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氣味存檔 (1)
夜深時分的走廊灑着月光, 大理石地面宛若一片巨大的鏡面,将窗外樹枝搖篩的影子都完整地拓印出來。
【南竹葛不想他弟弟那麽挑食,看到個小有姿色的就會猴急, 提刀就上。有時候為了追尋刺激,他連男性的Omega都會下嘴, 像是南竹堤這樣的純種Alpha直男, 自然是不明白同性別有什麽好喜歡的。即便那是男性的Omega,他想到要去咬另一個硬邦邦男人的脖子就犯惡心。但是南竹葛從來不講究這些,對上眼的時候,在教室內都能即刻開戰。
這次也不例外,Alpha的易感期将近,南竹葛也從來不喜歡用抑制劑這種東西壓制自己的信息素, 薅了個隔壁班一直悄悄向自己示好的小男O, 連出門找個廁所都懶得,直接扯開這Omega用來遮擋腺體的圍巾,堅硬的牙齒直接戳破,專屬Alpha的香煙信息素跟着四散在空氣裏。臨時标記後,南竹葛摩挲着這Omega的脖頸半笑道:“你這小子皮膚倒也不輸妹子, 等信息素标記沒了,記得再來找老子。”在這男生打着顫倉促離開後, 南竹葛坐在教室裏半敞坐着,靜靜地享受标記過後的無聊片刻,明明應該很滿足,心裏卻總像是缺了點兒什麽。】
這自然是《星際上将Alpha的傲嬌女友》裏面的情節,不過其實是發生在後半段,當時女主和男主已經是學校裏被默認的一對天之驕子,南竹葛獵豔心盛, 雖然不喜歡大小姐這樣的禦姐,也總是會生起征服欲。
自然,他是不可能幹得過男主的,最後也只能用別的人來代替,只不過心裏永遠像是漏了個大洞,看着弟弟美人在懷,心裏極不是滋味起來。
可以說是把男主對照組的功能體現得淋漓盡致。
但對于本來只是想路過的阮钰白來說,可就不是這樣子了。由于原來劇情裏男配南竹葛并沒有撞上別人,坐了一會兒後也收拾起東西去酒吧玩第二場,結果因為阮钰白這一榔頭,反而多添了學生會的戲碼。
這就是不按故事情節走導致的後果嗎?
聽到走廊盡頭的腳步聲,阮钰白的心髒像是不受控的水泵,在靜谧的昏暗環境裏跳出急促的聲響。長廊裏有未散盡的Alpha信息素味道,即便南竹葛已經倒地昏迷不醒,都還是有剩餘的煙葉氣味逸開,草木灰一般彌散在鼻息間。
如果來人再敏銳一些,必定能發現其中還有些微的血腥味,将本就沉郁的走廊空氣更染上一點厚重。
幸運的是,走在後面的女生是個嗅覺并不敏銳的Beta,她抽了抽鼻子,小聲抱怨道:“會長,您說怎麽可能真的會有Alpha在學校裏就标記別人啊?這腦子得被人開了瓢吧!”
縮在角落裏的阮钰白:謝邀,人證南竹葛就在你左手邊十米遠的門後面,現在已經歪倒成死豬。
卿泠沒說話,神情有些百無聊賴,只不過腳步也沒停。
一陣幽微的小蒼蘭味道代替這些難聞的氣味飄散過來,踩在地面上的是一雙深色的高筒靴子,碳色簽字筆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在手心裏,反而将白皙的手指襯得愈發纖長。
阮钰白簡直想罵爹,就在半個多小時前,她還親眼見到了會長大人,也就是卿泠在模拟訓練場裏徒步走出撒哈拉星球大沙漠,看得屏幕外的她渴得一口氣喝掉了一杯半的全糖抹綠奶茶,這人為什麽能沒事人一樣地在這裏散步啊?
這其實不是女主,而是什麽機器人吧!
後面的那位Beta同學還在埋怨:“出去開個房,也費不了多少星際幣,實在差錢,我也可以資助一二。我追的番今天可是大結局啊,十二年了,我和作者比命長,我終于等到它完結篇了。”
這倒不是她玩忽職守,實在是把一個動漫廚從番劇的結局直播前揪出來巡邏,無異于在看阿加莎看得津津有味的讀者面前直接叫出來殺人兇手,簡直是讓人嘔出一口血。
Beta同學背包裏的手辦都在發着燙,像是異世界的式神在深情召喚!這麽重要的時刻,她為什麽要在這裏去抓一個衣不蔽體的Alpha?
