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與鈚奴之戰,大瑾連連敗退,增援令一道接著一道飛進勤政殿,君繞絕面色如常,心思難以捉摸,早朝時也無人提議,怕觸了黴頭。

鈚奴冬季糧草短缺,餓死與戰死之間,就算不是民風彪悍,也會選擇放手一搏的。

君繞絕神色淡淡,也不著惱,暗地拟了休戰令要傳令官快馬加鞭,不得延誤。

清明十一年的除夕悄然而至,甚至王鏡言還沒有意識到,便已經是新的一年了,皇宮依舊冷清,晚宴也僅是宮中莺莺燕燕盛裝打扮翹首以待後,再次被帝王冷落罷了。

遠處絲竹軟靡,君繞絕露個臉,菜色未動,待了沒有半盞茶便起駕回宮,王鏡言很疑惑,清明帝荒淫暴虐,荒淫又作何講?百姓看到的只是禮部時不時辦一次選秀,往後宮塞如花美人,君繞絕不阻止,卻也不過問,似乎只當這些紅顏美眷與禦花園裝點春色,争奇鬥豔的春花無二,空待凋零。

君繞絕回到乾寧宮,換了身便裝,誰也未吩咐便向外走去,一出門只見暗夜的天空中煙花璀璨,亮如白晝,下意識一蹙眉,腳步一轉,向反方向走去,走前對欲言又止的王鏡言道:“三十年陳的花雕,想要就跟上。”

王鏡言大義凜然挺起胸膛,喉結一動,沒出息的跟了上去。

随著君繞絕漸行漸遠,偏僻的東北角落小徑狹長幽靜,重重灌木掩著,若非仔細,當真找不到。

君繞絕擡手按下一個石塊,不出片刻洞口霍然,王鏡言合起看似脫臼的下巴,又被馥郁的酒香勾去了魂兒。

君繞絕看著他可笑的樣子,呲笑一聲,行至最裏面,抄起一壇向後撇去,王鏡言伸手一接,酒香撲鼻,再擡眼,君繞絕已經連開了兩壇。

口随心至道:“陛下慢飲。”

君繞絕一抹嘴巴,袖口盡濕,定睛一看,絲縷酒液順著下颌流進微敞的衣領,聞言撩起眼皮嗔怒道:“多事!”

他的眼睛不似往日清明,迷離的神色像勾引了誰拿起畫筆在他眼角處抹了豔色,王鏡言不知出於什麽心思,竟擡手拉下眼前人的手,指尖觸摸到一道凸起,細細一看,竟是一道橫貫掌心的傷痕。

君繞絕醉意朦胧,攀住他的衣袖,喃喃道:“君清酌,你可滿意了……?”

王鏡言的心髒像被一只手抓得死緊:“陛下!”

“……你可開心了?我以為我能忘,我鏟了所有梅花,到頭來又一株一株的栽了回去……君清酌,你厲害!”

“陛下!”

厲聲一喝,君繞絕似是想起了什麽,期期艾艾笑了起來,揚手又是一壇。

王鏡言随不明就裏,卻還是搶過壇子:“陛下,您醉了。”

“今夜是除夕,醉有何妨!……無人問津,醉有何妨……”

“陛下!”王鏡言心中隐痛,口不擇言道,“君繞絕!你看好了!我是王鏡言!”

君繞絕一頓,眯起眸子,半晌道:“你怎麽不喝?”

“我……”他一頓,“我若也醉了,誰扶你回去?”

君繞絕神色奇怪地笑了起來:“你不是他……你們這麽像,怎的就不是他……”聲音低了下去,“對,你不是他,怎會有第二個他……”

不必有所指,不必無所指,言外既有一種深情。

王鏡言胸中憋悶,竟有著陣陣委屈。

君繞絕仰首,把壇子裏的酒倒得一滴不剩,喉結微動,流出的酒液閃著清亮的光澤。

王鏡言再也憋不住,把那空壇子打飛,撞到牆壁上四分五裂,地窖中唯二兩人置若罔聞。

君繞絕眯起眼,垂眸看了看揪在自己淩亂衣領處的雙手,沈聲道:“放肆!”

他不知抽了什麽瘋,對握著他性命的帝王大喊:“我是王鏡言!你看好了!我是王鏡言!”

“孤坐擁天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孤要你是誰你便是誰!”

“你!”他的面部扭曲一下,反手把君繞絕按在牆壁上,反應過來時自己的嘴堵上了他的。

君繞絕奮力掙紮:“你──放肆!”

王鏡言放開他,忽而一笑:“放肆?我還有更放肆的!”

說著擡掌把兩人衣裳撕成兩半,君繞絕且驚且怒,咬牙切齒道:“王鏡言!你敢!”

“你終於記得我是王鏡言了麽?”他壓上帝王半遮半掩的身體,觸手之處一片光滑,親吻之中帶著膜拜,“你可知我想這麽做多久了……”

君繞絕目眦欲裂,酒也清醒,只是頭痛欲欲裂,反抗成了笑話:“王鏡言!你──”

“你很累吧,”王鏡言支起身子,一雙如夜的眼眸盯得他無所遁形,“君繞絕,分一些給我,我來替你承擔,好麽……”

他一怔,眼底失了焦距。

萬民敬仰,卻也萬千孤獨。

今夜能被一個人擁抱住,很溫暖。

只,一夜。

他看著那雙眼睛,慢慢合上了眼。

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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