
時望把手機放回兜裏,剛想拜托士兵送他回去,旁邊的窗戶大概是沒關嚴,一陣涼風吹了進來,時望覺得頭暈暈的,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他擡手捂住嘴,皺着眉道:“把小孩抱遠一點兒,我可能感冒了咳咳…”
士兵擔憂的走上前,“你是不是發燒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他擡手想碰一下時望的額頭,時望扭頭避開了,回絕了他的好意,“我沒事,請快點兒送我……”
最後幾個字實在是說不出來了,他的力氣就像被憑空抽走一般,四肢像棉花一樣癱軟無力,頭部傳來強烈的眩暈感,他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滴答,滴答……
輸液瓶裏的液體一滴滴的落下來,順着透明的塑膠管流入血管。
沉重的眼皮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隙,模糊的視野裏是一片蒼白,蒼白的天花板,蒼白的牆壁,蒼白的被褥,蒼白的衣服。
他聽見有人在身邊說着什麽:“身上有很多傷痕…焦慮情緒過重,睡眠不足…受風受寒……”
時望知道那是避難所裏的醫生,他想趕緊起來,趕緊回島上去,可是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意識僅僅是清醒了這麽一兩分鐘,很快就又陷入了沼澤般的昏睡。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次醒來時,身上稍微舒服了一點兒,有了些力氣。
病房裏一片黑暗,寂靜無聲,一個人也沒有,牆上的時鐘表示現在已經是半夜三點,窗外夜色沉沉,連聲鳥叫都沒有。
病中的人心理總是脆弱的,時望忽然感覺很孤單,孤立無援,忍不住往被子縮了縮,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好不那麽冷清。
但是,無端的想哭。
冷不丁的,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那語調略帶戲谑,帶着來自上位者的矜貴與傲慢,一下子就挑起了時望所有壓抑的怒火。
“真是可憐的孩子,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