等到逮着了之後,她一定要殺了他!
僅僅是透過轉角的一豆月光,阮钰白都能看得到這位Beta同學眼中的熊熊烈火,不由得下意識吞了口口水,感覺自己的脖頸都産生幻覺的疼痛。
阮钰白:是誰扼住了鹹魚的咽喉?
耽誤了別人追番劇很抱歉,但是她還不想涼!
“監控設施被人為破壞掉畢竟不是小事,最近還有些Omega向學校報告說有類似事件的發生。”
聞言,這同學也跟着嚴肅起來:“會長,您是說這有可能是團體作案?會是校外的那些觊觎我們校Omega的變态嗎?”
勞雷斯的學生無一例外,都是出生在優越的家庭,輔以聰明頭腦的尖子生,即便是總被人稱作鹹魚的阮钰白,在校外的全星球綜合校驗裏也絕對可以名列前茅。也許是基因和後天努力的雙層結合,這裏的學生都外形優越,放在光腦上做全星際偶像出道都沒有問題,其中的Omega就更是智慧與美麗的結合體。
最經典的例子,當然就是卿泠了。
這些漂亮的Omega在引人豔羨的同時,自然也有流亡的混子在偷窺。即便沒有資格,也要幻想可以在夜深人靜時捉到一個來永久标記,這樣就算是當事人再不甘,到底也只能臣服于流浪漢的身下。
膽敢越級挑釁被捕捉走的罪犯不在少數,現在照片都還在星際網上流傳着,也不怪這位并行的Beta同伴會懷疑。
卿泠不置可否地點下頭:“有這個可能。”
眼看着兩人的話題已經脫離“貓叫聲”遠去,阮钰白重重地松出一口氣,拼命祈禱這兩個人越過這個轉角可以去別的地方巡視。
別的不說,即便剛才阮钰白是為求自保才錘的南竹葛,但大概并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
侵犯一個Omega或有可能,但是Beta從不在大家平時認知的易受傷害名單內。畢竟,比起身嬌體柔的O,怎麽會有人看上一個連腺體都沒有的Beta呢?
更不必說這裏的監控設備還壞了,阮钰白連個證據都找不到,到時候自辯都很難,而通過之前狗血小說的情節設置,她也能看出來這南家的兄弟倆來頭定然不小,現在全都是欲揚先抑的扮豬吃老虎,阮家怎麽可能贏得過男主的世家?
話說回來,要是她爆錘南竹葛的事情真被人發現後公布于衆,可能倒是不需要再擔心小說劇情的事情。
因為她連替女主擋刀的結局都走不到,估計可以直接被用來祭天了!
哦,謝特,這是怎樣崩潰的走向。
不過萬事有利就有弊,假如阮钰白沒有被發現,還能從這裏脫身的話,那麽南竹葛也不可能會自曝其短,說自己堂堂一個強無敵Alpha竟然被一個Beta用滅火器給敲暈,只能捏着鼻子認下來,不然簡直是往自己的面子上潑硫酸。
可惜的是,阮钰白的這口氣還沒有松到底,便聽到女主清淡的聲音:“你剛才是在這裏聽到的貓叫嗎?勞雷斯不允許飼養寵物,如果亂跑進實驗室裏,貓也會有危險。”
阮钰白:……
古娜拉黑暗之神,嗚呼啦呼,滅火器來!
她剛才應該敲暈的不是男主他哥,而是這個混球女主!
神他喵的飼養寵物,哪裏來的寵物?
這時候,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後面同性別的同窗,阮钰白一雙鹹魚眼滿懷期待地看向女主的身後,期待這位Beta同學可以救自己于水火。
“會長說得有道理,我剛才聽到的叫聲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可惜的是,同行的Beta同學對卿泠堪稱是盲目崇拜,指尖毫不留情地指向走廊轉角,疊蓋在窗扉陰影處的影子正是來源于瑟瑟發抖的鹹魚阮。
卿泠走在前面,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她幾乎是和阮钰白咫尺之隔,近到阮钰白都可以嗅到她整潔制服的幽淡味道,連同着身上沾染的些許抹茶味。
——正是半小時前,阮钰白剩下的半杯抹綠奶茶的最終歸屬者。
阮钰白:奶茶殺我!
