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宴會上頭的氣氛有種異樣的和諧, 康熙和皇太後說了兩句話,再低頭去看那幾個小孩。
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是人厭狗嫌的,哪怕由各自的奶娘抱着哄着也都不消停, 時不時就拌兩句嘴。
剛剛讨論了好一會兒玩具的三個小公主直奔雲秀身邊。
雲秀挨個摸了摸小腦袋瓜, 連看着最傲氣的二公主都沒說什麽,任由她摸,還興致勃勃地問什麽時候可以去永和宮玩:“姨姨可不許敷衍我!”
雲秀笑着說:“哪敢敷衍你?”宮裏頭雖然嫔妃們有競争,但孩子們是無辜的,更何況冬韻也缺少同齡的玩伴,她們這些公主十三四歲就要被送去和親, 能有個快樂的童年更加好。
她們幾個小孩子都圍在這裏,本來他們的母妃就全都盯着看, 自然而然就成了焦點。沒一會兒,胤祉先跑過來了, 他本來是跑過來拉二公主的, 結果二公主沒拉走,自己反倒留下了,到底他年紀小,也是愛玩的年紀。
不過他有一點看不起女孩兒們玩的東西, 仰着頭問雲秀:“有什麽适合我們男孩子玩的東西嗎?”
雲秀想了想,說:“當然有啊,不過你這個年紀有一點小, 嗯……一個人也玩不起來。”
胤祉今年才三歲。
雲秀覺得, 要是清朝人也打籃球,是不是從小就能鍛煉身體?古代是沒有籃球的, 只有足球, 也不叫足球, 叫蹴鞠,聽說每年都會由侍衛們組織踢球比賽。沒有籃球估計也和還沒有開發出橡膠的作用有關系,現在有彈性的像是彈弓,也包括雲秀之前叫內務府做的那個皮筋兒,都是用幹、角、膠、筋、絲、漆這六種材料做成的,花費了許久,耗用了不少材料,也就是因為是公主們要玩,姐姐又受寵,內務府才能折騰出來。
胤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爺還有好多跟着爺的人,随便玩!”他和胤禔呆久了,說話的自稱也從我變成了爺,小小年紀,肚子還都收不回去,鼓鼓地挺在外面,說話語氣卻嚣張的很。
雲秀有一點點被可愛到。
她蠢蠢欲動地想要摸一摸他的腦袋,手伸到一半,胤禛跌跌撞撞地撲進她懷裏,朝她舉着自己的手:“額額!”他至今也就只會叫額額,哪怕對出雲秀也是喊額額。
雲秀怕他摔了,連忙伸手抱住他。
佟貴妃目光看着自個兒跟前的桌子,卻低聲問若煙:“之前叫你傳的話傳出去了沒有?”
若煙遲疑:“話已經告訴慶複少爺了,就是不知道少爺傳出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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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說這話,佟貴妃才松了口氣:“傳出去就行。”她默默地看着胤禛,覺得心裏有一點兒不得勁。
她對這個孩子并不特別關注,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每天也就叫奶娘他們看管着而已,可就算這樣,她也給他提供了優渥的生活和地位。
而他叫的第一聲額娘,竟然不是她?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那邊坐着的德嫔,看着多溫柔的一個人,在她宮裏當宮女的時候,她完全沒有看出來她是這樣的脾氣和心機,一個随手擡上去的宮女,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連爬了幾級到了嫔位,再往上就快要挨着她了。
雲佩隐隐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她擡起頭,和佟貴妃看了個正着。
雲佩一愣,朝着佟貴妃笑了笑。
佟貴妃就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她頭一次期盼着雲佩能夠再生一個阿哥,這樣她能操作的餘地才更加得多。
今兒的宴會是皇太後吩咐的,大多都是準備的蒙古口味的東西,雲佩倒是不挑食,也能吃得下,結果她才吃了一口,就聽到旁邊一陣輕微的嘔吐聲。
她愣了一下,然後想到自個兒旁邊坐的惠嫔,就下意識地朝她看了一眼,結果惠嫔也一臉莫名其妙,反倒往後看了一眼。
惠嫔宮裏頭如今只住了一個庶妃,那就是戴佳氏。
戴佳氏自從到了延禧宮裏,倒也分了幾回寵愛,惠嫔有意推底下的人上進,宮裏頭如今得寵的德嫔和宜嫔都懷孕了,通貴人生孩子傷了身在養身體,只有幾個庶妃以及惠嫔、榮嫔等人空閑中。
惠嫔榮嫔端嫔年紀大了,從前頗受寵愛的僖嫔在康熙習慣了雲佩的溫柔以後,再去她宮裏就覺得哪哪都不得勁,他私底下和梁九功說起過這事兒,說:“也不知道怎麽的,總覺得僖嫔如今年紀也大了,再做那樣的嬌氣表情,朕有些……吃不消。”
梁九功不敢說話。
康熙也就是随口說一句,不過确實他心裏頭有一點覺得別扭,後來也就很少去僖嫔那裏了。
其餘人更不必說,到最後,反倒是底下的庶妃們開始冒起頭來。
戴佳氏因為惠嫔的原因,竟然漸漸地起來了,也能排在前頭。
這會兒看她表情不大舒服,惠嫔心裏就有了底,頓時眉眼一揚:“哎呀,這是不是有喜事啊?”
