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

”保成今年四歲,已經開始啓蒙了。

康熙盯着她,問:“有沒有查出來什麽?”

榮嫔搖頭:“事發突然,伺候太子的人都已經關起來了,等着皇上審讀。”她的孩子剛剛過世一個月,這些日子她都在吃齋念佛,每天都住在小佛堂裏替長生祈福、念往生經。

太子身邊所有伺候的人都是康熙自己親自安排的,她為了避嫌從不輕易插手,有康熙自己每日過問,她當然清閑。

康熙自己也知道的,只是太子出痘,難免是在鐘粹宮裏出事,榮嫔有失察之罪。

她自己大約也知道,只是從長生死後,她整顆心就像灰了下來,此刻面對着康熙略帶責難的眼神,面色也是淡淡的。

康熙先偏過了臉。他看見了榮嫔眼裏的哀傷,想到了那天她哭嚎的眼淚,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轉頭去看保成。

天花傳染性極強,太醫太監想阻攔他進去:“皇上保重龍體啊!”

康熙瞪他們:“朕是出過天花的人!還怕什麽!”他推開所有人,撲到了保成床邊。

保成臉頰通紅,意識扆崋有些模糊了,乍一眼看見阿瑪,委屈地直掉眼淚:“阿瑪!我癢!”他伸手想去撓臉,臉上酥酥麻麻的癢意就像是有螞蟻在爬一樣。

康熙按住了他的手:“保成乖,不能撓,等痘發出來就好了,啊?不要怕,汗阿瑪在你身邊呢。”他一邊哄,一邊看着保成。

這是他的太子,他和赫舍裏的兒子,小小一個人躺在床上,燒到迷糊了,還喊着阿瑪別走,別丢下他。宮裏頭出了天花都是要送到避痘所的,避痘所在宮外,離宮裏有點距離。

保成的保母們曾經給他講起過康熙小時候的事情,就提起過他在宮外避痘,那會兒保成覺得汗阿瑪真厲害,一個人和疾病鬥智鬥勇,不愧是滿清第一巴圖魯,他以後也要學習汗阿瑪!

結果等到自己也出痘了,一想到自己要被送到宮外,被關在小黑屋子裏,看不到阿瑪,也不能出門,頓時哭出了聲。

康熙整顆心都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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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出痘的時候也才三歲,和保成差不多的年紀,那會兒他被孤獨地送出了宮,至今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彷徨無助,他也想要阿瑪額娘抱一抱自己,想叫他們不要丢下自己一個人,不要把自己送到宮外去。

可那會兒汗阿瑪和董鄂妃正親密,母妃忙着鞏固自己的地位,想要當皇後。沒有人看到他,也沒有人體諒他、愛他,他們看不到自己。

這會兒,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保成,就好像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一樣。

他紅了眼眶:“放心,阿瑪不走,阿瑪一直陪着你。”

承乾宮裏,司香溜進內室,悄悄問雲秀:“姐姐,咱們這宮還遷麽?”

雲佩在裏頭聽見了:“說什麽呢?有什麽話不能讓我聽見?”前些時候長生和伊克思沒了,她們瞞着不肯讓雲佩知道,這會兒她們在外面說悄悄話,雲佩就開她們的玩笑。

雲秀從外頭進來:“好姐姐,哪敢瞞着你,司香是問我還遷不遷宮。”

雲佩問怎麽回事。

“太子出痘了,皇上叫把各部院衙門的奏折都往內閣裏送,自己要一直陪着太子。”雲秀的消息已經越來越靈通了,從前她還打聽不到前朝的事情,最近佟貴妃動作頻頻,竟然把她認識的一個線人送到了乾清宮裏,所以康熙前腳剛出乾清宮,後腳她就知道了。

雲佩聽完消息淡淡應了一聲。

雲秀看她臉色,心裏琢磨着姐姐的想法,同樣都是孩子,姐姐心裏會不會互相比較呢?她聽說過很多康熙寵愛太子的傳言。進了宮以後這些傳言也全都被證實了是真實的,可以說,除了太皇太後和朝政,目前看來,太子是康熙最在乎的人。

姐姐不喜歡皇帝,可孩子天生會親近父母,到時候又怎麽辦呢。

她心裏思緒亂如麻。

雲佩打眼一看就能猜出來她在想什麽:“赫舍裏皇後去的早,皇上心裏惦記,對太子好也是正常的,更何況他是江山穩固的象征。”難不成真要和一個孩子計較?也太丢份了。

在宮裏呆了兩年了,她對康熙對待後宮的手段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也正是因為看得太清楚,所以沒法融入進去。