既然她這個精神力一點都不敏銳的Beta都能聞得到,那幻想卿泠察覺不到簡直是天方夜譚,現在女主必然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偏偏就在阮钰白閉目認命的當下,卿泠卻驀地停止住腳步,手上無聊轉着的簽字筆也跟着停歇在指尖,低柔的嗓音藏着點笑意:“說是小貓,怎麽不叫啊?”
阮钰白:好家夥,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
阮钰白:魚可殺,不可辱,你生擒了我吧!
而正在卿泠要悠然邁步過來的當下,一聲凄厲的貓叫聲撕裂走廊的空氣,嗓音本來是帶着點可愛的輕軟,但尾音的顫抖卻洩露出滿滿的怨恨和憤怒,幾乎要走出十八彎的秧歌小調。
總而言之,如果不是人假扮的,就是貓成了精。
還是滿懷怨念的貓精。
這下就算是同行的Beta再遲鈍也察覺不對,她眉頭緊緊地擰起來,正要從後方跟過來,本來靜谧的樓下忽然傳來喧嘩聲。
“有血,死人了!”
這Beta嫉惡如仇,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野貓精,收起銳利的探尋視線,焦急地和女主交代些什麽,轉身小跑着下了樓。
急促的腳步聲消失之後,剛才還有點喧鬧的走廊再次陷入寧靜的氛圍中。
阮钰白轉了轉眼珠子,大概就明白過來,樓下看到的血液來源應當是南竹葛,剛才由于時間緊迫,她随手把暈眩的Alpha拖進了教室邊靠着,想來是頭頂滴落的血掉在樓下,這時候恰巧被別的學生會同學發現了。
那……這層樓是不是沒有人了?
阮钰白原本如死灰沉寂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起來,她屏息凝氣,倒數十個數,在确定沒有聲響後眯着眼規劃出新路線,只要弓着腰從這個走廊跑過去,低頭避過監控設備繞路從樓梯跑下去,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說幹就幹!
狹長的走廊寂靜無人,阮钰白一路埋頭苦沖,月光釣在她身後都像是揮舞的魚竿在加油助威,眼看着一路沒有任何人出現,再翻過這個走廊就可以獲得自由……
彭的一聲,撞入的懷抱盈滿着小蒼蘭的淡弱香氣,身體是女子先天的柔軟,但因為這人勤于鍛煉,并不像阮钰白一樣全是軟肉,而是有着緊實漂亮的線條。
阮钰白唇角的笑意還沒有完全展現,就已經凝固住。
好家夥,她就知道女主沒有這麽輕易放過她!
“阮小姐?”
這話裏的戲谑味道幾乎是長着腦袋的就能聽出來,阮钰白怒從心頭起,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這次也不慫慫地禍害對方的袖扣,直接抓住對方的手送到唇邊,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下去。
卿泠的個子确實很高,即便是站在低一階的樓梯,也還比阮钰白略高上一些。當下她半倚在樓梯扶手上,一只手插進兜,另只手任女孩放在唇邊去咬,不像是端莊優雅的學生會會長,更有種放松的混不吝味道。
這是平常人所見不到的卿家大小姐。
“說你是貓,還真的咬人啊?”卿泠低笑着摸摸女孩被汗水打濕的額發,大拇指微掀,像是無意般擦過她粉潤柔軟的嘴唇。
遲鈍如阮钰白,那必然不可能察覺到這些細枝末節,她自以為很高傲地甩開了女主的手,殊不知因為剛才這一番心驚肉跳的動作,手上幾乎是卸了力,當下不像是孤傲洩憤,倒更像是軟綿綿地在撒嬌。
阮钰白:就很生氣。
以後要勤加鍛煉的想法還沒有凝固成型,阮钰白就感到身上一重,學生會專有的制服外套已經搭在她身上,她感到自己像是跌在了一片種滿小蒼蘭的寂靜田野。
“別亂動。”樓下的争執議論聲已經從另一側樓梯傳來,不時有人驚呼着叫南竹葛的名字,而作為本應維護校園正義的會長,此時正光明正大地将罪魁禍首罩在懷裏。
也不顧阮钰白還蒙着,她以指作梳,三兩下把女孩的頭發盤起,斜插進剛才一直繞在手上的簽字筆,垂下頭時好像還很滿意地打量了一下。
随後卿泠抹了下唇,清雅的眉目因為這樣的動作竟然顯出點放肆的随性,接着她像是指導學校的後輩一樣,半搭着阮钰白的肩,光明正大地路過其他正在辛苦忙碌于躺屍南竹堤的同學。
“卿會長好!”
