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閑事

藺逾岸“噌”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椅子悶聲翻倒一旁。周存吓了一跳回頭看他,又不确定地問:“那……是聞一舟吧,我沒看錯吧?”

周存如何暫且不論,藺逾岸是絕不可能看錯的,那人化成灰他也認得,即使是在這樣一個陌生而奇特的環境之下。

聞一舟怎麽到這來了,他不是好幾個月都不肯出門嗎?他連飯都不肯主動吃,怎麽會跑到酒吧來喝酒?況且這不是gay吧嗎,他來這做什麽,難不成是約了別人?無數問題在藺逾岸眼前飛過,但都被另一個更加強烈的念頭覆蓋——不想見他,我還不想面對他,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

雖說如此,瞧聞一舟踉踉跄跄的樣子,搞不好已經在吧臺邊喝了不少,甚至也許早就瞧見了自己,只是一如往日般選擇了無視。藺逾岸彎腰扶起椅子,僵着背坐了回去,把目光鎖在自己面前的小桌上,努力不去關注吧臺方向的任何動靜。

別過去,別再自讨沒趣了。

那邊和聞一舟起沖突的客人已經越鬧越下不來臺,酒吧的服務生低聲相勸,根本蓋不住他大聲的謾罵。藺逾岸聽見身後桌上兩個人戲谑地打趣道:“約不到還發火,這不更丢臉了嗎?”

“還是說……本來講好了,結果別人臨走前變卦了。”

“又不是脫了褲子才反悔的,有什麽好生氣的,搞笑。”

“對啊哈哈,而且看樣子本來就是想趁着人家喝多來撿屍吧。”

“話說上次我在網上約了個人,媽的半夜三點,我都到他家門口……他開了門,看了我一眼,又讓我回去,氣死老子……”

“哈哈哈不是吧,也太慘……”

“……”

“喂喂,聞一舟好像有麻煩,得要過去幫幫他吧。”周存說,“對面看起來完全是在發酒瘋,而且還好幾個人。”

“我不去。”藺逾岸小聲嘟囔了一句,“和我沒關系吧。”

“哈啊?”周存不認識他似的怪叫,“你說什麽呢,之前你們不是經常見嗎?”

他伸着脖子打量藺逾岸片刻,不确定地問:“難不成,你們吵架了嗎?”

Advertisement

“沒……話說我們倆有什麽可吵架的。”

兩人來不及多說,那頭又爆發出更大的響動——藺逾岸下意識看過去,聞一舟已經被火冒三丈的陌生男人揪起領子摁在了吧臺上,他腰腹處大概是狠狠撞進吧臺角,露出吃痛的表情。想要上前勸阻的工作人員被那人兩個朋友擋下,周存趕緊走上去,拉住其中一人的胳膊說:“喂,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啊?你他媽誰啊。”男人大力甩開手,周存向後閃了一下,差點被扇到臉。

“對啊,管你屁事,”另一個人推了他肩膀一把,“滾開,閑事少管。”

畢竟是人高馬大的前運動員,周存被使勁攘了一把,只略略退了半步,不悅道:“別人在這好好坐着喝酒,你們大吵大叫的,很鬧心啊。”

“什麽?!”

“你腦子有病?”

服務生看起來也很頭疼:“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您回去坐吧。這位客人,可以請您不要在店裏打架嗎?”

聞一舟原本被壓制着,趁他們說話之際,卻得空猛力踹開了原本揪着他衣領的人,嫌惡地罵道:“讓你別碰我,傻逼,誰讓你和我說話的!”

“你他媽的!”

聞一舟雖然幾個月都沒怎麽運動過,較之以前清瘦了不少,但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成年男性,這一腳踢得對方再次向後仰去。男人失衡間手忙腳亂地想要拉住吧臺,卻只抓了滿手滑溜溜的酒液,連人帶高腳凳滾做一團。局勢瞬間升級,服務生被擠到一旁,周存只來得及從背後架住其中一人的雙臂,大喊道:“快來幫忙!”