戴佳氏紅着臉:“奴才也不知道。”
還是她的宮女說:“小主的小日子得有一個月沒來了。”
惠嫔喜出望外,又忍不住去看雲佩的臉色,卻發現她臉色淡淡的,便試探說:“德嫔妹妹,你看?”
雲佩八風不動:“當然是喜事,惠姐姐也該和皇上說一聲。”
惠嫔嗳一聲,心裏琢磨着她這樣得寵,懷了孕還要引着皇上時不時地去看她,竟然一點都不介意別的妃嫔懷孕麽?小心思轉了一圈又一圈,臉上還是笑着的,扭頭站出來和康熙說:“皇上,有個喜事兒,還得請您做主。”
康熙也是很給這些老人面子的:“什麽喜事?”
惠嫔說:“戴佳氏的小日子一個月都沒來了,這會兒覺得不舒服,想請個太醫來瞧一瞧。”
這話裏頭的意思是個人都能聽明白,只是明白歸明白,心裏頭的想法總歸是不一樣的,想法不一樣,面上的表情卻一樣,都含着笑恭喜戴佳氏。
戴佳氏從進宮以後就是宮女,後來僥幸成了庶妃,在乾清宮後院裏飽受欺淩,這還是她頭一次暴露在衆人的目光之下,難免覺得忐忑。
惠嫔看出來她的忐忑,拉着她的手安撫她:“你慌什麽?知道你是頭一回懷孕,本宮肯定好好地照顧你,你要是還擔心,不如讓德嫔娘娘給你傳授一點經驗。”
雲秀本來是在和冬韻說話的,聽了這話隐隐約約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惠嫔好像在內涵姐姐的宮女出身。
惠嫔和姐姐雲佩雖然都是包衣出身,得寵的方式卻不一樣,姐姐是佟貴妃推上去的,惠嫔呢,她是早年間進的宮,進宮的時候就在康熙身邊伺候,不是像如今的宮女,而是古代少爺房裏的通房丫鬟一樣,從進宮就知道自己是被準備給皇上“開竅”用的。
不過在雲秀這個現代人看來也沒什麽差別就是了。
但惠嫔好像并不是這樣想的,她覺得雲佩能和自己平起平坐,她受不了。
所以她和戴佳氏提起雲佩的時候,話裏話外有嘲諷的意思。
戴佳氏從庶妃熬出了頭,難免心思敏.感,聽了這話,心頭惴惴不安,怕得罪德嫔:“娘娘這話說的,臣妾哪敢和德嫔娘娘相提并論?”
