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3)
別的上頭,金嬷嬷就徹底閑下來了,後來也就跟着榮嫔吃齋念佛,也算給那幾個沒了的孩子超度。
這會兒到了雲佩這裏,她也是知道榮嫔是什麽想法的,自己這麽個人才呆在她宮裏,卻一直沒擺上用場,還不如放到別人那裏去呢。
金嬷嬷自己心裏也有想法,她本來就有手藝,要是德嫔用着覺得不錯,往後少不了她的好處,這可是個熱竈頭,別人輕易上不來,榮嫔給了她這個機會,她當然要抓得住。
因此,她才來就和雲佩說起了哪些東西該吃,哪些東西不該吃:“娘娘或許聽別人和您說起過這件事,平常禦膳房給您準備吃的也會多多注意不會讓您吃不合适的東西,可他們呢,一樣東西不好,那往後膳桌上都不能讓您看見這樣東西,這不就是本末倒置麽?有些東西您懷孕的時候吃不好,可坐月子的時候,把它和另一樣東西搭配起來,卻是大補的好東西……”
她細細地把這些東西和雲佩說了,也不在意旁邊有多少人聽見,壓箱底的東西,她都自個兒藏着呢。
有了金嬷嬷以後,永和宮裏愈發和諧起來了。
每天吃什麽喝什麽都被她定好了菜單,有時候雲佩要是想吃某一樣東西,她也能臨時修改,務必讓當天的食材融洽,甚至有空教起雲秀醫術。
“是藥三分毒,娘娘如今這身體卻也還需要調養,少不了藥材的用法,光膳食調理還不夠,宮裏頭的事情娘娘也清楚,藥材就是最需要當心的東西。”
雲秀每天跟着她學習,倒也學了不少東西。
正當她忙着記藥材和藥材之前的君臣關系的時候,司香帶回來了消息,說皇上寵幸了延禧宮一個宮女,姓衛,封了常在。
衛常在是頭一個從宮女出身直接跳了兩級的存在,比起當年的德嫔娘娘還要打眼,那些個關注着永和宮動靜的人難免嘀咕。
實在是現在的永和宮太安靜了,雲秀拘束着宮裏頭的人不許輕易出去,布貴人和章佳氏又不是那種愛出去串門的人,連張氏得了消息也悄悄地不來了,安靜地等在鹹福宮裏頭聽消息,外頭的人就是想打聽消息也打聽不到。
時間長了當然就不盯着她們了,這會兒出來個衛氏,立馬就轉移了她們的注意力。
前頭說了,現在宮裏頭頗有點青黃不接的意思。老嫔妃們得到的寵愛變少了,新嫔妃裏頭不少都在坐月子、調養身體、懷孕,如今衛氏出頭以後,有大半的寵愛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年輕又貌美的女人,很難不叫人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宮裏頭甚至隐隐有了傳言,說她是第二個德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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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個消息的雲秀冷笑一聲:“惠嫔還真是不安分。”她們兩個人都已經算得上撕破臉了,互相都知道對方的脾性。
這會兒惠嫔推了個衛氏出來還不夠,還要借着姐姐的名頭給衛氏造勢,真就是惡心人!
