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熒光閃爍

話雖如此,阮钰白還是很老實地跟在女主的身後,去到專屬的訓練場地。

走出教學樓後要途徑大片草地,白天的時候是綠茵茵的,在此時卻因為太陽落山而蒙上一層灰蒙的陰翳,火燒雲鍍在教學樓的邊緣是一層橘紅色的刺眼,然而自下而看,竟然會讓人産生一種燃燒起來的錯覺。

教學樓頂點的尖銳地帶被燒灼成千燈燭焰的瑰麗色澤,可腳下的草地卻只能透出點朦胧形狀,快走到草地中央時,阮钰白終于忍不住小聲開了口:“你不覺得這個植株有點紮腳嗎?”

卿泠個高腿長,步子也邁得快,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已經差出不少的距離。

留在後面的阮钰白也不指望她能聽到,然而這次畢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只能悄悄地嘆一口氣,半彎下腰拍了拍腳踝上的草屑,就準備認命地跟上。

結果還沒擡起頭,就聞到一點清新的冰涼香氣,風吹來時帶來更遼遠的松柏木味道,夾雜在宛若焦炭烤出的碧草中就更為幽微。

但同時也份外獨特。

阮钰白遲疑地擡起頭,就看到原本已走得快見不到人影的大小姐不知何時折身回來,按動下手腕拖動出電筒的光亮:“你怎麽了?”

“可能是今天穿的襪子有點短,有點癢。”這話說出來,阮钰白也很赧然,感覺自己确實是個廢柴,只是在草地上走一圈都有這麽多事。

但其實不僅僅是癢,還有點痛,但這些加在一起都統統比不過卿泠傾下身時指尖微觸而過的感受。

阮钰白下意識一顫,還不等避開,就感到溫度略低的指尖輕輕擦碰過腳踝。

一時狂風大作,野草尖端跟着橫掃過來,女主柔順的黑色長發末梢輕柔拂卷,是一種奇怪的麻酥酥觸感。

阮钰白的眼睫輕垂。

這樣的奇怪感受,到底是因為蜇人發痛的野草,還是帶着小蒼蘭味道卻難以表述的其他呢?

卿泠嘴裏咬着電筒,握着她腳踝仔細看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就站起來,黑玉顏色的眼睛在光束的照耀下卻更加剔透漂亮。

“你對牛筋草過敏,之前不知道嗎?”卿泠淡聲問。

阮钰白的皮膚本來就白,因為長期不愛戶外運動,看上去就有些亞健康的淺色調,因此上面生出的零星紅色小點也就更加觸目驚心。

看到女孩神色微愣,卿泠不由得無奈嘆口氣:“阮小姐,我時常有一種錯覺,好像你才是勞雷斯的新生。”

阮钰白面頰頓時就漲得通紅。

任何事情都是雙刃劍,阮钰白的懶也就意味着她和很多活動絕緣,體育課上慢吞吞繞着場地跑完絕不會仰倒在草地上四十度角仰望天空,除了課間時順帶去便利店買一瓶水,從不曾抄近路橫跨野草地翹課。

在勞雷斯呆了這麽長時間,阮钰白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會對操場前這麽大一片空曠草地裏面的植株過敏。

哪怕她今天剛繞在最外面陪着畢必芭蹦完一圈青蛙跳。

但是……

望着女主娴熟地從宿舍的角落勾出來一個藥箱,阮钰白在她拿着淺綠色的膏體纏上紗布繞到自己腳腕上時,還是不能不對着那朵白色的精致蝴蝶結咋舌感嘆:“你為什麽會這麽熟練啊?”

雖說卿家是遭遇了變故,但之前怎麽說都是高貴的大小姐,這樣的小傷不是都應該有專門的醫生來處理嗎?

想到小說裏的情節,阮钰白面色一變,疑惑地小聲喃喃道:“你真就這麽喜歡南竹堤啊?”

居然願意為了男主做到這個地步,冷漠完美的大小姐為了主角賢惠地洗手作羹湯,好像是男頻故事不變的爽點之一,但是恕阮钰白實在很難把這樣的“傲嬌”形象套用在卿泠身上。

就算是戀愛,女主好像也不應該變成那樣的形象。

那卿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呢?

