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

他們先是呆了一下,因為不知道辛者庫是幹嘛的,所以還問了如意,如意就跟他們說是受了罰的宮人去的地方,一般都要在那邊兒洗那些下等宮女和太監的衣裳。

胤祉就哦了一聲,然後他們倆就開始表演起了洗衣服。

雲秀:“……”真是一群可愛的孩子。

他們顯然看到過宮女洗衣服,學的還有模有樣的,一起拿着那件沾滿了胤禛口水的“龍袍”擠來擠去假裝在擠水。

沒一會,就因為胤祉力氣沒有冬韻大,扭過頭反彈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愣了一下,還沒哭,特別有職業操守的問:“還,還洗嗎?”

一屋子的大人都忍不住憋笑。

小孩子玩起來不知道時間,一晃半天就過去了,可他們玩的不盡興,纏着想接着玩。

就連最開始說幼稚、玩得不情不願的大阿哥也仰着頭撒嬌:“再讓我玩一回嘛!”

奶娘還在勸:“阿哥就早上吃了一頓飯,這會兒連點心都沒吃呢,肚子不餓麽?”

大阿哥就猶豫了。

他确實有點餓。

結果玩到上頭的冬韻這才遲遲地想起來自己準備了小點心還沒和哥哥姐姐弟弟們分享,求助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雲秀。

雲秀被她萌萌的圓圓的眼睛看着,也不好意思看戲了,就說:“阿哥們餓了?先吃點點心,禦膳房的午膳應該快準備好了,等會就能吃飯了。”

她之前考慮到了這群阿哥們可能要留下來吃飯,早早就和禦膳房打了招呼。

按照年齡分成了不同批次的食物,像大阿哥、太子、賀珠、冬韻和藍琪兒這樣的孩子已經自己可以吃飯了,而胤祉呢,他才三歲,能吃一些軟乎的東西,但是雲秀怕麻煩和不安全,就給他和胤禛安排的是輔食,各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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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他們那一批吃的是各種面,按照各人口味不同調的面,禦膳房也是研究過他們的口味的,總歸不會出錯。

不過可能是因為玩了太長時間,他們都餓得很,吃得也香。

下午又玩了一會兒,從胤禛開始年紀小的人逐漸犯困回去睡午覺以後,永和宮裏才慢慢安靜下來。

大阿哥臨走之前,他的奶娘臨時找不到那個宮女了,猶豫了一下,找去問了雲秀。

雲秀朝她笑笑:“您回去和惠嫔娘娘說,就說我們宮裏的王總管和她投緣,要收她做幹女兒,這會兒舍不得她走呢。”

奶娘讪笑:“姑娘說笑了,如今宮裏頭管理得愈發嚴起來了,不許宮女太監對食兒、拜幹親呢。”

雲秀說我知道:“您放心,我比誰都明白,您只要回去和惠嫔娘娘說一說,她自個兒就明白了。”

她的态度太堅決,奶娘沒辦法,胤禔又催着她抱自己回去,她只能先回去和惠嫔禀報了。

送走了所有人,雲秀和雲佩才叫小航子把王總管帶進了屋子審問。

大約是知道自己暴露了,王總管很坦然:“您有話就問。”

雲秀就問他是不是給惠嫔報信。

結果王總管說:“不止惠嫔娘娘,佟貴妃那裏也是我報的信。”他本來只不過是永和宮的執守太監,這職位按理來說油水也多,誰住進來他都是大總管,可前頭十六年的時候大封後宮,永和宮裏愣是一個人也沒住進來。