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雲秀,其實和她現在很像,小時候的雲秀就是看得太清楚,所以有一種游離在外的沒法觸碰的感覺,像是一條孤魂。那時候阿瑪額娘急壞了,以為是小孩兒驚了魂,還找了和尚道士給雲秀招魂。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招魂真的有效果,還是雲秀回神了,從那以後,她就成了一個真實的人,會笑會鬧,還會撒嬌。

當時她們巷子裏住了一個懂一點壓勝之術的老頭兒,阿瑪病急亂投醫的時候找過他,他過來看了一回就走了,說他治不了。結果雲秀好了以後,他坐在門檻上,抽着煙呲着牙:“心病要有心藥治,治好她的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是你們自己。”

也不知怎麽的,雲佩就想到了這句話,想到了小時候的雲秀,轉頭也想到了康熙。

她能看懂他心裏的平衡之道,也知道他的平衡之道有效果,可她總在想啊,康熙能意識到自己的平衡之道影響了很多人嗎?

從前鈕祜祿皇後和佟貴妃平分秋色倒還好些,現在佟貴妃一人之下,很容易影響到後宮的格局。

雲秀看雲佩發呆,忍不住問:“姐姐怎麽了?”

雲佩看她一眼,見屋裏沒人,蹙着眉問了一句讓雲秀出了一身冷汗的話:“太子的天花是意外,還是人為呢?”

意外,還是人為?

雲秀夜裏将這句話翻來覆去咀嚼了許久,宮裏頭戒備森嚴,如果是意外,那天花的感染源是哪裏來的?又怎麽會恰恰好到了太子那裏?如果是人為,那會是誰?

她頭一個反應想到了佟貴妃。

恐怕所有人心裏都會想到佟貴妃吧?她太張揚了,從來不會收斂自己,可能也是唯一和太子有利益沖突的人,只要太子沒了,下一個太子是誰還不一定,宮裏頭死了的皇子太多了,如今活着的只有惠嫔的兒子保清、太子、榮嫔膝下的十阿哥,雲佩才生下來的十一阿哥。

其中小十和小十一,一個一歲,一個一個月大,保清倒是六歲了。

要是從身份上論起來,還是佟貴妃抱養的小十一更尊貴。誰也不知道佟貴妃會不會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雲秀最開始也是這樣猜測的,可等躺到窗外暫明的時候,她心裏忽然有了另外一個想法——如果排除佟貴妃,最有可能的是誰呢?

她心裏沒着落,暫時想不到。

等天亮了以後,她想了想,去了禦膳房。禦膳房裏熱氣沖天,竈臺從昨兒夜裏就開始點上了一直沒熄過,大師傅們連夜做了早飯,就等着各宮來提膳。

雲秀已經是禦膳房的老熟人了。

“雲秀姑娘來了!”

雲秀朝他們笑笑,去選了早上的早飯。雲佩在坐月子,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喝一碗湯,有時候是雞湯,也有鴿子湯、豬蹄湯,每天都不重樣,雲秀盯這個盯得比較緊。

如今滿宮裏只有她們早上會喝湯,常在禦膳房裏來往的人都知道,不盯得緊一些萬一出了什麽差錯才叫後悔莫及。因此雲秀專門找了一個小太監幫着看湯鍋。

她挑完了東西,就到了那個專門給她們宮裏熬湯的小竈上,她找的那個小太監正瞪大着眼睛盯着小鍋,見了雲秀就笑:“姐姐來了。”

雲秀點點頭:“怎麽樣了?”

小太監說:“我看着呢,您放心,馬上就好了。”見雲秀滿意點頭,他忍不住露出憨笑,“姐姐,我昨兒聽了個消息。”

雲秀:“哦?”

小太監看看周圍,悄悄說:“前些時候索額圖大人和太子殿下一塊兒用飯了。”

雲秀一愣。

索額圖的大名,但凡看過點兒清穿小說的誰能不知道?孝誠仁皇後的叔父、太子胤礽的叔外祖父,在九龍奪嫡裏擔任着相當重要的的角色。如今的索額圖還不是往後大名鼎鼎的索相,卻也已經入了內閣,擔任保和殿大學士。

他是外臣,太子養在深宮,兩人怎麽會忽然湊到一塊兒吃飯?

