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鏡子裏的人
“鏡子屋?”
齊哲低頭看了看顯示臺上的游戲規則,低聲念出了游戲的名字。
這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一個游戲攤位,且時間也不早了,已經快到中午,所以即使這游戲看起來有些怪異,但齊哲還是掀開前面的黑色幕布,走進了這所謂的鏡子屋。
顧名思義,屋子裏面全都是一人多高的鏡子。頭頂和腳下同時有照明燈的光束打上來,冷光與暖光相映,在無數的鋼化鏡中反射,如同流光一般四處逃竄。
鏡子擺放的非常巧妙,一個人就映出千千萬萬的身影,層層疊疊,幽深不可測,看得人眼花缭亂又處處碰壁。
這是非常壓抑且奇詭的環境,明明屋裏只有一個人,鴉雀無聲,卻好像周圍有無數影子窺探着一般。
齊哲面不改色的向前走着,用手輕輕觸摸着旁邊的鏡子,走得很慢,防止自己偏離方向或撞上鏡子。
忽然的,他感覺到一鐘非常強烈的違和感,這種感覺讓他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鏡子裏的東西已經不對了。身邊每一面鏡子,不論是前面還是旁邊的還是身後的,裏面的倒影全部都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注視着他。
就算齊哲變了姿勢,鏡子裏面的“齊哲”仍然一動不動,就好像那并不是鏡子,而是許許多多與齊哲長得一模一樣的鬼魂站在玻璃後面,一言不發的盯着他。
齊哲現在很戒備,但并不是說因為這詭異的事感到恐懼,他是個理性到可怕的人,進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遇到怪力亂神的準備。
如果這些“鬼”只是吓人,不會攻擊的話,那就算再怎麽恐怖,齊哲也完全不在意。他比較擔心的是如果這些東西突然鑽出鏡子發動襲擊,在這種狹小的地方該如何防衛。
齊哲嚴陣以待了半分鐘,見鏡中人沒有攻擊的跡象,便繼續向前走去。
就在此時,某一面鏡子中的“齊哲”忽然開口說話了,他的眼神冰冷森然,死死的盯着齊哲,寒聲質問:“你也配當一名軍人嗎?!”
齊哲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鏡中人會說話,他用餘光瞥了一眼,見對方除了開口說話之外,沒有其他動作,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走。
鏡子人随着他前行的軌跡一個接一個的蘇醒,他們用嚴厲的、冷肅的語氣進行着審問,殘忍的戳中對方的軟肋,用鋒利的尖刀毫不留情的挖他的逆鱗,直到鮮血淋漓也不停手。
“三年前的挾持綁架案,你負責狙擊手的位置,為什麽不瞄得再準一些?為什麽沒有把犯人一擊斃命?為什麽讓他有開槍反擊的機會?!”
“是你的失誤,害死了年僅十六歲的人質!”
“你看到死者母親的淚水了嗎?你看到他的父親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當場痛哭流涕嗎?!你有沒有參加少年的葬禮,送進焚屍爐裏的是一位還沒成年的孩子,他本應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但是都葬送在你的扳機裏!”
“你對不起這身軍裝!對不起你的肩章和軍銜!對不起你胸前的勳章!你根本不配!”
齊哲的眼神沉了下來,深棕色的眼珠比往常要更加幽深。
如果觀察得再仔細一些,就會發現他襯衫之下的肌肉線條繃得非常緊,顯出一道極度忍耐克己的弧線。
但他并沒有停下腳步,他承認那時因為他的失誤導致行動失敗,人質死亡。子彈沒有擊中劫匪的頭部,而是打中了左肩,使得人質死于劫匪的槍下。
那天狙擊的位置太遠,天太黑,風太大,幾乎所有天時地利都站在劫匪那邊。但齊哲并沒有為自己開脫,他擔下了這次失敗,扛了處分,毫無怨言的承擔死者家屬的一切情緒反撲,盡管他的上級一再強調這并不是他的錯。
齊哲目光一如往常的堅定銳利,他緩緩開口,回答鏡中人的诘問。
“2020年三月,我在邊境一場突擊戰中救下三名被困的婦女。”
“2020年九月,我在一場恐怖襲擊中擊斃賊首,整棟樓人質共68人,存活63人。”
“2021年一月,我帶領的小隊破獲一場連環綁架案,緝拿犯罪分子13人,救下3名人質。”
“這些還只是一部分。”齊哲平靜的對上鏡中人飽含惡意的視線,“如果我因為三年前那次失誤而一蹶不振,放棄自己的軍職,那麽後面這些人就可能會死。”
齊哲很清楚,脫下這身軍裝,然後一輩子都在懊悔自責的情緒中度過,這并不是贖罪,而是逃避。
狙擊手往往都會有着沉重的心理負擔,失誤之後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無法再拿起狙擊槍。
但事件發生後,齊哲很快就回到了崗位上,他甚至回絕了軍醫的心理診療,把時間都放在訓練上。每天額外增加了三小時的訓練,經常練槍練到深夜一點,直到無論在什麽情況幹擾下,他的子彈都能準确的命中靶心。
他這一生都永遠懷揣着對那名少年的歉疚,然而這種歉疚會轉化成某種積極的力量,附着在子彈之上,打向人民的敵人。
齊哲就是這樣的人,他就像一座伫立在礁石上的燈塔,無論海上驚濤駭浪,都不會有任何的迷茫,永遠有着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方向,永遠站在那裏。
鏡中人面無表情的冷盯着他,過了許久,他露出厭惡的神色,非常不滿的說了一句:“真無趣。”
“真無趣…”
“真無趣……”
周圍的鏡子裏全都傳出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漸行漸遠,很快,鏡子裏的人都退去了,齊哲掃了一眼周圍的情況,那些鏡子已經恢複了正常,耳邊再次安靜下來。
看來他們知難而退了,齊哲不會受人蠱惑,單從心理上才說,他幾乎是沒有破綻的。
但是鏡中人很快就找到了新玩具,那是從另一個門進入的陸餘星,他在十分鐘之前來到鏡子屋,和齊哲差不多是同一時間。
不過陸餘星可沒齊哲那麽淡定,鬼都撞到跟前了連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別人是生怕見了鬼,齊哲這兒是鬼生怕見了他。
當陸餘星餘光瞥見左邊鏡子裏的人影竟然正對着他的時候,整個人吓得一激靈,立刻對自己的驚疑進行了一個文明友善的表達:
“卧槽這他媽的是個什麽操蛋的鬼玩意兒?!”