其實阮钰白也不清楚。

不過她自己這思緒還沒有捋清楚,就感到額頭一痛,一擡眼就看到卿泠收了敲她腦袋的手,此刻還微掀了眼皮冷笑道:“阮小姐,請不要把你的想法套用在我頭上。”

兩人的想法完全是走偏,不約而同地認定對方喜歡的對象是南竹堤,而對話竟然還詭異地對接上了。

“卿女士,你真是有夠惡毒!”在被無情地塞了一把治過敏的氯雷他定藥片後,阮钰白揉了揉自己還留有一點痛意的額頭,眼淚汪汪地瞪卿泠,原本心中生出的感動情緒消失了個粉碎。

混蛋女主,喜歡男主就喜歡吧,她好心好意關心對方,不僅沒被感謝還被痛敲額頭。

嗚嗚嗚嗚這就是傳說中的戀愛腦女主嗎?這是什麽狗屁的愛情動感光波力量,欺負她算什麽能耐!

偏偏阮钰白還慫,說是要報複也不能真的做什麽,只能拿起卿泠之前放在一邊的袖扣洩憤,呲牙咧嘴地對着她挑釁一笑,惡狠狠地一掰……

天啊嚕,居然還沒有掰斷!

學生會會長袖扣的質量是不是有點太好了,說好的偷工減料豆腐渣工程呢?

要爛就應該一起爛,大家一起發爛、發臭!勞雷斯怎麽可以區別對待?這不公平!

看到卿泠似笑非笑的神情時,阮钰白發誓自己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嘲笑的意思,當真是恨得牙癢癢,索性直接将鉑金色的袖扣塞到嘴裏嘎嘣一咬。

斷是不可能斷的,但好歹在那個精致完美的校徽表面上留下了一道牙印,阮钰白對自己的銅牆鐵齒很滿意,這才把袖扣上的口水擦了擦送回到女主的手裏,高傲地哼一聲:“我是很大度的,不和你計較。哝,拿走,不要和別人說我欺負你。”

這只能說是強行挽尊,誰欺負誰啊?

卿泠倒也懶得和她計較,剛才講袖扣摘下來,也只是怕自己幫她纏繃帶時堅硬的金屬材料會刮碰到她的腳。

現下重新戴回來時,卿泠看到那道細小的牙印裂痕也不生氣,只覺得好笑。

于是她也真的笑了出來:“阮小姐,你當你是黑皮嗎?”

黑皮,當然就是阮家那只漆着森林貓外皮的肥豬。

阮钰白出奇憤怒了:“誰是黑皮?你才是黑皮,你全家都是黑皮!”

“說得也是。”卿泠本來已經站起身,聞言又停下腳步,輕嗤一聲,“黑皮倒也沒有你這麽幼稚。”

阮钰白:……

阮钰白:?

阮钰白:嗚哇哇哇我要殺了女主,這不是善良溫柔的高貴大小姐,這一定是個假冒僞劣的貨!

卿泠的寝室面積不小,但是并沒有很多裝飾品,看上去有點像樣板間,透着點和主人如出一轍的性冷淡感,拾級而下後是空曠的大片地窖。

或者說是倉庫也可以。

一點細幽的燭火勉強映亮腳下的一小塊地面,灰塵都不見蹤跡的地下室更顯冷寂,顯出一點砭入骨髓的清寒。

阮钰白覺得自己都快要罹患夜盲症,就在她滿眼茫然地扶住膝蓋時,忽然看到前面的牆壁豁然洞開,一點螢火般的光芒從卿泠的腕間飄進去,在一片純然的黑暗中撕裂開微弱的縫隙。

剛開始只是很小很弱的一星,漸漸地,有愈發多的橘黃色光點荟萃在一起,擦亮了一片空寂的場地。

浮在泾渭分明兩個空間連接點的是一個銀白色的小牌。

是呆梨意星球的花體字母,Lumos。

熒光閃爍。

【每個A班的人都會有專屬的訓練場地,位置和打開方式僅有本人知曉。要不是因為這次意外受傷,南竹堤恐怕也不知道原來卿泠的訓練場就在她的實驗室背面。光腦連接的PK場、射擊場、拳擊場、模拟蟲洞的穿梭機、機甲與用以休息的沙發床一應俱全,被透明的隔間所阻斷。而膚色白皙的大小姐從木色的書架前轉過身來,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她說——】