見她一臉疑惑,小太監拍着胸.脯子:“姐姐,您可別不信,我小魏子的消息那叫一個靈通。”

他慢慢說了這消息的來源。

本來鐘粹宮的膳食都是走禦膳房提的,太子住在鐘粹宮,本不應例外,可誰叫康熙寵愛太子,一應用度都叫太子和自己差不多了,又恐怕禦膳房怠慢了太子,特意叫禦茶膳房也供給太子,禦膳房也照舊。

可禦膳茶房是乾清宮的下屬轄地,有什麽風吹草動的絕對瞞不過梁九功,太子一日三餐吃了什麽、什麽時候用膳的,梁九功都一清二楚。

本來這樣兒也沒什麽,又不是刻意監視太子。結果太子這不是出痘了麽,所有接觸過的東西都要被反複調查,吃了什麽用了什麽也都得查得一清二楚。

梁九功親自盯着審,不到半個時辰就發現了不對勁——前些天,太子身邊的提膳太監從禦茶膳房提了午膳,然後過了一刻鐘,又去禦膳房提了午膳。

太子一個小孩子,能吃多少東西?就算不合胃口,叫禦茶膳房重新做就是了,何必要兜個圈子往禦膳房去要東西呢?這事兒就透着詭異,梁九功當即叫人查上了。

小魏子是禦膳房的人,身邊有人被拖進了慎行司,他一時好奇就悄悄打聽了些消息,然後就知道了,太子是和叔外祖父索額圖一塊兒吃了一頓飯。

不是在鐘粹宮裏吃的,而是在內閣裏,索大人處理政事完了午間休息的時候。

過後沒多久,太子就發起了高熱,查出來得了天花。

開始的時候真沒人把這事兒聯系起來,索額圖聖眷正濃,太子又是他的侄孫,倆人一塊兒吃頓飯也沒什麽,權當太子的孝心罷了。

可時間太巧合了啊,叫人不得不想多。

小魏子還在犯傻呢:“姐姐,你說索大人是太子的親叔外祖父,難不成他還能害太子不成?”左右這小竈上也只有他們兩個人,小魏子幹脆直接問了。

這傻小子是雲秀從一個老太監手裏救下來的,塞到了禦膳房裏,平常也不指望他打聽什麽消息,誰知道今兒給了這麽大個驚喜。

不過,人還是不夠謹慎:“這話別在外頭說,索大人對太子好着呢,怎麽可能害太子?”

比起這個,她有另外一個大膽的想法。

作者有話說:

今天莫得加更啦,寶貝們不用等。

接下來很長時間的劇情沒有大刀了!

走完太子這個劇情就要搬新家啦

第 40 章

太子保成情況并不大好, 宮裏頭的種痘年紀大多都是在五六歲,可太子現在才四歲,一歲之差, 很多時候也意味着本身身體素質也是不一樣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容易夭折,更遑論還得了天花。

康熙每日起居坐卧都和太子呆在一起,所有照顧太子的事情他都親力親為,就這樣,太子的病情在第五天的時候還是加重了。

起初只是發燒,後來開始慢慢出痘, 太醫本來說是出了痘就好,要是一直悶在身體裏不發出來才更加危險。結果太子出痘出的實在太多了, 臉上、脖子連身上全都是出的天花痘,背後也有。

一般出痘都是要等痘破了結痂了就好, 但是太子身上的痘太多, 躺着不合适,趴着也不合适,都會把痘壓破,後來太醫就出了主意, 叫人一直抱着太子,減少和床的接觸面。

康熙起初是自己抱的,抱到一半手累了也不肯放, 是被梁九功叫人強行掰開了手才換的人:“我的萬歲爺!您好歹保重自個兒的身體啊!”他說句難聽的, 這天下沒了太子還成,要是沒了皇上, 那才是天要塌了呢!