她不上道,惠嫔心思也就淡了。
等太醫來了,果然查出戴佳氏懷了一個月的身孕。
她們剛剛說話的聲音不算小,那怕是坐在上頭的佟貴妃也聽見了:“都是後宮的女人,有什麽不好相提并論的?誰還能比誰高貴不成?你懷着孕,德嫔也懷着孕,都是皇上的子嗣,不必看輕了自己。”
她是大面兒上從來不出錯的人,哪怕雲佩和雲秀對她喜歡不起來,也不得不承認她很多時候說的話還真沒什麽錯。
唯一錯的……大約是從進宮的時候起,她就站在康熙的角度上思考問題而把自己置之腦後,等到醒悟過來以後,已經再也不能回頭了吧。
康熙坐在上頭,能感受到底下的暗流湧動,可他心裏頭并不是太在意,只要後宮不鬧出大亂子,也不插手前朝,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這場宴會吃下來各有各的小心思,雲秀扶着姐姐回去的時候還和雲佩說起:“宮裏頭的宴會吃着都沒什麽意思。”東西味道一般,光擱這鬥心眼了,還不如回自己宮裏頭和布貴人她們一塊兒吃飯呢。
她算是發現了,姐姐是帶一點兒腥風血雨在身上的,大約是後宮的女人們聚在一起就忍不住審視別人,也要思考自己的利益,有了利益沖突,自然也就很容易撕起來。
從前剛進宮的時候,姐姐還是答應、貴人,沒走上嫔位,外頭風雨再多,也沒像是這會兒這樣明顯,以前只需要考慮寵愛,和姐姐競争的也大多都是些得寵的嫔妃,主要根子還是在康熙身上,他想去誰那裏是由他自己決定的。
所以她們看到的風景遠沒有站的高了以後看到的多,紛争也沒那麽多。
到了嫔位的時候,她們争的就不只是皇帝的寵愛,而是子嗣、地位,還有前程。
雲秀扶着姐姐慢慢地走,一邊在冰天雪地裏哈出來一口霧氣:“這兩年的天氣愈發冷起來了,我叫小航子在咱們回去之前燒了熱爐子,咱們回去悄悄兒地煮碗面吃。”
他們在慈寧宮吃飯吃得不舒坦,或者說大部分宴會都不舒坦,又不好到禦膳房去叫吃的讓皇太後面上太難看,多半都會在宮裏備一點吃的。
永和宮自己也有小廚房,內務府送份例來的時候一般也都會在宮裏送一點東西,防止嫔妃們晚上餓了卻沒地方能找到吃的,可以自己做東西。
雲佩身邊的人做飯水平都不怎麽樣,也就只有雲佩從小愛吃,額參又寵着她,自個兒做東西吃的時候經常也不介意她在竈房裏頭看着,她就跟着學了不少,能做一點兒吃的。
布貴人、章佳氏都跟在她們身後,等進了屋,熱氣拂面而過,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布貴人一邊解鬥篷一邊說:“嗨呀,還是咱們自個兒的地方舒服,我坐在慈寧宮裏頭,覺得腳上凍的很,可看她們沒什麽反應,自己也就不敢說什麽了。”
雲佩也說:“人一多,燒再多的碳也不夠用,更何況還有人進進出出的,那簾子一掀起來,撲面的一股寒氣。”
所有人都坐下以後,雲秀問:“你們吃不吃面?我早上叫小航子熬了雞湯,這會兒熱乎乎地吃一碗面正好。”
布貴人說:“那敢情好,不過你也不必親自去,叫司藥她們煮不就是了。”
雲秀搖頭,還是自己親自去了。
雞湯一直放在爐子上頭小火煨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小航子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火爐,見雲秀進來才松了口氣。
雲秀就笑:“怎麽這樣小心?還有人來偷雞湯不成?盡管叫個小太監過來看着就是了,怎麽還是你親自照看着?”
小航子看了看周圍:“哪兒能讓他們看着,姐姐炖的雞湯這麽香,叫他們看着不定能偷喝多少去呢,我從早上起就在這兒蹲着了,您放心,除了我,誰也沒過過手。”
他一向是個認真仔細的人,知道自己不過是好運才分到了娘娘身邊,又笨得很,不比別人聰明,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地做事,主子們吩咐下來的事情,就比如熬雞湯,別的人可能偶爾看一眼就算了,只有他一直守着爐子,寸步都不敢離。
他的認真雲秀都看在眼裏,這會兒也誇他:“你放心,主子記着你的好呢。”
小航子就跟得了好處似的笑起來,一邊看着雲秀在小鍋裏下面,一邊又提起另一件事:“姐姐,這兩天我總覺得不大對勁。”
“嗯?”
小航子說:“是說王總管,您別多想,我不是眼饞他權勢,就是本能覺得他不對勁。”王總管是永和宮的總管,雲佩還沒搬進來的時候他就在裏頭了。這會兒每個宮殿裏頭都有總管太監,哪怕這一任主子搬進宮裏頭又搬出去了,他也是整個宮裏頭雷打不動的人。
雲佩她們才遷宮的時候對王總管也是客客氣氣的,因為不熟悉,也不敢重用,就還是讓他管着他手底下的太監和永和宮的修繕、管理。
前頭地動的時候永和宮塌了大半,雲佩還沒說什麽,他就主動過來給雲佩請罪了,把一切過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說自己檢查地不夠徹底。
他請罪請得積極,雲佩最後也沒法說什麽,最後罰了三個月的俸祿這事兒就算是揭過了。
結果小航子說:“我今兒看見他往外頭去了,他以前從來不肯出永和宮半步,怎麽會突然出去?”