“會長這麽晚還在忙啊,不愧是卿家的大小姐!”
“會長,這個Alpha應該怎麽處理啊?”
在一疊聲的問好中,卿泠禮貌地淺笑着回複,身上的制服脫下後只剩下一件輕薄貼身的絨衫,而她聲音輕柔幹脆,是再幹練不過的學生會會長,一點也看不出剛才在樓梯夾角做過分事情的模樣。
“會長!”一個眼睛晶亮的Omega女生推推眼鏡,因為能和崇拜的前輩說話,臉頰都暈出點幸福的薄紅,“根據現場的信息素味道排查和監控設備被銷毀前剩下的錄像來看,我們合理懷疑,這位Alpha南同學是違背Omega的意願強行發生關系,結果被後者用滅火器來出其不意地反擊。最後這位Omega同學可能是由于驚慌失措的原因,看到南同學暈眩後将其拖到教室裏然後逃跑了。”
卿泠溫柔地笑一下,像是清冷的月光淋上糖霜:“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這樣鼓勵性質的輕柔話語讓眼鏡同學激動得像是要飄起來一樣,她樂呵呵地擺擺手,什麽條理清晰的結論都忘在腦後,只會咧着嘴巴傻樂。
另有同學接替她問道:“會長,強制Omega的事情性質太惡劣了,我們是不是要上報給警局?”
“這個不急。”卿泠側頭問,“找到現場的另一位Omega同學了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慢條斯理道:“我們還是要問詢受害者的意願,上報警局确實會讓南竹葛受到法律的嚴懲,但是同時受害者的信息也很可能會被曝光,即使出發點是好的,也會違背我們想要保護當事人的初衷。”
有人贊同地點頭,感慨大小姐就是思慮周全,但也有人小幅度地搖頭嘆氣,覺得卿泠的手段未免也有點過于柔和,失了往年卿家人的雷霆氣勢。
而埋着頭的背景板阮钰白臉都漲成了小番茄的顏色,她從未見過這麽能颠倒黑白的人!
別的人不清楚內情,但是她自然最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麽。假如真的報警的話,自然和面子的事情不是一個同等量級的概念,想來南竹葛就算是再想打腫臉充胖子也不會認下這樣的罪名,就算是破釜沉舟也會說出來實情。
被他臨時标記的Omega也大概率會和他站在同一邊,那樣的話阮钰白想從這件事中脫身的可能就變得極小,就算不會進局子,也肯定會沾上一身腥。
但如果不報警,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不說南竹葛,另一位已經被找到的Omega必然不願意承認自己和其他Alpha在校園裏做标記的事情,刺激歸刺激,可要是自己的照片被全網傳播,可能就并不那麽妙了。而倘若這位Omega都含混其詞,即便南竹葛有什麽別的心思,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只能捏着鼻子吞下這個啞巴虧。
即便是從狗血小說的進程上來說,這也不算是脫軌的發展。
兩個字,妙啊。
而幾句話就為這件驚天醜聞定下基調的人松松攬住阮钰白的肩,含笑和大家打招呼後,體态優雅地下了樓,後面是羨慕的議論聲一片。
“和會長一起走的那個女生是誰啊,難道說大小姐有交往的對象了?這也太幸福了吧。”
“你真能亂猜,雖然那個人沒擡起臉,但是剛才從我旁邊經過的時候,我發現她身上沒有信息素的味道,應該只是個普通的Beta。今天和會長結伴巡視的人也是B,應該就是她了。”
“嗚嗚嗚嗚居然能聽到會長的親身教導,這是什麽神仙體驗啊?酸了酸了,檸檬樹下只有我!”