王總管年紀大了,想着在退休之前再撈一把,托了人想轉到別的宮裏頭去,那會兒還是鈕祜祿皇後當領頭人,他千方百計給朱廣新送賄賂,想打通關系。

結果朱廣新是個聰明人,也不缺那點兒賄賂,加上還沒打通,鈕钴祿皇後沒了,朱廣新也倒臺了,王總管就蹉跎下來了。

佟貴妃開始掌管宮務的時候,他又動了心思,去走關系,結果佟貴妃說不要他到別的宮裏去,就讓他呆在永和宮,還許給他一筆銀錢,叫他盯着以後住進來的人。

他也就安安心心地在永和宮裏養老,沒多久,餡兒餅就砸他這腦門子上了嘿,雲佩住進來了。

她是寵妃,內務府也巴結她,永和宮走出去的太監那叫一個排面。可他害怕啊,佟貴妃還叫他盯着雲佩,他心虛,也就不敢往外頭跑,整天悶在宮裏。

後來惠嫔搭上他,算是意外了。

他有個老鄉去年進了宮裏,那小太監別的不行,會說話是真的,一口一句爺爺比誰叫得都勤快,太監麽,沒什麽就惦記什麽,一輩子沒了根的東西,總想着給老王家留一點血脈,哪怕不是親生的,心裏頭也有惦念。

他就被惠嫔拿捏住了把柄,威脅着他遞消息。

雲秀冷冷看着他哭得涕泗橫流:“那你都往外頭傳了什麽消息?”

王總管瑟瑟,知道她問到點上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奴才也沒往外頭傳什麽消息,平常的消息娘娘們也不愛聽……”

頭一樣是永和宮的大梁出問題了。他是管着整個永和宮的人,當初造的時候,那些資料就在他腦子裏,用了多重的大梁,他一清二楚,自然知道這大梁有問題,可他覺得不管自己的事兒,左右房梁掉下來砸在頭頂上,那砸的也不是他。

第二個就是給孩子取名的事兒,他知道以後立馬就透露給了佟貴妃和惠嫔。

雲佩垂下眼。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結論就很明顯了,佟貴妃通過王總管拿到了消息,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所以在想法子要離間胤禛和自己的關系,讓他們不許親近,哪怕後頭她生了個女兒,這事兒也百利而無一害,沒有子嗣,她在宮裏就不可能有根基,就還是那個受佟貴妃随意擺控的、好拿捏的嫔妃,等以後她沒了寵愛,随随便便就能把她收拾了。

而惠嫔呢?她知道消息以後看似什麽也沒做,可事實上呢,佟貴妃那樣盛氣淩人,她打心眼裏看不起雲佩,為什麽突然就醒悟了,覺得雲佩可以威脅自己的地位了?

她的目光本應該一直放在将要進宮的小鈕钴祿氏和小赫舍裏氏身上,為什麽突然會回頭看到雲佩?

沒有惠嫔的煽風點火?

她不信,雲秀也不會信。

可她覺得這也不必提醒佟貴妃。她能安插人手進自己的宮裏,難道就沒想過別人也能安插人手到她的宮裏麽?

她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瑟瑟發抖的宮女,和藹地朝她笑了笑:“你多大了?”

宮女惴惴不安地跪着:“回娘娘,奴才十八了。”

雲佩哦一聲:“姓什麽叫什麽?”

宮女低着頭:“奴才覺禪氏,漢姓衛,名雙姐。”

雲佩點點頭:“你回去吧。”

衛雙姐不敢置信地擡起頭。

雲秀也覺得奇怪,可姐姐在說話,她就沒插嘴。

等把王總管送去慎行司,再把衛雙姐送走以後,她回去問姐姐:“姐姐怎麽把她送走了?”

雲佩就說:“你看她姿色模樣怎麽樣?”