他今兒早上貓在小廚房裏頭好久,又起得很早,別人都不知道他在裏頭,王總管就當着他的面出去了。
小航子撓了撓頭:“我也不是懷疑他是不是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就是覺得奇怪罷了。”
他說的沒頭沒腦的,雲秀卻聽懂了:“沒事,你這樣挺好,王總管畢竟不是自己人,你有看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說。”姐姐如今懷着孩子,處處小心很重要。
她端着煮好的面出去,也沒和誰提起這件事,只是坐下來的時候,她忍不住就開始思考王總管平常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想了很久,最後發現,王總管很沉默,幾乎從不在別的地方看見他亂走亂跑,每天幹的最認真的事情就是檢查永和宮有沒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嚴肅、沉默、認真。他細心地管着那些小太監,不許他們在宮裏太放肆。
這樣一個人,雲秀想不到他會有什麽不對勁。
可俗話也說得好,人不可貌相,萬一他看起來老實內心奸猾呢?還是要過段時間才能看出來有什麽不對。
她耐心地等了好幾天,結果王總管又開始了深居簡出的生活,從不出門,每天沉默地檢查,見了雲秀也客客氣氣的。
雲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入為主,還是太信任小航子和自己的直覺,即使這樣了,她都沒有放棄盯着王總管。
這事兒她連雲佩都沒提起過,所以在雲佩看來,她的行為多少有一點奇怪。
“你這幾天都忙什麽呢?”雲佩一邊扶着肚子轉悠,一邊問她,“前幾天如意還說你偷偷地在後院耳房裏頭轉悠。”
雲秀摸了摸鼻子,還是和她說了小航子說的那件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小航子一說,我就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又想不明白哪裏不對勁。”
雲佩順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說:“你是懷疑些什麽?”
“懷疑什麽……?”雲秀想了好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慶複和我說過一件事!”先前慶複跟她說起佟貴妃叫她帶話,她覺得這事兒告訴姐姐不太好,所以瞞下來沒說。
可這會兒卻不是再瞞着的時候了:“慶複那會兒跟我說,佟貴妃聽了皇上可能要給姐姐肚子裏這個孩子取名叫胤祚的事情心裏慌張,我當時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現在想想,問題好大。”
雲佩聽明白了:“那天在咱們宮裏頭聽了這話的只有你和梁九功,剩下的就是宮裏頭伺候的宮女太監了。”她和皇上不可能在孩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大大咧咧地告訴所有人孩子的名字。
梁九功呢?他的嘴雖然并不嚴,卻也知道什麽消息能透露出去,什麽不能透露,取名這個事兒還真不可能是他透露的,畢竟連雲佩自己剛聽康熙說如果自己肚子裏這個是男孩就取名叫胤祚的時候都吓了一大跳。
還是康熙自己解釋了沒別的意思,她才放下了心。
要是梁九功把這個消息給透露出去,後宮的嫔妃肯定也會多想,難免會在平常的言行裏提及這件事,到時候康熙肯定會知道是梁九功洩露的消息,除非梁九功自己不想幹了才會往外頭透露。
不是梁九功更不可能是雲秀,那就是她跟前伺候的人了。
雲秀也想明白了,頓時冷下了臉。
先前還住在承乾宮的時候,姜嬷嬷想做什麽事都成功,陷害司香她們幾個的時候她就查不出來東西,那會兒是寄人籬下,也很正常,畢竟人都不歸她管,可這會兒都搬到永和宮裏了,分進來伺候的人她早就叫如意查清了底細,就這樣還有人吃裏扒外!
她立馬就準備去把王總管叫進來。
雲佩攔住了她:“好了!你怎麽又沖動起來了?這沒證據的事兒,就算你說破天,人家不承認,你能怎麽辦?”