康熙心急如焚, 又心頭有恨:“朕這一輩子兢兢業業, 從沒做過錯事,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對我!”他從前的孩子一個個夭折,如今連太子眼看着也……

他從前總在想,或許他的孩子一個個夭折,是在彌補清軍入關的時候祖宗們做下的錯事,可他已經努力了很多年了,他極力平衡着滿漢之間的差距,也在學習着漢人文化,想要融合滿漢的族民。

是他做的不夠多嗎?要怎麽樣才能救回他的孩子呢。

梁九功是打小就跟着康熙的,情分比別人要深,康熙心中悲痛,他能猜出來是為什麽,自然也跟着難受,只是再難受也要寬解:“主子爺,皇上!如今後宮裏頭的孩子已經越來越多了,前些時候十一阿哥才生下來呢,通貴人和郭貴人也懷着孩子,您想想他們,您沒錯,太子也會好起來的。”

康熙激蕩的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叫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梁九功低着頭,這會兒沒外人,他自然毫無保留:“太子殿下出天花之前,和索額圖大人聚過。”

索額圖?康熙仔細想了想,開始的時候他覺得索額圖肯定不會害太子。他是太子的親叔祖父,赫舍裏家族和太子的榮辱緊緊地捆縛在一起,太子沒了,他們也會一落千丈,應該不會冒險才對。

可梁九功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如當頭棒喝:“皇上,前些時候佟貴妃前些時候找了鹹福宮敬嫔娘娘和翊坤宮宜嫔娘娘問話,問的……是子嗣之事。”

鹹福宮裏通貴人懷了,翊坤宮裏郭貴人也懷上了,承乾宮烏雅氏又生了孩子,且她還得寵。

太子的處境越發危險。

康熙忍不住把目光落到了懷裏抱着的保成身上,結果發現他并沒有睡着,而是悄悄地睜着眼。

他想了想,問:“保成,能不能告訴汗阿瑪,那天索額圖和你一塊兒吃飯,聊了什麽?”他不想懷疑自己的兒子,太子不過才四歲,沒那麽多的心眼,反倒是索額圖可能心懷鬼胎。

他選擇開口直接問,是信任保成。

太子本來燒得迷迷糊糊的,聽了這話,下意識說:“叔祖父那天問保成,佟額娘有沒有欺負保成,保成說沒有。”

康熙問:“沒了?”

保成搖頭:“沒了。”

索額圖為什麽會問這個呢?康熙只是略微轉了一下腦子,就能知道為什麽。

雲秀也在和雲佩說起這事兒:“姐姐,我昨兒想了一晚上,覺得太子出天花太蹊跷,今兒終于想明白了。”

雲佩樂于看她動腦筋的樣子:“想明白什麽了?”

雲秀說:“佟貴妃的地位威脅到太子了,所以赫舍裏家族着急了。”說是佟貴妃威脅,其實不算,是被她抱養的小十一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了。“赫舍裏一族遠沒有佟佳氏的權勢,他們起家是因為老臣索尼慧眼如炬,借着輔政大臣內鬥、皇上親政的時候把孫女嫁給了皇上。”

可佟佳氏就不一樣了,佟佳氏族群甚繁,支系也很多,是滿族大姓,從天命四年,佟養正那一代開始就有了姓名,清□□努爾哈赤的原配嫡福晉就是佟佳氏一族,後來又出了孝康章皇後,後宮體系龐大,是赫舍裏氏遠遠不能比的。

也難怪赫舍裏家族着急。

雲秀看姐姐贊成的目光,頓時飄起來了:“還有,太子說起來身份是尊貴,可真要論起來,他也不過是個沒了額娘的孩子。”她沒說的是,就連阿瑪也要和許許多多個孩子分享。

像是其他孩子,比如冬韻吧,就算不得皇上的寵愛,她也是有布貴人疼愛的。可太子就不一樣,出生就沒了額娘,阿瑪還是個天天忙得和陀螺一樣的阿瑪,還有一堆兄弟要和自己競争。

就算太子現在年紀小沒這個感覺,長大了以後遲早會意識到這個問題的,而現在,他的母族提前為他想到了。

雲秀推測:“大約是後宮的風聲傳到索額圖耳朵裏了,他想為太子打算。”

這和雲佩的想法差不多:“太子今年四歲了,種痘也就在這一二年間,等到兩年後太子就該進上書房讀書了,離開了汗阿瑪的懷抱,就算要種痘,情況再危險,也沒有這個時候惹人憐惜。”

和皇上出痘時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處境,本身就容易讓康熙代入自己。

再者,太子一直住在深宮之中,如今還是佟貴妃掌管六宮宮務,太子得了天花,不管能不能活下來、是不是有心人為之,那都是佟貴妃的過錯。

如果她看管得足夠嚴格,對宮裏頭的情況了如指掌,就算索額圖有再大的本事,也沒法悄沒聲息地給太子種痘,那就是看管不嚴。

要是說佟貴妃看管很嚴格,但太子還是種痘了,那也會叫皇上疑心,她既然發現了,為什麽不阻止?是不是因為她想借着這事兒除掉太子?