雲秀想了想說:“瞧着我見猶憐的。”

雲佩:“當然了,那是給皇上準備的。”只是之前戴佳氏還在承寵,惠嫔沒法再推一個人上去,現在戴佳氏已經懷孕了,惠嫔就得推另一個人上去了。

作者有話說:

良妃其實是康熙十四年進宮的,也不是所謂的辛者庫罪人,而是內統領的女兒,內統領歸屬辛者庫,也是包衣。辛者庫分兩種,一種獲罪入宮,一種是良妃那樣的包衣。後期康熙被八阿哥氣到了才口不擇言。

為了劇情需要,推遲到了今年才入宮哈。

第 53 章

衛氏确實是惠嫔為了康熙精心準備的。

這姑娘才從辛者庫裏調出來, 惠嫔看中了她的姿色,加上她手裏頭除了戴佳氏根本無人所用了,偏偏如今是最好推人上去的時候, 戴佳氏懷孕了, 總不能把皇上推給後頭的章佳氏等人吧?

她這才挑中了衛氏。

起先戴佳氏受寵之前,她是準備了別的宮女的,可那宮女太過蠢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了皇上跟前,惹了皇上的眼,自然就失敗了。

惠嫔左思右想, 照着雲佩的标準挑了衛氏。衛氏一向本分老實,甚至有一些膽小, 她和宮裏頭許多人都有一點兒像。榮嫔的溫柔沉默、德嫔的敏.感通透、佟貴妃的一點兒嬌嬌的神态、章佳氏、戴佳氏的一點兒膽怯和我見猶憐。

惠嫔左思右想覺得自己這個人選挑得極好,必定能讓皇上一眼就看中她。之前為了不叫戴佳氏看見她心裏慌張, 所以才把人放到了胤禔那裏。

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兒, 她起先猶豫了要不要叫她去傳遞消息,就怕出了什麽事兒把她給折進去了,這回也是沒法子,永和宮裏請了幾個阿哥公主玩游戲, 跟去的人裏頭就只有衛氏有這個身份上的方便。

所以她沒得選擇。

如今衛氏被發現,她也多少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德嫔會把人放回來。

她細細盤問了衛氏事發經過, 衛氏本就老實, 自然一一交代,末了, 說:“德嫔娘娘問了奴才姓名年紀。”

惠嫔就哦了一聲, 想明白了。

烏雅氏是猜到了衛氏是自己給皇上準備的人了, 猜到了,卻不聲張,只處罰了王總管一個,将衛氏送回來,是不想與她樹敵,因為她一旦和自己樹敵,很可能迎接的就是自己和佟貴妃的雙重打擊。

她是在夾縫裏生存長大的女人,經不起外頭猛烈的風雨。

惠嫔想明白以後,多少有些看輕雲佩,覺得她是不是和章佳氏呆久了,所以也變得膽怯了,不敢有所施為,只是一味地靠着皇上寵愛上來的女人,又僥幸懷上兩次龍胎,骨子裏頭還是那個奴才命!

雲佩倒沒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奴才命。她在趨短避長。

惠嫔在宮裏經營的時候可比她長的多,也比佟貴妃長的多,自個兒還有子嗣,真要論起來,還是佟貴妃好對付一些。

皇上今年才二十七,将來幾十年的功夫,她還能把人輕輕放過?誰活到最後還不一定呢。

康熙再來的時候,她就和他說起來了王總管:“原先看着是個老實的,嫔妾也就沒管他,可誰知道原來是心裏藏奸,知道內務府送來的大梁是壞的,竟也藏在心裏頭不說,出了事兒了才跑到嫔妾跟前請罪。嫔妾那會兒以為他不知情,所以輕輕放過了,昨兒才發現他竟然早就知道。”

“哦?”康熙臉色很平淡,“既然已經審問清楚了,那就丢去慎行司,這樣的狗奴才,也沒什麽活着的必要了。”

雲佩觑着他的臉色挨過去,她的肚子已經越發大了,太醫和接生嬷嬷預估的産期也就在這幾天,所以動作的時候特別小心,她一邊挨過去,一邊捧着臉問:“皇上竟然一點兒都不問嫔妾是怎麽發現的?”

康熙就捏捏她的鼻子:“朕每日裏要操心的東西那麽多,竟然還要來操心你這點小事兒不成?”