雲佩卻對她說:“你又何必着急?且等着看吧,有人比我們更着急呢。”
她說的是衛氏。
衛氏本就因為傳遞消息被雲佩給發現了,心裏惴惴不安的,哪怕被德嫔捧成了嫔妃,心裏頭那股子膽小勁也沒消失了,依舊覺得心裏慌張。
尤其是她明明知道惠嫔算計了德嫔以後。
平常時候,惠嫔對衛氏是很不錯的,好衣裳料子、好吃食都供給着她,脾氣又好,從不對她發火,哪怕她犯了錯也是笑眯眯揭過了。
可如今這樣,她回想起來,卻覺得更加害怕了——惠嫔對她那般好,不過是因為她還有被利用的餘地,若是她沒有了被利用的價值,恐怕惠嫔就會毫不猶豫地抛棄她吧。
惠嫔心裏有算計,且野心比起後宮的女人大,而她本就是個聰明人。
衛氏很害怕,怕的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這害怕惠嫔也察覺到了,可她心裏頭沒當回事兒,甚至覺得衛氏這樣怕她是好事,她怕她,自己才能更好地拿捏她。
衛氏和戴佳氏同住延禧宮,為了表示對她們倆的重視,惠嫔把她們倆各自安排在了東配殿和東配殿臨近的耳房裏。戴佳氏有身孕,住在東配殿,衛氏住在耳房裏。
到了夜裏,戴佳氏就聽見衛氏那邊屋裏有動靜,她懷孕的時候經常覺得累,睡眠也很淺,有動靜就睡不着,這會兒聽見了,就叫自己的宮女去問問是什麽情況。
結果宮女回來了以後說衛氏在偷偷地哭,說起這事兒,宮女還面帶尴尬:“隔壁的衛常在叫了自己的貼身宮女出去拿東西。”
戴佳氏哦了一聲,然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自己身邊的宮女是她從乾清宮後殿帶出來的,一直跟着她。而衛氏的宮女是娘娘指給她的伺候的——衛氏哭為什麽要避着這個宮女?
戴佳氏跟着惠嫔,多少也長了點心眼,頓時就知道了原因。衛氏哭了,卻不願意讓惠嫔知道,她不信任惠嫔,可能還是因為惠嫔才哭的。
戴佳氏想了想,覺得有點怪異。
心裏頭也有一點發寒。
她匆匆推了推宮女:“嗯……這事兒你不要跟別人說起,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她閉着眼睛,心裏頭害怕,又不想聽見隔壁衛氏的哭聲,幹脆拿被子悶着頭。
到了五月裏,乾清宮裏皇上下了旨意,預備着再次進行選秀,并且在這次的選秀之中,要接孝昭皇後的妹妹小鈕钴祿氏和仁孝皇後的妹妹小赫舍裏氏進宮。
隐隐的流言從乾清宮裏傳來——皇上有意給老嫔妃們再提一提位分,只是最終的位分還沒有定下來,皇上還在猶豫。
承乾宮裏,佟貴妃的心情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跟着她進宮的大宮女若荷還和她說起:“娘娘,可見皇上也不是薄情的人,就算那兩個進了宮又怎麽樣?她們還是不能越過娘娘您。”
佟貴妃心裏頭也舒坦不少:“你說鈕钴祿氏和我争了那麽久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我贏了?”她覺得自己這回肯定是板上釘釘的皇後了。
她宮裏頭的人也覺得是這樣。
沒多久,佟貴妃那裏便門庭若市,嫔位上頭的那些人還好,穩得住,庶妃們倒是一窩蜂地去了承乾宮要給佟貴妃請安。
雲秀私底下和雲佩提起的時候說:“從前沒見她們去湊過熱鬧,這會兒反倒積極起來了。”佟貴妃也是,以前什麽時候搭理過這些人?如今反倒和和氣氣地把人迎進去了。
雲佩一邊磨着手上的玉珠子,一邊說:“和咱們沒關系。”
她已經出月子了,馬上就是萬壽節,上回聖壽節的時候她給太皇太後做了個蛋糕,把她高興得和什麽似的,康熙當時就說也要她準備個給自己的生辰禮物。
這不,雲佩就得提前給他準備麽。
雲秀說:“皇上有日子沒來了,不一定還記着這個呢。”
雲佩說:“他沒來是他的事,咱們不能不準備,萬一就想起來了呢?到時候反而要怪罪我們。”
這些日子康熙确實沒來永和宮,可他在後宮的消息可沒斷,昨兒看了衛氏,前兒去了戴佳氏那裏,再前兒還是衛氏那裏。
硬生生把衛氏捧到了風口浪尖上,宮裏頭奇怪的謠言又增加了,比如衛氏多半是狐貍精轉世,雖然沒了記憶,還是有狐貍的妖.媚等等,這些謠言也就是随便說說,沒什麽人當真。
後宮裏頭當真的是,她們覺着德嫔莫名其妙就失寵了,以前一個月裏有大半的時候皇上都會在永和宮,哪怕德嫔懷着孩子,皇上也沒停過來的步子,可德嫔生完了胤祚以後,皇上一步也沒踏進永和宮。
這不就讓人覺得奇怪麽?