她一說,雲秀立馬冷靜下來了。
雲佩拉着她:“你啊,別的都好,就是有時候不能太急,一急你就沖動,再好的事兒那麽急難道就能做成了麽?說過你多少次了總也不聽。”她有時候既慶幸雲秀是這麽個脾氣,天天光惦記着吃喝了,不然早晚人都要憋壞了,有時候又怕她這脾氣在外頭太過吃虧。
雲秀就讪讪的。
她一直在阿瑪額娘的嬌寵之下長大,越來越将從前那個不曾被愛着的自己給忘的越來越淡了。
不過她有個優點,那就是姐姐說了她立馬就會聽。
就像是這會兒,她坐下來以後,整個人都平靜了,問姐姐:“那咱們怎麽辦?就讓他在宮裏往外頭通風報信?”
雲佩說:“還不一定是他呢,萬一是別的人傳出去了怎麽辦?”
她比雲秀想得更多:“我現在懷着孩子,再過一兩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如果真有人盯着咱們,肯定挑這兩個月下手,咱們小心提防着,不愁抓不到人。”
她是個偏穩妥的性子,做事一向喜歡走一步看一步。
雲秀卻說:“生孩子是那樣重要的事情,前頭太醫就說過姐姐的身體雖然看着沒問題,可兩次生育之間間隔的時間太短,姐姐的身體受不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兒,再後悔就晚了。”
“那你想怎麽着?”
雲秀想了想,說:“我想釣魚。”釣魚執法,多熟悉的一個詞兒啊。
要真是王總管做的,或者任意一個小太監、小宮女,想往外頭遞消息那必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兒,他們不得不往外頭傳,那幹脆往外頭放假消息,看看誰會亂不就是了?
雲佩沒說不好,問她:“那你想怎麽做?”
雲秀仔細想了想,敲定了細節:“這幾天咱們先演起來,皇太後的宴會上頭,公主阿哥們說要到咱們宮裏來玩,那會兒正是人口雜亂的時候,肯定有人要和外頭的人偷偷聯系。”
能在雲秀他們毫無察覺的時候插個人進來打探消息,數來數去能做到的就那麽幾個人,甚至都能直接定位出來是哪幾個人。
最少也是在嫔位上頭,惠宜榮端僖宣敬,再加一個佟貴妃,宜嫔最近忙着生孩子,榮嫔鮮少在宮裏攪動是非,長生沒了以後她的一顆心都撲在了胤祉身上,宣嫔從來不管後宮的事情,每天最多去給皇太後請個安,剩下的敬嫔、僖嫔、端嫔、惠嫔還有佟貴妃都有嫌疑。
要是公主阿哥們都到永和宮來玩,那就是有孩子的幾個嫔妃都會派人跟着,是傳遞消息的好機會,至少能排除掉大半。
到了約定好的那一天,永和宮裏頭熱鬧起來了。
冬韻一大早還請雲秀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并且說話很有條理:“他們來咱們這裏玩,肯定要好好待客的,不然回頭他們嫌棄我們,不跟我玩了怎麽辦?”
她如今比起剛看見的時候開朗熱情了不少,康熙有時候來雲佩這裏會碰上冬韻也在,就會和她說話聊天,也會抱她,她的腰杆也能挺直了,沒有以前瑟縮的樣子了。
雲秀自然樂意順着她。
最先來的是榮嫔的二公主藍琪兒和三阿哥胤祉,她一直期待着“新玩具”,所以醒過來就吵着要來。
然後是賀珠,賀珠來得早是想看看永和宮有沒有需要幫忙的。經過之前那麽尴尬的事情以後,她發現永和宮對她的态度并不算太差,可能并不在意她之前的失态以後,就又高興起來了。
她是個快十歲的孩子了,本就早熟,加上年齡差距,比起妹妹們要成熟太多,也很愛帶着妹妹們玩。
小公主們先到齊了,她就叫她們先去換衣裳。衣裳是早就叫內務府做好的,他們那邊本來就會替公主們做衣服,也知道尺寸,怕出什麽意外,雲秀一寸寸地從衣裳上摸過去檢查有沒有藏針這些東西。
嗯……不得不說,這些小孩子,大的九歲,小的也才六歲,穿上大人的衣服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滑稽感。
三阿哥胤祉皺着眉頭看那些衣服,不肯換,問:“這是什麽人穿的?怎麽這麽醜?”
雲秀就說:“這是外頭的人穿的,你看見過朝上的大人們沒有?他們穿的就是這樣的衣裳。”
胤祉說自己沒見過:“你給我們穿這個幹嘛呀?”
