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琳的麻木生活
在這之前,蘇琳的人生屬于小平淡小坎坷型,複讀兩次考到這座城市的市屬重點大學,念了體面卻不實惠的專業,渾渾噩噩四年後被攆出象牙塔,即刻失去方向。做過客服,當過前臺,最窘迫的時候在飯館端過盤子。去年年底聯系上大學同學陳佳涵,二人便結了伴,找了處合租房——大三居,若幹隔斷間。
搬來的時候,大钊是她們共同的租友。這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儀表堂堂,談吐不俗,在一家知名公司做銷售,機靈又肯上進,業績不錯,手頭寬裕,租了朝向最好的隔斷間。
現在他又多了一個身份——陳佳涵的男友。
而蘇琳還是單身女,在這個盛産希望與絕望的城市裏變換各種薪金微薄的工作。大學時代的同學或者讀研,或者考取公務員、事業編,也有不少出國的。蘇琳的家人多次催她回去,準備托人在家鄉為她找一份踏實的工作。蘇琳拒絕了。父母的心疼,她都明白,但她更清楚家鄉的暧昧觀念:一個人若在這座城市念過書,最後卻跑回家生活,将是一種無形的恥辱。
回到那天,蘇琳離開陳佳涵,剛進門就聞見煙味,大钊正和他的鐵哥們鴻子在走道一角叼着煙抽牌。蘇琳抱怨幾句,不料大钊今日氣性頗大,當即摔牌回屋。
鴻子掐滅煙頭,“大钊和陳佳涵剛吵過。她在外面,我們就不想出去。”
“為什麽吵?”
“陳佳涵想和大钊搬出去租個整間。”
“還不是因為大钊說他要升職加薪。”
鴻子苦笑,“黃了。”
“怎麽回事?”
“讓人黑了,不知道是誰,公司那點事呗。”鴻子道,“蘇琳,勸勸陳佳涵,讓她別這麽不懂事,多學學青葉。大老爺們讓小人暗算就夠憋屈了,還用她數落嗎?她罵大钊的話,誰聽了都生氣。”——周青葉是鴻子的小女友,溫柔腼腆,聲音柔美,據說是在一家小公司做客服,同時還要兼管許多零七八碎的事。她的老板是個典型資本家,超負荷工作加上遙遠的路程常讓她晚歸。
“佳涵心直口快。”蘇琳很不自然。
陳佳涵生就一張爛嘴,曾當衆嘲笑鴻子又矮又瘦一身娘味;罵過另外幾個租友不學無術,還說周青葉晚歸不是加公司的班,而是到場子裏加“夜班”——這話幾經周折傳到鴻子耳裏,一陣風波後,倆人的梁子算是結下。
“天生一副欠抽樣,我一直勸大钊甩了她,那女人遲早禍害大钊。”鴻子對陳佳涵的厭惡已不需掩飾。
蘇琳答應會在飯後開導佳涵,到了廚房卻發現那裏排了三家飯菜,八點前吃上飯是沒指望了。回屋途中想去個廁所,那裏也在排隊。蘇琳只好先回到她和陳佳涵共享的隔斷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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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蘇琳再不能像以往那樣花着家裏的
錢去看音樂劇,揮別《歌劇魅影》,縮在不足六平米的空間內抱着磨損嚴重的筆記本電腦打發時間。大概是壓力大,蘇琳逐漸愛上恐怖的調子,也找了幾個組織,其中詭夏論壇是她目前最喜歡光顧的——人氣高,話題多,故事新,點子奇,資料豐富。
壇子裏有幾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夏之聲就是其中一位。蘇琳搜不到她的任何貼子,資料裏除了性別與郵箱,其餘欄目都是空白。但是壇主壬戌對她倍加推崇,言辭中總有“夏之聲才是此道高手”的意思。蘇琳初生牛犢不怕虎地站短這位高手,對方出人意料地謙遜,一問竟然只是個高中小妹妹。二人換過企鵝號,慢慢混熟。有趣的是,夏之聲說自己與壇主壬戌沒有任何交往,在壇子裏也未曾講過話。蘇琳猜,或許是壬戌暗戀夏之聲吧。
上了企鵝後,蘇琳看到夏之聲在線——她那個憂郁的古典仕女頭像很引人注目,蘇琳敲她,“近來如何?”
“複習複習再複習。”
“哦,我不該打擾你,可你也不該在網上,二模成績出來了吧?”
“很杯具,也就是個二本分。”
蘇琳趕忙發個安慰的圖像,“再接再厲,沒考完就不能認輸。”
她道了謝,沒多久頭像暗了,肯定是下線學習。小夏念着高三,正為高考做最後沖刺。
看了看音樂劇視頻,實在沒法和現場比,心中沮喪。八點多了,蘇琳上了廁所,又去廚房弄了點簡單飯菜,吃完後快九點,凡是能洗漱的地方都擠滿人,蘇琳嫌吵,想起對鴻子的承諾,便出去找陳佳涵。
今天有點奇特,本來光芒穩定的樓道燈不知撞了什麽邪,忽明忽暗,更有幾只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的灰蛾圍着燈泡轉。陳佳涵側身躺在沙發上,面向內,撐起半個身子,一動不動。蘇琳推她好幾下,她才醒過神,回頭吐出一句不可思議的話,“琳子,我看見這張沙發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