藺逾岸咬着牙——我不會管的,我不會管的。

然而下一刻,他看見聞一舟從背後被托盤狠狠拍中,向前重重跪在地上,膝蓋骨和地板撞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重響。他雙手撐着地板,而面前的男人已經高高舉起木椅,眼看就要砸在他手上。

他那靈活纖長,總是整潔幹淨的手,他那寶貝到嬌貴的、音樂家的手指。

或許是體內的酒精充當了催化劑,又或許理性本就從未發揮過太大作用,更或許——他本質就這麽沒出息的一個人。總之,在藺逾岸意識到以前,他已經一個閃身沖到了兩人之間,穩穩接住了下落的椅子。對方皺起眉愣了一下,立刻發狠想要将椅子抽走,卻發現絲毫掙動不了。

“你他媽又是誰?”陌生男人面目猙獰,目眦欲裂:“今天管閑事的,老子一個都不會……”

他話音未落,手中的椅子卻已經被藺逾岸調轉了方向,用力推了過來。為了保持平衡,男人不得不死死抓住椅子,被逼的連連後退,後背撞上粗糙的牆壁——藺逾岸用木腿卡住他的身體和脖子,将他死死固定住,沉聲問:“你會怎麽樣?”

男人正要破口大罵,卻發現對方臉上挂着令人生懼的恐怖表情——藺逾岸背着頂光,低頭俯視着他,隆起的手臂肌肉和厚實的胸膛看着都相當不好惹。更關鍵的是——從這個角度,只有他能看見對方兇狠的眼神中明白寫着:你多說一個字我就會捏斷你的脖子。

男人的朋友見狀也追了過來,一左一右想要拽開藺逾岸,卻驚恐地發現兩個人的力量加起來對方仍是紋絲不動。這時周存也走到身邊,兩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站在一處,壓迫感更上一層樓,男人嘴硬道:“和你們有什麽關系?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藺逾岸一字一頓地說:“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聽不懂?”

男人愣了半晌,才露出恍然的表情,他急喘了兩口氣,露出一個古怪又難看的笑容:“早說嘛,哈哈,你不早說。”

“沒事了沒事了,”他朋友打圓場道,“都是誤會。”

藺逾岸目光晦暗地盯了他一會兒,終于松開手,男人沒了支撐,險些跌坐在地上,被他朋友七手八腳地扶住。

藺逾岸心中憋着一團火氣無處釋放,單手将椅子丢在一邊,立刻被服務生拾起來擺好。酒保在吧臺後面搖了搖鈴:“沒事了沒事了!打擾大家了不好意思,下一輪酒我們請!”

店裏的客人結賬走了幾桌,剩下的人無所謂地起哄道:“好哦!”

藺逾岸正要轉身離去,又聽男人說:“我說呢,小帥哥怎麽一個人在那喝悶酒,還跟我玩什麽欲拒還迎。”他咳嗽了兩聲,“媽的,不約就不約嘛,把老子當凱子耍着玩。”

他還想說什麽,被藺逾岸捏着拳頭一瞪立刻閉了嘴,三人如臨大敵地瞅着他,周存拍了拍他肩膀:“行了行了,算了,別和這種人計較。”

藺逾岸轉過臉,發現酒吧裏已經沒了聞一舟的蹤影。

“咦?人呢。”周存納悶道,“他沒事吧……诶?你又上哪去?”

“不好意思周存,你先結賬,我回頭轉錢給你。”藺逾岸抓起外套就朝門口跑去。

“本來就說了是我請客……不是,你去哪啊!”

“對不住啊我先走,回頭請你吃飯!”

藺逾岸嘴裏喊着,一邊頭也不回地拉開了酒吧的玻璃門——他一腳踏入室外寒冷的空氣,越過人頭左右張望,沒有聞一舟的影子。他随手套上外衣,逆着人流跑了幾步,一拐彎,果然看見聞一舟一個人蹲在路邊。

藺逾岸呼出一口白氣,緩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低下頭——聞一舟身後是便利店的垃圾箱,頭發被夜風吹得亂糟糟,手指和鼻尖都是紅的。

便利店的感應門滑開,輕快的“歡迎光臨”不合時宜地唱起,藺逾岸問:“你還好嗎?”