“得了,我們還是先按照會長的吩咐把這個事情處理完吧,這煞筆Alpha也太重了,一頓幾頭豬啊?”
眼看着一行人像是拖拽屍體一樣拉着暈眩的南竹葛走,真正和卿泠搭檔的Beta疑惑地撓了撓頭。
無辜的Beta同學:聽起來挺順理成章的,我只剩下一點問題。
無辜的Beta同學:如果說走在會長身邊的人是她的Beta搭檔,那我是誰?
無辜的Beta同學:是誰代替了我,而我,又代替了誰?
比起呆立在原地風幹的搭檔,替代品阮钰白要神色靈動許多,走出教學樓後,原本鹌鹑一樣的女孩終于舒展開,她抻抻胳膊拉拉腿,身上制服的袖子都開始在空氣中做圓周運動。
僵直的骨頭拉伸好後,阮钰白才擡起頭看卿泠,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筆拆下來還給她:“你是怎麽發現破壞監控設備的不是校外人的?”
剛才在危機關頭想不清楚,但是等到過勁了重新回想,阮钰白就發現卿泠恐怕是一早就聞到空氣裏的血腥味道,憑借她目力,被勉強拖到屋子裏的肥豬恐怕也被盡收眼底。
當時在那位Beta同伴提出假想猜測時,卿泠倒是并沒有辯駁,也算是勉強為這個全星球最知名的院校蓋上了一層遮羞布。
更大的可能其實是校內人作案,不過說話的時候并沒有明确的證據,她當時也不打算說出來離間同學的感情。
卿泠:“我很少将人預設立場。”
比起願意相信同窗之誼的其他同學,卿泠到底是一個新轉過來的學生,實際上對勞雷斯的學生并沒有太深的濾鏡。
換言之,她是不介意将人往壞處想的。如果去掉之前的先天立場,很多事情其實看起來都很簡單。
只不過能夠完全去除偏見,是極難做到的事情。對于能完全維持着清醒狀态分析事情的人,大衆大概也并不會先冒出敬佩的念頭。
更多的,恐怕是膽寒。
不過這樣的大多數人一定不包含阮钰白,畢竟她沒那麽多心思去管女主的內心世界,甚至于就算女主打算毀滅這個星球她還可能會拍手就好。
畢竟,你也不能對一個炮灰女配要求太高嘛。
對于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小說裏的人來說,阮钰白沒有産生反社會傾向都已經算是表現良好。
因而,有着鹹魚本性的阮钰白肯定還是更關心自己,這時候腦袋瓜一轉,就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如果女主很早就發現了暈倒的南竹葛,那麽換言之,她也一早便意識到縮在角落裏的人是自己了。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味道。”
可是Beta沒有信息素的啊?
似乎看出阮钰白的不解,只穿着單薄絨衫的大小姐接過她的筆,無奈道:“不是說信息素,是抹綠奶茶的味道,你飲品喝得太多了。”
把用作固定頭型做僞裝的簽字筆摘下來後,阮钰白柔軟的發絲就披散下來,和她這個人一樣,總帶着點無辜的細柔,被夜風吹散成海藻的形狀。
說來卿泠也覺得奇怪,阮钰白只是喝了點奶茶,又不曾灑到身上,但是現在隔着半米遠的距離,她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清甜氣息,是甜蜜果子和清新樹葉的奇妙雜糅,并不膩人,倒像是剛端出來的一道甜點。
到底只是奶茶的味道,還是阮钰白的味道呢?
這樣的想法有一點往古怪暧昧的方向游走,卿泠捏了捏眉心,不再看她那雙流淌着山溪水意的杏眼:“我送你出校,好好休息,今天的事情就當不存在。”
會長高挑纖瘦的身影落在一束燈光下,小蒼蘭撲朔過夜晚涼意,總會帶給人孤單的錯覺。
阮钰白已經走出了好幾步,看到這影子到底還是沒忍住,糾結地問道:“你的房間還在那裏,沒人動過裏面的東西,要不然今天和我回家睡吧?”