“歡迎你來到Lumos。”

小說的情節和現實的場景層疊交叉在一起,有一些地方相同,又有很多具體細節相異。

一時之間阮钰白不由得恍惚,不清楚這到底是虛幻還是真實,偏偏小蒼蘭的香氣确實萦繞于鼻息,而背後的牆壁像是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阖上。

是過分的壯大與漂亮。

這确實是女主才有的待遇。

也是卿泠獨家專有的秘密場地。

阮钰白思緒混沌,她生活的這個世界,真的只是一本他人無聊時杜撰的小說嗎?

或者說,她真的能脫離開情節的桎梏,避免開那個早死的既定結局嗎?

她不清楚自己現在的面色有多蒼白,就像是失血過多的羸弱,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

卿泠看到的時候,微微蹙下眉,而阮钰白還沒有收拾起心緒回應女主的話,就感到舌尖一甜,而那只秀長的手已經撤開。

又是蚯蚓軟糖。

但不是以往吃到的味道,雖然也有藍莓的甜味,但是先入口的竟然還有一點苦澀濃郁的藥味,不過還不等阮钰白抿嘴細嘗,這一點澀意就已然消散,化在唇齒間的依舊是果味的甘甜。

很多壓抑情緒臨界點的破碎,也往往都只在一瞬間。

“你不要喜歡南竹堤了,好不好?”

這樣的話實在是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阮钰白也被自己飄忽的聲音所驚,但是在對上女主清幽的雙眼時卻沒有避開,很認真地看過去。

如果說真的想脫離開情節走向的話,加上女主會不會更好一點呢?

平時總是說女主很混蛋,但是阮钰白又不是傻子,當然不可能察覺不到女主對自己的好,無論是因為想報阮家的恩情還是單純的樂于助人,她都能察覺到對方向自己表露出來的淺淡溫柔。

卿泠的脾氣絕對算不上頂好,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卿泠這樣對待她。

即便是從小相伴長大的林依也沒有。

所以說,為什麽要喜歡男主啊,男主到底有什麽好的,這麽高傲的大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波瀾起伏的人生只是別人筆下的一點調味劑,是早就在名字出場的瞬間就已經被勾畫好所有的結局?

別再喜歡男主了,喜歡誰都可以,星際這麽大,愛上一個星球也沒關系,喜歡上另一個Omega都可以,就算是愛上黑皮都很好,為什麽一定要喜歡南竹堤呢?

南竹堤……真的配不上女主啊。

“那我要喜歡誰?”卿泠沒想到女孩擔憂的竟然還是這個,一時之間連生氣都懶怠,只是勾唇一笑,“喜歡你嗎,阮小姐?”

這并不是在運用誇張的修辭手法,阮钰白在那一刻看到了入雲的雪山迸裂開,北極熊趴伏在冰層上茫然四顧,蔚藍如洗的天空攪碎成混沌漩渦,而她唇瓣咬出血,腳踝上古怪的痛意凝聚在眼瞳裏,還沒等溢出來她就已經抿住唇:“誰要你的喜歡!”

怎麽會有這麽冥頑不靈的女主?

以為女主會脫離開小說劇情萌生出真的自我意識,才是她阮钰白腦袋出了毛病。

女孩原本細白的膚色因情緒波動潤出微紅,淺粉的唇咬得發白,清澈的杏眼攏上雲山霧罩的水汽,睫毛只是輕輕眨一下,就快要淋漓出欲垂未滴的水意。

卿泠懸與舌尖的下一句話頓住,一時之間竟然也會忘卻語言。

“我是開玩笑的。”阮钰白淚眼朦胧,只能看到一點模糊的形狀,修長的指尖無奈揩過她臉頰水珠,小蒼蘭的味道含混揉碎在滴落的淚意裏。

本來只是寥落勾出筆跡的單薄女主半蹲下來,訓練室吊起的燈光清晰勾勒出真實世界的卿泠身形,随後溫和地揉揉她的腦袋:“怎麽這麽能哭啊?”

——這不是女主。

在那一刻,阮钰白無比清晰地認知到這一點。

——她是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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