雲佩故意嘆了口氣:“皇上是不是在外頭有新人了?如今連聽臣妾說起這些小事兒都不樂意了,從前您還聽得津津有味呢。”

“朕難得聽你撒嬌,那就說說看。”

雲佩就把和佟貴妃、惠嫔有關的東西都隐沒了,說起王總管和他的同鄉:“宮裏頭的太監如今越發多了,年紀輕輕就被送進宮裏頭,又從小那樣,心裏頭扭曲也正常。”

康熙沉吟一下,說:“前些時候前朝倒也提起過這件事,有不少人家會買太監回去,都是從小被閹割了的人,禦史參了好些人。”

雲佩和他說起什麽事情,他頭一個反應就是聯系前朝,雲佩都習慣了,也怕他問具體過程,就順着他問:“那皇上怎麽說?”

康熙說:“朕叫人嚴肅處理了,雖然宮裏頭用太監,這也是祖宗規矩,防止後宮動亂的,外頭的人難道還防着這些麽?不過是滿足私欲罷了,都是父母的兒子,從小叫他們成了閹人,多少也算敗壞人倫。”

他提起這事兒的時候臉色不大好,還說起另一件事:“如今那些官員家裏打小兒養的太監,也不是用來當奴才使的,有些人從小就好男色,礙着家裏的父母和傳宗接代的需求娶了妻,私底下裏卻拿那些侍衛、小厮瀉火,又怕這些人和後院妻妾通奸,才從小開始養太監。”

雲佩聽得皺起了眉頭。

“不過是上行下效罷了,原先世祖……”他擡頭看見雲佩不大舒服的臉,到底把那句話咽了回去。

子不言父母之過,皇阿瑪在去世之前叫身邊的侍衛博達理殉葬,這事兒引起了不少的争議,後頭他叫人按了下去,底下的人卻有樣學樣,才致使了如今這樣的外邪風氣。

雲佩不是因為他的話不舒服,而是覺得自己肚子不舒服。

她迎着康熙沉着的臉,說了一句把他吓一跳的話:“爺,我好像要生了。”

接生嬷嬷魚貫而入,康熙站在門口哭笑不得,等後宮的嫔妃們得知消息匆匆趕過來,看見他站在門外的時候還有一點詫異:“皇上怎麽來的這樣早?”

佟貴妃挑了挑眉,她的承乾宮離永和宮最近,來得也是最早的,不陰不陽說了一句:“皇上剛剛就在了。”

康熙說:“朕過來和德嫔說兩句話,誰知道說了兩句她就要生了。”話裏頗有一點無奈。

其餘嫔妃心思各異。

雲秀每到姐姐生孩子的時候就緊張,這會兒也沒心思和她們周旋,就叫了如意去招待,自己呆在産房裏。

姐姐這一胎并不那麽好生,之前生了胤禛以後雖然有叫常嬷嬷好好調養過,可中間懷孕間隔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幾乎出了月子不到半年,姐姐就又懷上了,母體的營養準備的不夠充足,懷孩子的時候也并不安穩。

接生嬷嬷一邊看開了幾指,一邊和雲秀說:“姑娘,這一胎……怕是有點危險。”

她也是老熟人了,雲秀很信任她,問她:“怎麽個危險法?”

接生嬷嬷:“娘娘身體沒養好,這一胎的生長就沒怎麽跟得上,加上又是不足月生産,生下來的孩子可能……多少會有一點虛弱。”

雲秀驚訝于自己這個時候還很冷靜,她緊緊盯着接生嬷嬷:“嬷嬷,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到外頭去跟皇上禀報這個消息,皇上要是問起……你就說,生産過程略難一些,要是皇上說保小的,你就應下來。”

接生嬷嬷眼皮子一跳,就聽雲秀說:“進來了以後,你就給我把皇上的話忘在腦後!先保姐姐,孩子盡量保,保不住就立馬放棄!”