卿泠把被晚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神色不明地去看她。
她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女孩。
頭發有點亂糟糟地逸散開,順着風向在往後吹,皮膚細嫩,只是吹了這麽一小會兒的晚風,耳尖就有點被凍紅,石榴珠一樣的顏色。
如果是放在卿家,用她最嚴苛祖父的話來說,這樣的孩子第一輪訓練怕是都撐不過一半,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會被時代抛下的廢物,只能受着家族蔭庇,注定做不出什麽成就來。
之前,卿泠也一直都這樣認為。小的時候,除去她以外,家裏人也另外找了其他資質不錯的孩子,美其名曰是當做她同伴共同訓練。但其實早在年幼的時候,卿泠就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那些眼裏寫滿野心的同齡人不僅僅是玩伴,更多類似于生長在同一個匣子裏面的蠱蟲,她若是能打敗便罷,打不過卿家也不介意另外幫扶一個更強的孩子上位,讓這個Omega的女兒只做一個戴上華貴王冠的傀儡。
生而為Omega,就一定要付出比他人更強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一個Alpha出生時就能得到的認可,不行的人就應當被淘汰。
卿泠從來都這麽想,但是在此刻看到女孩稚純樣貌的當下,生出的唯一一個念頭是幫她戴上帽子,罩好柔軟的耳朵尖。
太拙劣了。無論是初次見面時寫在表情上的厭惡,還是現在別別扭扭的關心,都是不用費心思就一眼就看穿的東西。
可卿泠居然會因為這樣的孩子着惱。
獵獵風聲肆意刮過,卿泠漫不經心地走過去,到底還是幫她戴好帽子,又牢牢系好。
換季的時候,茵綠色的草坪會變成枯黃一片,夜間看起來也份外奇怪。
這樣說起來,她是不是也在變得奇怪呢?
失笑片刻,卿泠搖搖頭,伸手和還是滿面懵懂的女孩告別:“不了,我這邊還有事情沒處理完,你記得要按時吃過敏藥。”
少女微涼的指尖無意間擦過阮钰白臉頰,指腹上還殘存着之前鹹魚洩憤咬下的痕跡,像是在華貴美玉上留下了一道瑕疵,痕跡很淡,但也讓人不由得不在意。
腳踝上的紅印只剩下一點,不痛不癢,平時不刻意去想的時候,幾乎都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可是卿泠卻還記得。
而等到阮钰白回神的時候,卿泠已經折身走遠,未着外套的身條纖細而充滿韌勁,漂亮得像是上帝的精心勾畫。
“你的衣服不要了嗎?”阮钰白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着的還是對方的制服,慌忙用手圍在唇邊喊,但是這聲音很快被晚香玉味道的風吹散,就像是此刻已經模糊在視野盡頭的卿泠,只留下一道朦胧的清淡形狀。
空靈色淡,但卻總有留香。
後續發生的事情和之前的猜測一樣,醒來的南竹葛在驚愕惱火片刻過後閉口不言,打死都不說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麽,被找到的Omega更是一口咬死Alpha頭上的傷疤是自己被強行标記時的憤怒反擊。
但是這位Omega也拒絕報警,只說這次只是南竹葛的臨時标記,到底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無論其他人怎麽勸,都婉拒聯系警察,并且表示這樣的事情是人生污點,自己也并不想再舊事重提,只想交托給學生會來懲罰處理。
很多學生會的知情人士都憤懑不已,他們懷着樸素的道德價值觀,恨其不争道:“應當覺得內疚悔恨的只有犯罪者,受害者哪裏有污點啊?如果都像這個Omega一樣,誰還敢站出來指責真正有錯的人?長此以往,不用承擔後果的話,這些變态可能就會變得更加嚣張。這不就是蕩O羞辱嘛,受害者也應當站出來,奮而反抗啊!”
許多正義的小夥伴跟着點頭,真是恨不得把報警的手機塞給這位Omega手裏,從此滌蕩幹淨世上的罪惡。
“你們說得都不錯。”卿泠也不反駁,或者說,這也是她曾經一直抱有的觀念,然而當下她卻只是很輕地一笑,“可是,受害者難道就沒有軟弱的權利了嗎?”
站出來的受害者當然是勇者,值得鼓勵與嘉獎。
然而正如他們學校的名字一樣,勞雷斯,lawless,這是沒有法律的邊緣地帶,除了他們這些高素質文明的一小塊地方地方,其餘都是拳頭當道的野蠻世界。
在維護Omega權益的法條還并不算完善的當下,讓個人去挑戰整個世界的思維定式又何嘗不是很過分的事情呢?