雲秀:“不是說想玩新游戲嗎?這是游戲的一部分。”
這是她提前做好的清宮版大富翁,和跳棋的融合版,為了方便這群小朋友們看懂,挑的都是平常他們生活裏經常看見的人。
一張紙上畫了好些人,宮女、太監、侍衛、大臣、皇帝、後妃、公主、阿哥,都用的模糊的代稱,也不必犯忌諱,為了以防萬一,她做好這東西以後還特地在康熙面前過了明路,得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日常是用骰子玩的,紙上除了人物還有禦花園、宮殿等的名字,也取了別的名字,保證和現在的宮裏的東西聯系不起來。
開始之前,她要小阿哥、小公主們自己挑一個身份,可以女扮男裝,也能男扮女裝,選什麽就要穿對應的衣服。
最後太子果不其然選了皇帝,大阿哥想跟他搶,結果沒搶過,委委屈屈地選了大臣,三阿哥想了想,出乎意料地選了個宮女,賀珠看了看所有人,很保守地選了要當公主,藍琪兒說自己要當阿哥,冬韻則選了後妃。
本來選好就要開始了,胤禛姍姍來遲,被奶娘抱着進了屋,奶娘是自己人徐氏,她進屋先和雲秀說:“還好趕上了,貴妃娘娘原來不許咱們把四阿哥送來的,皇上去了一趟,好像是有什麽事兒商量,看見咱們阿哥在院子裏玩,就問了一句娘娘這裏帶着阿哥、公主們玩,四阿哥怎麽不去。”
佟貴妃沒辦法,只能把四阿哥也送來了。
胤禛被放到地上,他完全被那張花花綠綠的紙張給吸引住了,下意識地就跑過去,結果桌子有點高,他摸不到紙,就手腳并用地往上爬,沾着口水的手啪一下按到了原先準備好的小衣裳上面。
太子立馬就叫:“喂!你把孤的衣裳弄髒了!”
擺在最上面的就是那件小“龍袍”,給雲秀幾十個膽子也不敢做真龍袍,所以折中了一下,顏色沒用明黃,也沒繡龍——嗯,做衣服之前,所有的圖紙她都交給康熙過目了,他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在上面添了好多東西。
胤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了一聲。
雲秀憋着笑,說:“太子殿下,不過是-件衣裳,弄髒了咱們就換一件好了。”
太子殿下說不:“我就要這件!”
他們倆對話的功夫,胤禛啪.啪.啪又往上面蓋了好幾個手掌印。
太子:“……”
他汪的一聲,差點哭出來:“孤不要了!”他實在是嫌棄胤禛的口水,也沒法硬着頭皮把這一身全是口水的衣裳穿在身上玩半天,他轉頭挑了半天,捏着鼻子挑了唯一剩下的公主這個還算尊貴的身份。
胤禛獲得了勝利,雲秀就問他:“你要選什麽呀?”
胤禛萌萌地歪着頭,表示自己聽不明白。
他呆呆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雲秀忍不住掐了掐他的小臉,然後把那張紙舉給他,讓他在紙上亂戳:“戳一個就是你了。”
其實紙上就只剩了太監和皇帝了,二選一……這小傻瓜總不會戳到宮女上吧?不過叫他選皇帝也不好,她最初設計這個游戲的時候,想的就是太子是最可能選中皇帝的那個,結果誰知道胤禛愣是把那件衣服上糊的全是口水呢?