她知道那是一條小生命,也是姐姐的孩子,可她想,孩子沒有姐姐那麽重要,一定要二選一,她一定會選姐姐。

接生嬷嬷哆嗦着手,被雲秀一把握住,她手上的血黏到了雲秀手上,可雲秀不在乎:“表情鎮定一些,這事兒完了,以後有你的好日子過,可要是姐姐出了一點問題,你全家都要陪葬。”

她這樣斬釘截鐵,接生嬷嬷心裏害怕的情緒也漸漸消失,是個人都會趨利避害,她也不想在宮裏頭斷送自己的性命。

她用了畢生的勇氣走出門,朝站在外頭的皇帝說:“娘娘有些難産……”

她低着頭不敢看皇帝,怕自己一擡頭,所有的打算就會煙消雲散,她覺着自己下一秒會聽見這個九五至尊說先保孩子,心裏都已經想好了說辭。

可康熙說:“叫太醫院的太醫都到永和宮來,要用什麽藥材都從朕的私庫裏取。”他沒說保哪個。

旁邊佟貴妃卻問起來:“要是……”

康熙打斷她的話:“沒有要是。”

這個不過二十七歲就失去了七八個孩子的帝王站在産房外頭,目光隔着那扇門往裏頭看,嘴上和接生嬷嬷說的話卻帶了一點兒溫柔:“你進去以後和德嫔說,要是這個孩子不來,說明我們和這個孩子沒有緣分,朕和她還年輕,将來還會有很多個孩子。”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嫔妃都驚詫:“皇上!”

康熙擺擺手:“不必說了。”

梁九功叫人搬來了椅子,支起了華蓋傘,他就坐在門外等着,思緒卻有一點飄遠。

接生嬷嬷也詫異,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她進去和雲秀說了這番話,倒讓雲秀怔了一瞬。她擦幹臉上的淚:“就按皇上說的來。”

佟貴妃帶着嫔妃們站在外頭,心裏頭就和這天氣一樣,飄飄忽忽的,沒底兒。

今兒沒下雪,天色陰沉沉的,永和宮裏種了一顆大榕樹,幹透了的葉子就從榕樹上頭飄下來,被風吹起,有一片刮到了僖嫔身上,她抱怨了一句:“怎麽這宮裏頭的灑掃太監愈發偷懶了,樹葉子都不掃幹淨!”

她的話聲音雖然小,這院子卻就這麽大,聚在一塊兒的人很容易就聽見了。

康熙就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薄綠的旗裝,上頭還繡上了精致的花紋,頓時就覺得厭煩:“既然你嫌這樹葉子髒了你的衣裳,為什麽不換一件?宮裏頭種了這麽多的樹,你走到哪,哪裏的樹葉都能被風吹到你身上,既然你不喜歡,以後就不要再出門了。”

這話就是要将僖嫔禁足了。

僖嫔臉上一白。

她心裏隐約也知道自己的得寵和後宮其餘人的得寵不一樣,皇上一點都不喜歡她,不過是看在她姓氏的面兒上才給她幾分臉色,後來太子出痘以後,德嫔在坐月子,後宮其餘女人分薄了皇上的寵愛,卻也沒輪到她頭上,甚至以前皇上還會來一回,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來過。

她本就是靠着寵愛才升了嫔位,沒了寵愛,地位就像是空中樓閣一樣,輕易就塌了,她自然着急,不然也不會在德嫔生産的時候穿成這樣過來,可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僖嫔被禁足,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其餘人都心思各異,只有榮嫔,難得和布貴人她們挨着站着,留意到了她們臉上如出一轍的擔心,心裏頭倒是感慨,也和她們說了兩句話。

布貴人一邊應付,一邊忍不住地就去看屋裏頭。

她們平日裏在永和宮,和雲佩相處的時間最久,早就有了情分,這會兒聽了接生嬷嬷的話怎麽能不擔心?