左右都是坑。

索額圖就是想坑佟貴妃。

只有佟貴妃不像現在這樣強勢,才能給太子喘息的空間。

雲秀說:“就算皇上知道了是索額圖做的,他也不會處置索額圖,皇上對太子有憐惜,索額圖做這些事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太子好,就算有私心,主要的受益人都會是太子。”是太子取得了皇上的憐惜,是太子穩固了現在的地位。

雲佩聽完她說的話點頭:“你長大了。”她知道太子得了天花以後心裏就隐隐猜到了這些,追根究底,是康熙從一開始就采取了平衡之術,當天平出現傾斜的時候,總會有一方不滿意。

索額圖用的是陽謀,光明正大,只要略微一查就能查到他的身上。

他是借這件事提醒皇上不能太過偏頗,忽視太子。

雲秀嘆了口氣。歷史上索額圖和明珠的兩黨之争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鬧得那樣轟轟烈烈,很難不說他們兩個都是聰慧又有手段的人。

只是這手段用在一個四歲的孩子身上,到底叫人不齒。就算是用的痘苗是給人種痘用的,太子的年紀太小,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這是一場豪賭。

而索額圖賭對了。

康熙停政一直到了十二月初六,太子的病情逐漸穩定,他才從鐘粹宮裏出來,頭一天是去了太皇太後宮裏。

孝莊太後歷經三朝,看得比皇帝要透徹的多,聽了康熙所說的話,也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扭頭又說起一件仿佛不相幹的事情:“烏雅氏的孩子抱給了佟貴妃,雖然你已經封了嫔位,可出身上,她到底不能和佟貴妃匹敵,就算是其餘妃嫔也一樣,才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康熙默默。

他起先想,孩子養在佟貴妃那裏,再給烏雅氏封嫔,一是确實對她喜愛,二就是想牽制佟貴妃。孩子到底是烏雅氏親生的,抱給佟貴妃養也并不能讓佟貴妃全然親近孩子,不能親近,這個孩子也就沒辦法借到佟佳氏的勢力,不會對太子造成威脅。

可他忘了,太子本就行走在刀尖之上,一點點微妙的不平衡都會叫他的處境陷入危險。

如今太皇太後提起,他才醒悟。他覺得自己給了太子足夠的安全感,可像索額圖他們那樣的人,并不會因為這一丁點安全感就徹底放心,他們想要杜絕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

想到這,康熙長出了一口氣:“請皇祖母教我。”

十餘年前,他登上皇位,卻苦于四輔政大臣對他的轄制,不得親政,也是和現在一樣進了太皇太後的宮裏請她賜教,他敬畏皇祖母,也忌憚皇祖母背後的勢力,如今還是要來請教太皇太後。

是他還不夠聰慧。

太皇太後坐在上面朝他笑笑:“我一個女人家,哪裏懂什麽朝政?只知道一件事,天平傾斜了,那就再加砝碼,維持以往的平衡就夠了。”

康熙站在底下,忽然聽懂了。佟貴妃勢力太強,宮裏的其餘人不夠牽制她,那就換能牽制她的人來。

他深拜下去:“皇祖母說得對,孫子明白了。”

承乾宮裏,雲佩坐月子結束,正叫宮女們打水給她洗頭,外頭下起了雪,隔着窗棱能看見外頭撲簌簌的細雪紛飛。

雲秀哈了一口氣,指揮司南:“熱水多加點,別着涼了。”

她把炭盆往裏頭挪了挪,正要起身,就聽雲佩說了一句話:“宮裏頭又要進新人了。”

雲秀手一停:“上回大選不是才剛過麽?”宮裏頭三年一次大選,上一次是康熙十六年宜嫔進宮那會兒,下一回要在十九年才對。

雲佩搖頭:“不是正式的選,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雲秀哦了一聲,沒想明白為什麽。

等洗完了頭,雲佩坐在房間裏由着司藥給她擦頭發,如意從外頭進來:“主子,皇上早上上朝時候說了一件事。”