她心裏頭怎麽想胤禛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覺得好奇,于是真的戳了戳紙,讓雲秀慶幸的是……他沒戳到皇帝,戳到了太監。
雲秀把紙收起來,叫奶娘帶着他們去換衣服。
換完衣服出來,雲秀差點笑死。
賀珠就是自己的衣裳,這沒什麽好說的。藍琪兒穿了阿哥服,結果她的頭發全都露在外頭,只能攏到後面紮了一個沖天的小揪揪,雲秀原先叫內務府做阿哥服的時候,是按着年紀最大的胤禔的身量做的,胤禔今年八歲,八歲的衣裳穿在六歲的藍琪兒身上,衣角子都拖地了。
更別說現在一歲多的胤禛穿那件長長的太監服了,他整個腦袋都被蓋在了裏面,最後不得不讓奶娘給自己扶着帽子,他才能仰着頭露出自己的一張小臉。
三阿哥胤祉……他頂着一個假的小兩把頭,好在還是小孩子,也分不大清楚男女,好歹沒有那麽違和了。
雲秀一邊忍着笑,一邊看他們穿得花裏胡哨的,一個比一個滑稽,游戲還沒開始,那幾個成熟一點的阿哥公主們已經笑成了一團了。
雲秀又叫如意來扔骰子。
游戲規則是這樣的,每個人可以扔一輪骰子,從起始點開始,扔到幾點就走幾步,不同身份的骰子在不同的場景也會有不同的遭遇。
比如如果拿的是皇帝的骰子,這顆骰子基本能在整張紙上暢通無阻,但是會因為各種事件耽擱進程,比如皇帝骰子到了禦花園,會碰到在禦花園唱歌的嫔妃,兩個人相處并且皇帝留宿在這個嫔妃的宮裏,那皇帝骰子就會停止一輪游戲。
如果拿的是大臣,只要他到了皇宮議政處以外的地方,都會被關起來,停止一輪游戲,在宮外的擺設,比如府邸之類的,就可以休息,獲得再次扔骰子的機會。
而像宮女、太監,進了禦花園沒關系,但是如果進了辛者庫這樣的地方,則相當于此生終結,回到起點重新骰。
這是單獨的骰子的功能,而當兩個骰子相遇,比如宮女遇到公主,宮女也會被迫回到起點,公主遇到後妃,同樣也會回到起點。
這是個沒那麽公平的游戲,不同的身份本身就存在差距,不過小孩子也意識不到這些,他們就知道玩。
雲秀叫如意看着,自己悄悄出了門,把司南叫進來,問起阿哥公主們帶過來的宮女、太監、奶娘都在不在。
司南從來都是最細心的人,雲秀提前交代了她記住所有人,司南就站在門口,進來一個她掃一眼就能認清楚,這會兒自然也能詳細說個明白:“姐姐,小主子們帶來的人基本都在裏頭,只有……四阿哥身邊的小太監說是拉肚子去了茅房,大阿哥身邊的小宮女不知道去哪兒了。”
雲秀挑眉,也不讓她聲張,叫小航子去看看茅房裏頭有沒有人,她自個兒往王總管住的耳房那邊去了。
王總管和小航子住在一個耳房,小航子出來待客,王總管年紀大了,不愛走動,仍舊呆在耳房裏。
雲秀到耳房門口的時候,隐隐就聽見裏頭有說話聲。
外頭都有人,她也不能畏畏縮縮做成偷聽的樣子,就光明正大地去敲了門。
裏頭的說話聲音一靜,隔着牆,王總管問:“誰啊?”
雲秀笑了笑,揚聲說:“王總管,是我。”
裏頭停頓了好一會兒沒動靜,王總管說:“我這地兒腌臜,姑娘來做什麽?”
雲秀說:“有些事不大明白,想來問問您。”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王總管才從裏頭嗯嗯出來,跟着他的還有一個……表情瑟縮的小宮女。
本以為會是小太監從裏面走出來的雲秀:“……”
好在她臉色沒變,問了一句:“喲,這宮女看着像是大阿哥身邊的人?王總管這大白天的關着門和人在裏頭說話,不大好吧?”
王總管朝她笑笑。
他沒說話,心裏卻隐隐清楚,大約是他的事情敗露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個兒是怎麽敗露的?
雲秀不想跟他說話,她牢記一句話——反派死于話多,正派話太多也不好。
正好小航子從茅房回來,雲秀說:“王總管,今兒這場景,也不好審您,勞駕您好好在屋裏呆上一天。”
處理好王總管,她又接着回了屋子裏,朝看着她的雲佩點了點頭。
公主阿哥們已經玩得嗨起來了,除了年紀小什麽也玩不明白只會扔骰子的胤禛以外,其他人都興致勃勃,他們甚至開發出了新玩法——他們不是穿着自己扮演的角色的衣服呢,雲秀本來是為了讓他們代入感更強一些的,結果他們真的帶入進去了。
幾個小蘿蔔頭興致勃勃地叫對方按着骰子扔到的地方演,結果吧,他們又不是很懂大人的世界,演的就很……浮誇。
比如胤祉扮演的宮女,碰到冬韻扮演的後妃,冬韻是按着自己最喜歡的雲佩來演的,胤祉不知道演的誰,應該是榮嫔身邊的宮女?兩人扔到了同一個地方:辛者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