榮嫔也是知道她們擔心,才會和她們說話轉移注意力:“我那裏有一個嬷嬷,是家裏送進宮來,專門負責産後調養的,等德嫔妹妹生完出來了,你們幫我問一問她需不需要,若是需要,我就把她送過來。”

她生過許多個孩子,比起許多人,清晰地明白生産對女人的傷害有多大,也托人往外頭送消息,才尋來這個嬷嬷,可惜她自己不争氣,沒了孩子以後一直傷感自身,耽誤了調養的好時候,往後想必也不會再有生産的時候了,倒不如把人送到德嫔這裏,多少結個善緣。

等待的時間總是這麽難熬,屋裏頭的嬷嬷們出來了好多趟,帶來的消息都不算太好,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雲佩沒血崩,只是孩子也悶得有些久了,生下來想必不會健康。

康熙坐在位置上,心卻七上八下地停不下來,他想到了裏頭的雲佩,又想到了外頭站着的榮嫔。

過了很久,他才在心裏頭嘆了口氣。

屋裏,雲佩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她原來緊緊握着雲秀的手,這會兒卻怎麽都有點握不住。

雲秀往常那麽嬌氣的一個人,這會兒卻冷靜得讓人害怕,從頭到尾,也只有不在雲佩跟前的時候才掉了兩滴眼淚,等坐到雲佩跟前了,她卻好像是長大了一樣。這會兒雲佩的手要往下滑,她就把她的手撈起來放在手裏,貼在她耳邊說:“姐姐,咱們再試一次,為了我,姐姐,你再堅持一下,深呼吸。”

她教雲佩呼氣吸氣,一邊說:“姐姐還記得去年咱們在南海子騎馬嗎?姐姐不知道,我站在下面看姐姐騎馬的時候好羨慕,我從小就沒姐姐厲害,連騎馬也學不會,所以還會被人嘲笑,姐姐以後教我騎馬好不好?”

雲佩說不出話,就跟着她的話想,跟着她的節奏長長的吸氣、呼氣。

她想啊,雲秀還小,在宮裏頭還有好幾年要呆呢,要是沒了她,說不定就會被分到別的地方去,任人欺負,她那個臭脾氣,挨罰都不知道會挨多少回。

她舍不得。

舍不得妹妹,舍不得胤禛,也舍不得阿瑪和額娘。

只要一想到他們,她就好像有了無限的力量。

她模模糊糊地聽見接生嬷嬷叫起來:“生了!生了!”

好累,想睡覺。

她徹底睡了過去。

雲秀顫着手摸了摸她的鼻息,摸到了微弱的一點呼吸,徹底松了口氣。

太醫們圍上去給雲佩診治,雲秀給她們讓開了位置,縮在了角落裏無聲哭了一場。

生下來的孩子是個男孩兒,不足月生産的小家夥很是虛弱,好在提前準備好了奶娘和照顧他的人,雲秀以前聽說親生母親的母乳可以增強孩子的免疫力,和常嬷嬷商量以後,就叫姐姐早晚各喂一次孩子,其餘的時候還照舊讓奶娘喂。

雲佩生産結束以後虛弱了好久,康熙派了好些太醫嬷嬷過來給她調養身體,因為在坐月子,他不能來探望,還叫梁九功帶了一句話給雲佩,那話梁九功隔着門簾說出來的時候,屋裏屋外都靜了一瞬。

康熙說:“從前榮嫔就是被生産拖累了身體,如今日漸虛弱下來,不比從前康健,前些日子朕在外頭等你生産結束,也不知怎麽的,心裏頭發慌得厲害,回去後想了許久,往後咱們克制些,不生那麽多了。”

這話……雲秀和雲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說是感動吧,康熙表現出來的那些确實叫人有些感動,在注重子嗣的皇室裏,能說出叫她往後不必生那麽多孩子,多少是做了一些退步的。

可後頭說的什麽克制一些,叫人聽着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說不出來。

梁九功說完也差點臊得沒敢見人。

雲佩叫人好好賞了梁九功,自己和雲秀一塊兒說話。

雲秀把之前産房外頭,康熙和接生嬷嬷說的話告訴了她。

她現在也不會問康熙是不是對姐姐有一點喜歡了,只是問雲佩:“姐姐,這孩子,還取名叫胤祚麽?”