聞一舟沒有回答,只是抱着胳膊的手指又收緊了些。

藺逾岸嘆了一口氣,看向前方,輕聲問:“喝水嗎?還是喝點什麽熱的東西。”

對方自然也沒有回應,但當他正擡腿想要走進便利店的時候,聞一舟卻忽然出聲了:“別管我。”

藺逾岸生生剎住車,感應門再次合上,店內的白熾燈光照在他眼皮上刺眼無比。他自嘲地笑了笑:“知道了。”

“那我走了,你注意安全。”他回過身,拉起外套拉鏈,将手揣進衣兜裏。

可正當他想要邁出第二步的時候,聞一舟略顯焦急的聲音再次自身後響起:“等等!”

藺逾岸皺着眉側過臉,耐心地等待着。聞一舟說:“我,我沒帶鑰匙。”

藺逾岸緩緩轉過身,神色複雜地看了他許久,終于從兜裏取出鑰匙,摸出那最特別的一把,從鐵圈上一點一點地轉了下來。他将鑰匙遞到聞一舟臉前,對方擡眼盯着他的手心,卻沒有伸手接。

“我……”聞一舟又說,“我也沒有錢,我沒帶手機。”

“那……”藺逾岸犯了難——自己身上也沒帶現金,他想了想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去Atm取給你。”

聞一舟卻叫道:“啊啊算了!你別管我了!”他猛地站起身,一腳踩出去便身子一斜,眼看要栽下去。藺逾岸眼明手快地接住他:“你幹嘛啊!喝太多了吧!還是低血糖?你小心點……”

他看見聞一舟埋着頭,發絲的縫隙間洩露出不甘的怒意,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知對方在發什麽脾氣。他無奈地扶着聞一舟站直,可那人似乎醉得不輕,總是歪歪扭扭的,一撒手身子就歪掉。

“你等一下,我幫你叫車。”

聞一舟飛快地抽回手,又佝偻着腰尋到便利店外的長凳上坐下。藺逾岸同他隔了兩米的距離站着,陪他等車,不停拿出手機解開鎖屏,在桌面上劃來劃去,把每個應用的圖标都看一遍,又煩躁地将屏幕按滅。

周五晚上的酒吧街簡直是交通噩夢,二十多分鐘之後,本就相距只800米的車終于開到了面前。

“聞一舟,車來了。”

聞一舟抱着腿,臉埋在膝蓋間,只當沒聽見。

“師傅不好意思你等下,我叫我朋友過來。”

“聞一舟,車來了,回家吧,”藺逾岸放軟聲音,“來,鑰匙你收好。再弄丢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道:“就沒有其他備用的了。”

聞一舟遲鈍地擡起頭,将雙腳落在地上,他站起身後立刻緊閉住眼,顯然又是犯了惡心。他雙手插着腰,直愣愣地站着,肩膀一起一伏,緊緊抿着嘴巴。

“喂!喝醉的我不載啊!”司機從副駕的窗戶喊到。

“沒事的師傅!”藺逾岸說,“他不會吐的。”

聞一舟:“我想吐。”

藺逾岸:“……”

他拽着聞一舟胳膊,卻也沒舍得用勁,費了半天事總算将人塞進了後座。他剛關上車門,想要和司機師傅說句好話,聞一舟卻又打開了車門,一條腿已經伸了出來。

“喂喂你上哪去,老實呆着。”他再次将不老實的醉鬼塞了回去。

“哎哎小哥,這我不敢載啊,他要是吐了我找誰賠去。”司機師傅連連擺手:“洗一次車我至少要收200的,而且他要是吐了,我今天晚上就別幹了,只能直接收工。而且那個味道還要在車裏好幾天呢,這我怎麽做生意啊。”

藺逾岸:“師傅……”

司機絮絮叨叨地一直念:“而且他醉成這樣,我要怎麽找他賠償?你是他朋友,要麽就送他回去吧。你看他這樣,下了車也找不回家,大冷的天,別在外面睡下了,是會凍死的。”

“我……”藺逾岸從車窗玻璃看了一眼後座——暖黃的路燈只照亮了聞一舟尖尖的下巴,淩亂的發絲下,他清隽的五官皺在一起,似乎很難受的樣子,瞧着的确十分可憐。

藺逾岸非常小聲地說了一句:“好吧。”

他說完後立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好像生怕聲音再大一點,他的心思就會被別人聽了去。

作者有話說:

聞一舟to路人:滾!傻逼!別碰我!

藺逾岸幸災樂禍:哈哈,有別人挨罵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