雲秀是自己發展勢力,也能打聽到乾清宮的消息,只是暫時還比不上如意那裏的消息靈通,她能打聽到更加具體的。

“皇上早上叫了索額圖大人和明珠大人說話,提起往年的舊歷來,說從前滿洲大臣們家裏有喪事以後,皇上都要叫人去祭奠,給大臣那裏賜茶酒以示安撫,如今滿漢為一家,既然滿洲大臣有,漢人出身的臣子也不能沒有,所以叫了明珠大人親自帶着茶酒去了兵部尚書家裏。”①

雲秀和雲佩對視一眼。

和她們之前猜的一樣,皇上不會明着怪罪索額圖,畢竟這事可能有損太子的利益和顏面,他會幫着遮掩,可心裏到底不痛快,那就要把明珠拉出來,才好打索額圖的臉。

往後的事兒就像是君臣一唱一和一般,兵部尚書王熙的父親去世,明珠代為祭奠,朝堂之上,王熙當衆謝恩,哭得涕泗橫流,盛贊皇上,又言及明珠大人去賜茶酒時對他百般安慰,使他寬慰異常雲雲。

康熙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誇了納蘭明珠。索額圖面不改色。

太子一事就這麽被帶了過去。

轉眼就快到了雲佩遷宮的時候。封嫔和封貴人可不是一樣的流程了,封貴人只要皇上一句話就能封,而嫔位卻是要下聖旨,還要經過正式的冊封大典。之前的冊封大典雲秀沒見識過,雲佩的卻能看一看。

不過,冊封大典還要準備時間,所以雲佩要先搬到永和宮去。之前內務府就在修繕永和宮,緊趕慢趕才在年前修好了,還都是提前做好的那部分預算,佟貴妃想插手也沒法子了。

遷宮前一天,佟貴妃帶着若荷來了偏殿。

從雲佩成了康熙的嫔妃以後,她一共只走進過偏殿兩次,這一次,還有雲佩懷孕那一次,而這一次的目的顯而易見。

雲秀從早上起來以後就有點郁郁說不出話,雲佩倒是面色如常,叫人看不出什麽問題。

兩個女人站在一塊,不一樣的風格,不一樣的長相。

佟貴妃朝她笑笑:“恭喜啊。”這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不知怎麽的,就帶了一點兒嘲諷的意味。

雲佩不動聲色:“托您的福。”

倆人對視了一眼,佟貴妃還是認真打量了一下她,心裏有一點嘆息。漂亮的女人誰見了都喜歡,連她瞧了都心動,要是她們倆站的位置不是相對的,注定了要成對手,恐怕她也會見了她就心喜。

客套的話不用說太多,她的來意彼此心知肚明。

小胤禛還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抱走,他還以為奶娘只是抱着他出去走一走,踢着腿啊啊地叫。來抱孩子的奶娘是雲秀安排的那一個,姓王,三十多歲。本來這種奶娘該挑剛生産的比較好,奶口足。可雲秀偏偏挑了王氏,一是她家裏和烏雅家有些淵源,她丈夫是雲秀阿瑪手底下的人。二來,王氏已經生養過一個孩子了,比起頭胎更有經驗。

佟貴妃有自己安排人,卻把王氏帶來了,明擺着已經知道王氏是她們安排進去的了。

雲佩這會兒卻沒注意她的小心思。她的眼睛黏在了小胤禛身上,看着他窩在奶娘的懷裏,身上裹的襁褓還是雲秀親手繡的“平安如意”。

直到王氏抱着他出了門,佟貴妃也轉身出去以後,雲佩才像醒過神,她剛想說自己累了想睡一會兒,卻被雲秀拉住了手:“姐姐,永和宮修好以後咱們還沒去看過呢。”

雲佩看了一眼妹妹期盼的眼神,知道她是想開解自己,到底還是同意了。

姐妹兩個出了承乾宮一路往永和宮去,在門口碰到了若水,從前她痛恨雲佩,又帶着那麽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酸意,結果不過短短一年,雲佩就成了她遙不可及的人物了。

她看見雲佩,遠遠地蹲福,順着牆根灰溜溜地逃跑了。

從前雲佩只能住在承乾宮的偏殿,如今卻能住永和宮主殿了。

永和宮的主殿上頭挂着的牌匾是康熙親自題的字,修繕好以後頭一天就挂上去了。永和宮是二進院,面闊五間,前面有三間抱廈,東西又各有配殿三間、耳房三間。②

雲秀一邊和雲佩看着永和宮的布局,一邊說:“姐姐回頭肯定住主殿,咱們宮裏頭人不多,這麽多個房間指定能住得下。”她轉移着雲佩的注意力,和她商量着布局。

雲佩不願意想其餘更多的東西,就跟着她的話題走:“布貴人回頭要搬過來和咱們一塊兒住,冬韻才三歲,暫且還是在咱們這裏住,到了五歲就得搬去南三所,給她安排的地方得大一些。”她挑來挑去,挑中了東配殿。