雲佩看着在旁邊睡得正香的小家夥,點點頭:“皇上金口玉言的話,怎麽可能收回?”

雖然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聳人,可她們本就已經在後宮裏頭很高調了,再低調也低調不到哪裏去,倒不如讓他有個響亮些的名字,往後的路該怎麽走,等時候到了再說。

雲秀則想起了慶複和她說的話,佟貴妃這些日子一直沒什麽動靜,等孩子出生以後呢?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她們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胤祚這小家夥可以養在姐姐自己身邊了,這也是後宮裏頭有史以來,頭一個可以養在生母身邊的孩子。

慈寧宮裏,康熙正和太皇太後說話,主要就是說一些最近後宮裏頭的大事,以及他的安排。

如今後宮裏頭管事的看起來是佟貴妃,其實也是太皇太後默認放權的緣故,不然就是她和皇太後管着。

這會兒,她就問起胤祚:“皇上給他取名叫胤祚,又叫德嫔親自養着他,會不會殊榮太過?”

康熙默默良久,才說:“皇祖母,朕只是不想去想那麽多。”

迎着太皇太後疑惑的目光,他說:“皇祖母您不知道,朕已經沒了好多個孩子,每回夜裏睡覺的時候,朕總夢見那些孩子在朝着朕啼哭,伸着手叫皇阿瑪,想讓朕抱抱他們。”

“那天德嫔生産完,嬷嬷把那個孩子抱出來,那樣小,又虛弱,好像一用力他就會離開朕,看着……實在可憐。”

太皇太後哦一聲:“所以你心疼了,不忍心叫他與德嫔母子分離?”

康熙點頭。

可太皇太後搖着頭:“你不是心疼他,是心疼德嫔。”

康熙呼吸一窒,想說沒有,可怎麽也沒說出口。

過了許久,在太皇太後洞察一切的目光之下,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沉着聲說:“皇祖母,朕永遠不會忘了前車之鑒。”

不論是讓人瘋狂的“女真第一美女”之稱的葉赫那拉·東哥,還是後來的海蘭珠、董鄂妃,哪怕就是太皇太後之于多爾衮,他的每個前任皇帝,他的阿瑪、祖父、高祖父們,都在告訴他,不要偏寵任何一個女人,不能感情用事,一旦将過多的感情投放在後宮,他們就有了弱點,就會無限敗北。

他擡頭看着昭聖太後:“皇祖母,朕或許對烏雅氏有幾分喜歡,可再多的感情,不能有,也不會有。”

太皇太後靜靜地看着他,心裏頭卻有點說不出的感慨。

愛新覺羅家裏頭最愛出情種,前頭努爾哈赤心裏頭裝着東哥,揚言葉赫那拉一族将東哥嫁給誰,他就攻打哪個部落,最後生生把彼此變成了冤家,東哥也病死在了蒙古荒原之上,成了努爾哈赤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女人。

只是因為愛恨嗎?