衆人怔忪住,忽然羞慚地低下頭來:“會長說得對,如果強制受害者按照我們認定是正确的方式來行事的話,我們又和那些侵害者有什麽區別呢?”
“會長不愧是會長,就是比我們要周全!”
不過背地裏也有人感慨:“沒想到大小姐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面,不瞞你們說,其實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總感覺雖然看起來優雅完美,但下意識卻覺得冷冰冰的不好接觸,看來我們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這話如果被頭上纏滿紗布的南竹葛聽到,他一定會罵出滿病床的唾沫星子:“歪理邪說,全他喵了個咪的放屁!”
面對來了又走的同學和喬裝打扮的家人時,南竹葛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樣,發誓要和茅坑裏的石頭比誰更硬,無論他們問什麽都不發一言。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愧疚,而是因為實在是太丢臉了!
他,堂堂一個武力評級為A++的強悍超無敵Alpha,竟然被一個軟乎乎的Beta給揍暈了,這是什麽公開行刑的恥辱場面?行不更名、坐偶爾改姓的堂堂正正南竹葛可受不得這個!
他就算是被人說欺負Omega也認了,這還可以說是初生Alpha不怕虎,一抹腺體就是幹。
可被一個軟妹子錘暈了算是怎麽回事?
別的Beta也就算了,還是個地地道道的體力B級別!
奇恥大辱!Alpha生最大的羞辱,這比“你不行”三個字還要令人刻骨銘心。
也許是人的自我保護機制作祟,南竹葛在養病的時候也不由得恍惚,暗自猜想是不是自己因為臨時标記完後出現混沌的賢者時刻,腦子裏的記憶混淆成漿糊,由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真的把最後出現的人給看錯成阮钰白了?
想到這裏,南竹葛急慌慌地點開光腦,眼珠一下子瞪得特別大。
他的私藏偷拍視頻呢?裙下視角.mp4、泳裝派對.mkv、換裝替身play.mov,還有标記彙總.wmv呢?都哪去了?
他那麽大的一個壓縮包呢?這可是他累累戰績的輝煌總結,怎麽這就沒有了呢!
難不成他腦子真的摔壞掉了?考試挂科倒也算了,這東西怎麽可以丢?這可是他猛A的生命之源!
南竹葛當然不知道,他在臨時标記Omega的時候由于動作太狂野,甩動的弧度太大,不僅摔壞了容量貧瘠的腦瓜,還不小心把寄存視頻的終端也給摔了出來。在後續學生會掃尾工作的時候,這些東西自然也被當做現場證據收集了起來,此刻正擺在學生會會長的辦公桌上。
視頻質量原本很不錯,但是由于這一番猛于虎的摔地操作,有很多文件都變得模糊起來,但是依舊能看清大部分片段。
戴着貓耳朵的應召女郎甜聲道:“南竹葛先生,十四號竭誠為您服務,請問您有什麽特殊的癖好嗎?”
視頻晃動一下,随後廣角鏡頭裏出現南竹葛扭曲形狀的臉,他拍拍女郎的尾巴,嘿嘿一樂:“別的倒也不用,就是稱呼得換一個。”
“好的,南竹葛先生想要我叫什麽名字?”
“阮钰白,你就自稱小白吧。”
後半段的視頻戛然而止。這其實只是剛開場的互動,後面自然有更刺激精彩的東西,但是控制視頻播放的按鈕已經被會長按了停。
卿泠的眼睫微垂,一時辨不清神色,不過辦公室內本就偏低的空氣一瞬變得愈發冷。
良久,她切換了另一個視頻。
這次的視頻要更為模糊,像是人潛在水底下拍攝,游泳池裏的淺碧色波浪是溫熱的,靠近管道的地方還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細白的兩條腿上是深藍色泳衣,膝蓋都是精巧的可愛,再往上是收窄的腰和衣服勉強兜住的半輪月。
皮膚是大片細膩的雪白,香草籽揉碎的膏脂溫柔地半融在水中,因為隔着半米的距離,其實并看不清楚。
水與空氣的臨界點浮動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