鏡中人:“……”
陸餘星小心翼翼的往後退,沒走幾步,後背就撞上了另一面鏡子。
陸餘星迅速的回頭一看,只見鏡中的自己冷眼看着他,周圍所有鏡子裏的倒影仿佛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腦袋都轉向陸餘星,陰森森的盯着他。
陸餘星全身都緊繃了起來,他緊張的吞咽了一下,盡量不去看那些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鬼影,低頭看着腳下的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冷不丁的,一個居心不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鏡中人說:“爸爸死去的那個晚上,你在店裏玩得開心嗎?”
……陸餘星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向鏡中人,他那張總是悠然自在的臉上此時沒有任何表情,幾乎是冷若冰霜,“你什麽意思。”
他從來沒有用這種語調說過話,這是一種強行壓制在狂風驟雨之上的平靜,底下翻湧着無數瘋狂可怕的情緒,正要突破假象奔湧而出。
如果時望看到了,也一定會吓到的,因為陸餘星此時的眼睛裏,充滿了黑色的殺意。
鏡中人卻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哈哈大笑起來,“我在說你啊,你爸爸躺在病床上,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的時候,你不是在夜店裏跟女客人聊天嗎?聊得很開心吧?”
陸餘星眼裏翻騰着黑暗的霧氣,咬緊牙關,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閉嘴。”
“然後你連你爸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是不是?趕到醫院的時候人都死了,真是令人傷心啊,不孝子…”
砰!
陸餘星狠狠的砸碎了面前的鏡子,“我叫你閉嘴!”
破裂成十幾塊的鏡子嘩啦啦的落在地上,鋒利的玻璃碎片紮破了他的手,鮮血順着皮膚向下流淌,積彙在指尖,在燈光下閃爍着微光。
陸餘星覺得眼暈腦脹,他氣喘籲籲的站在那裏,胸口因為過于激動而劇烈的起伏着,頭痛欲裂。
腳下的鏡子碎片裏,每一塊都映出了鏡中人的影子,他們一同開口,一同蠱惑,一同嘲笑:“所以你才得了跟你爸一樣的病,這是報應,報應!”
陸餘星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氣勢無端弱了三分,“你別胡說八道…”
“我為什麽要胡說呢?我就是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鏡中人邪惡的笑着,“你快死了,絕症嘛,治不好的,你很快就會變得病怏怏的,你會慢慢走不動,只能躺在床上,靠呼吸機和止痛針維持幾天生命。”
“你要這麽痛苦的死去嗎?既然有更輕松的路可以走,你為什麽不試試呢?”
随着鏡中人的話一句一句的說出來,陸餘星的心神被攪亂了,眼裏的光熄滅了。他仿佛失了力氣一般,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右手不受控制地撿起地上的鏡子碎片。
他緊緊的捏着,鮮血從指縫裏滲出來,疼痛卻無法喚醒他。
“對嘛,反正你勉強活着也是拖累他們兩個,還不如早死了事,很快的,就劃一刀的事,然後你就什麽煩惱也沒有了,再也不用半夜時被痛醒,還要死死咬着被子忍耐了。”
陸餘星受了他的慫恿,兩眼無神,像是被控制的提線木偶一般,神志恍惚的擡起手,用力将鋒利的碎片向手腕上的血管割去!
鏡中人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燈光逐漸暗了下去,像是要進行一個死亡的謝幕。
就在此時……
砰!砰!咔啦!
旁邊忽然傳來幾聲巨響,有人一腳踹碎了鏡子,明亮的光芒瞬間照射了進來。
那個人如同救世主一般蠻橫無理又無法拒絕的硬闖進來,一把奪走了陸餘星手中的鏡子碎片,抓着他的衣領狠狠的把他按在了鏡子上。
時望擡手給了他一耳光,厲聲道:“你給我醒醒!你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