也就布貴人合她的性子,所以雲佩願意讓她住進來。

略逛了逛,雲秀看着雲佩心情好多了,才說:“姐姐往後咱們還是得動一動,你瞧我好久沒動彈,一直窩在那小地方,走路都虛了,出了好多的汗。”

雲佩就掏出帕子給她擦汗:“誰叫你走得這麽急?”還跟個孩子似的。

雲秀嘿嘿一笑。

成了嫔位、搬了宮以後,雲佩的生活條件就完全改變了。

頭一樣是份例,雲佩還是貴人的時候每日的供應是豬肉六斤、鮮菜六斤,每月雞鴨八只,成了嫔位以後,就變成了豬肉六斤八兩,鮮菜八斤,每月雞鴨十只。

再就是出門的時候,從前是貴人的時候,哪怕懷着孕,也不能用儀仗,皇上召見都得走着去,升了嫔位以後在後宮裏行走就能坐轎子了,比如翟轎,就是八人擡的轎子,而銮輿就是四人擡的,直到這會兒,宮妃出行的場面才和雲秀腦袋裏那些宮鬥劇的場面大致對上。

和雲秀關系最密切的,就是姐姐身邊的大宮女從四個變成了六個,伺候的太監也變多了。

說起太監,每個宮殿裏頭是有一個八品首領太監的,再加上嫔妃自己設立的那一個,一共有兩個八品首領太監,還有宮殿裏頭自帶的普通小太監十二個。

原先雲佩住在承乾宮的偏殿裏,這些宮女、太監都是歸佟貴妃管着,雲秀身為大宮女,也只要管着姐姐幾個身邊的宮女就是了,可搬家以後,要管着的就不止這幾個人了,還連帶着永和宮原先就有的太監,以及同住永和宮的布貴人身邊的宮女太監。

雲秀掐指算了算,雲佩有六個大宮女、一個大太監,四個小太監,永和宮有一個大太監、十二個小太監、十二個小宮女,布貴人有四個太監、四個宮女,加起來就是二十二個宮女和二十二個太監。

雲秀:“……”突然多了好多人。

現在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閑了,她之前還每天可以去禦膳房逛一逛看看有什麽新鮮東西,現在她還要算宮女太監們的月錢和份例。

像雲秀自己這樣的宮女是例外的,她從進宮就成了大宮女,地位和別人不一樣,月俸發多少看她自己的意思。而如意、司藥她們這樣的就完全不同,她們都是從歷屆的宮女裏頭熬出來頭的,甭看她們每天叫雲秀姐姐叫得親熱,其實每個人都比雲秀年紀大。

司藥她們每個人都進宮得有兩三年了,從前在各處當差,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沒出頭,後來找準了機會才到了雲佩這裏,實在是因為雲佩才剛得寵的時候還真不算個熱竈頭。那會兒康熙大封後宮,許多主子都成了主位,宮裏頭雖然稀缺宮女,缺的也是小宮女。

如今坐在主位上頭的幾個妃嫔,哪個不是在宮裏頭呆了好幾年的?時間最長的榮嫔康熙四年入宮,都在宮裏呆了十二年了,早就培養起來自己的勢力了。輪不到司藥她們這樣的新人進去,她們唯一出頭的日子就是盯緊了新入宮的那些人。

而按照如意、司藥她們進宮的時間來算,一個月的俸祿是三兩銀子,入宮五到十年的宮女俸祿每月是五兩,超過十年的是七兩。要是按照現代物價來算,三兩銀子也就1300塊錢。不過宮女還有宮鍛,吃喝也在宮裏,這月俸就和零花錢差不多了。

而太監呢,普通太監的月俸銀子是二兩,八品太監是四兩,六品是五兩。

雲秀搬完家頭一件事,就是拿了紙筆仔細地算給宮女太監發多少月例銀子。

那會兒雲佩正坐着和布貴人說話,看她算得認真還笑:“從小到大就是個小財迷,多少年了都沒變。”雲秀小時候拿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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