所以她們才會慢慢覺得德嫔失寵了。
德嫔能失寵的原因是什麽?她有子嗣,今年也才二十歲,正年輕呢。可宮裏頭的娘娘們哪個不年輕?年紀最大的榮嫔也才二十八。剩下的都跟青蔥似的,比德嫔年紀小的也多了去了,章佳氏、戴佳氏今年也不過十七,新來的衛常在也是十七。
就差這麽三年,皇上就喜新厭舊了。
好多人都難免有一點物傷其類。
三年一大選,宮裏每進一次新人就是要淘汰舊人的時候,今年又要大選,會進來誰還不知道呢。
雲佩倒是坦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已經有了胤禛和胤祚,以後好好地養着他們,往後也不必太難過。”這就是為什麽宮裏頭的女人都期望着有孩子,尤其是阿哥,公主可能會被送去撫蒙,阿哥卻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為,往後也能封爵位,宮裏頭的娘娘們也能沾他的光。
雲秀聽了這話心說可不是難過的問題,只要姐姐命活得夠長,以後那是能當上太後的人,等熬過了大豬蹄子的年份,以後姐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比現在快活?
她們坐的穩穩的,有人坐不住了。
乾清宮裏,梁九功摸了摸自個兒的腦門,有點汗顏。
他檢查了一下身上沒什麽不對勁,就趕緊進了門。
康熙正在和索額圖明珠等人說話。詹事府今天上奏請皇上讓皇太子出閣讀書,康熙看完以後就把折子給壓下來了,這會兒索額圖舊事重提,他臉色淡淡的,也不說話,叫人摸不清楚他心裏的想法。
索額圖正納悶皇上怎麽不吱聲,餘光就看見梁九功從旁邊繞過去,站到了皇上的身後,沒過一會兒,皇上就開口了:“太子到底年幼,現在的年紀也不合适讀書,與其讓他聽那些書上的大道理,還不如讓他先通曉人事,明白身邊的道理。”
索額圖心裏頭就不大得勁兒,宮裏頭的消息他也聽說了,皇上有意大封後宮,甚至佟貴妃很有可能會被封為皇後,這讓他怎麽能夠放心太子一個人?
他悄悄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皇上,皇太子六歲出閣讀書這是舊歷啊……”
“行了。”康熙不耐煩,“舊歷是舊歷,朕難道一定得遵循舊歷?前朝的那些皇子六歲讀書,到最後還不是學問上頭一竅不通,連做人的道理都不會,等朕做好決定,你們候旨就行。”
他這話說的重了些,朝臣們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能應下然後退了出去。
人一走,康熙就看梁九功:“什麽事兒?”
梁九功說:“景陽宮僖嫔娘娘叫人送來了雞湯。”
康熙期待高興的表情瞬間落了下去,問:“朕不是叫她禁足了麽?”
梁九功低頭:“是在禁足,可景陽宮的宮女沒有禁足……”
“這麽說,還是朕的疏漏了?”康熙氣血翻湧,“那就把景陽宮集體都禁足了,別叫僖嫔出來丢人現眼!”
說完這句話,他又瞅瞅梁九功,問:“永和宮沒什麽動靜?”