其實他們心裏不止裝着愛恨。

努爾哈赤為什麽借着東哥的由頭四處征戰?不過是兼并戰争的雛形,他想要擴大自己的勢力,也垂涎于巫師預言的“得此女者得天下”。

皇太極鐘愛海蘭珠,可海蘭珠之前已經嫁了人在寡居,他不過去看了一眼,就愛上了海蘭珠,要娶她做妃子,難道一見鐘情就那麽重要嗎?可未必。那會兒皇太極的後宮裏都是蒙古出身的妃子,像是哲哲和布木布泰,甚至其餘的嫔妃,也大多都是努爾哈赤兼并戰争的途中,将皇太極的婚姻當做了聯姻的工具,唯有海蘭珠是他自己娶的女人,也和任何的蒙古勢力無關。

再到順治,昭聖太後自己的親兒子,她在後宮,更能看清楚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麽,他忌憚蒙古的勢力,也不肯讓蒙古出身的妃子成為皇後,讓他們的兒子當上太子,所以他不立太子、不寵幸任何的蒙古後妃,獨獨去愛着董鄂妃。

愛是真的,潛意識裏的利用和政治工具也是真的。

康熙從小在宮廷之中長大,昭聖太後從小也是傾力教養他,偶爾也會和他提起他們的先祖們,也就逃不開先祖後宮的女人們。

康熙也就知道,後宮的愛那麽淺薄,真要去愛一個人,就不能讓她成為整個後宮的靶子,也不能犧牲自己愛的人做一個政治的工具。

他極力平衡着後宮,讓她們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和自己的先祖們并沒有什麽區別。他要用佟佳氏牽制鈕钴祿氏,要用小鈕钴祿氏和赫舍裏氏牽制佟佳氏,甚至最開始,也只是把雲佩當做其中的一個棋子,讓她生下孩子。

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他才明白要愛一個人那麽不容易,要避免那麽多事,也很不容易。

他看着昭聖太後,她的年紀已經大了,雙鬓斑白,眼睛卻一直清明,仿佛能看清看透他所有的看法。

能看見他對烏雅氏複雜的感情,以及他想做出的那一點兒,幾乎微不足道的補償。

太皇太後卻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将他叫過去,像是小時候他被鳌拜他們逼急了,發了狠想要殺了他們的時候,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跑到了慈寧宮裏,撲倒在皇祖母的懷裏,問他該怎麽辦。

皇祖母輕輕抱着他,那麽軟的懷抱,帶着慈愛和鼓勵:“玄烨啊,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堵不如疏,你要學會做真正的自己,不要到了以後才後悔。”

二十七歲的康熙和十四歲的康熙在這一刻重疊。

他顫着聲音說“好”。

走過了這一段路,他就再也不能後悔了。

新年大宴因為雲佩坐月子,她們并沒有參加,只聽說皇上對太子依舊寵愛,親自帶着太子赴宴,還叫朝臣們沖着太子行禮。

那一點因為皇上新得的小阿哥取名叫胤祚而産生的微妙的氣氛,也随着他這個舉動消失了。

雲秀沒有刻意去打聽外面的消息,她在催着姐姐調養身體。

榮嫔之前和布貴人說了要送嬷嬷過來,布貴人第二天問過雲佩以後,就給榮嫔回複了消息,到了下午,金嬷嬷就包袱款款地搬了家。

她是個圓臉面白,看着極其和氣的女人,看見她,也不知道怎麽的,雲秀就想起曾經皇後宮裏的那個太監朱廣新,同樣是這樣的面相,一看就和氣,逢人就笑。

雲佩客客氣氣地給她準備了住下的房間。

金嬷嬷人也風趣,沒有想象中那麽的板正和不講人情。

說起生孩子這回事兒的時候,也都是輕松的語氣:“哎呀,奴才還以為自己要在宮裏頭閑到老了。先前在榮嫔娘娘那裏,每天不幹活,光領俸祿,心裏頭也發虛,這會兒總算是能夠心安理得了。”

她也知道不能說太多關于榮嫔娘娘的事情,只略挑揀了一點出來:“娘娘您可別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起先榮嫔娘娘就是不放在心上,後來想再調養就已經晚了。”榮嫔到生了三阿哥的時候才想起來宮裏頭還有個金嬷嬷。

可那會兒她都生了五六個孩子了,個個都沒活下去,再加上要照顧幼小的三阿哥,心思漸漸地就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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