梁九功心說就知道您要問這一句,他把頭低得更低:“沒有,德嫔娘娘傷了身體,還在養着呢。”他要是只說前頭兩個字,保準兒皇上要把氣撒在他頭上,可提了後頭,皇上有再多的氣也撒不出來了。
果然,康熙就嘆了口氣。
他翻了翻桌上的奏折,看不下去,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站起來:“去,看看你德嫔主子。”
梁九功馬不停蹄地跟着出了門——僖嫔娘娘這湯送得真好啊,自個兒出力,喂到別人的肚子裏頭了。
到了永和宮,門倒是開着,不過院子裏沒人,就顯得特別的安靜。
康熙也不叫通報,就自個兒慢慢往裏頭走,正殿的門開着,雲佩坐在小書房裏,從外頭的窗戶就能看見她低頭在做什麽,旁邊雲秀、常嬷嬷和金嬷嬷都在。
康熙站在門口的時候正好聽見金嬷嬷說話:“主子再坐一會兒就該起來喝藥了,喝完藥在院子裏走一走,散散心。”
永和宮每天都在請太醫,太醫每天也會給乾清宮呈脈案上來,他也都一一看過,知道雲佩是生孩子有點兒掏空了身體,正在金嬷嬷和太醫的指導下調養身體,大多也都是氣血虛的毛病。
雲佩說:“我再弄一會兒,馬上就弄完了。”
金嬷嬷:“主子這東西都弄了半個月了,從出了月子就在做,也不急在這一時,慢慢來,還是身體重要。”
雲佩小小抱怨了一聲:“從前雲秀是個小管家婆,我還能支應一下,如今再來個金嬷嬷,連帶着常嬷嬷也開始管着我了。”
話音剛落,康熙推門進來:“是該管着你。”
屋子裏的人吓了一跳,連忙要行禮,康熙擺擺手叫她們下去,又止住了雲佩起來的動作,探頭去看桌面上,見她正拿一顆玉珠子在磨,表面已經很是光滑了,旁邊的匣子裏這樣的珠子少說也有二十多顆。
康熙拉過她的手仔細看了看,上頭還有被珠子和工具壓出來的痕跡:“不是叫你歇着麽,弄這些東西做什麽?”
雲佩說:“過段時間就是皇上的生辰了。”
康熙一怔,心裏滋味難辨,也不知怎麽的,他就問起:“朕好些日子沒來,你不生氣?”
雲佩腦子裏的答案轉了轉。不能說不生氣,這人聽了多半覺得她不在乎他,也不能說生氣,說了就是對他有怨念,怎麽樣都不合适。
她想了想,說:“皇上想聽嫔妾說生氣,還是聽嫔妾說不生氣?”
康熙問:“有什麽區別麽?”
雲佩就低着頭,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叫康熙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指上頭的傷痕:“說生氣也生氣,說不生氣也不生氣,生氣是怕皇上把我忘了,又氣自個兒不争氣,留不住皇上。”
“說不生氣……是覺得現在也很好了,至少曾經皇上喜歡過我。”
話說完,自個兒先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也不知怎麽的,就想起小時候雲秀跟她裝可憐,一邊裝哭了說姐姐不喜歡我了,一邊又悄悄拉自己的袖子。
雲佩就學着雲秀的樣子,去拉康熙的袖子。
那一點兒痕跡清晰可見,碰到了衣裳有一點痛,她還瑟縮了一下。
就這麽一下,康熙就心軟了:“好吧,好吧!”
他把雲佩的手捧在手心裏,又叫雲秀拿了去疤痕的藥來,慢慢地給她塗,也慢慢跟她解釋:“不是朕不來看你,朕是想着,一見了你,就想起那天你在産房裏頭生死不知,朕在外頭不知道結果,一想到,心裏頭就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見了你該怎麽說話。”
淡粉色的藥膏塗到了她的手上,襯着晶瑩的指甲,一股清新馨香的草木氣息撩上鼻尖。
雲佩輕輕應了一聲。
康熙不敢握她的手,怕她疼,就這樣一直捧着,說:“十月宮裏頭要大選,五月朕想先封後宮,許你一個妃位,怎麽樣?”
雲佩說都聽您的。
梁九功垂着頭,心裏頭嘿了一聲。別的主子見天地往乾清宮送湯湯水水,也沒誰得個準話,德嫔主子倒好,一天沒送過湯,這不,就得了妃位呢。
外頭的人都說德嫔娘娘失寵了,只有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才知道——還早着呢!
作者有話說:
每次寫大豬蹄子都心情複雜,哎。
第 54 章
康熙這回來, 還帶來一個消息:“按理宮嫔懷孕,該叫你額娘進來看看你,只是前些時候朕忙着, 一時之間忘記了, 後來你生産身體不大好,這事兒也就擱置了。朕想着,五月之前總要叫你看看你額娘。”
雲佩一怔。
先前她在佟貴妃宮裏頭住着,那會兒懷孕的時候心裏總想着還是不要叫額娘進宮的好,進了宮還要給佟貴妃磕頭,到底是寄人籬下, 也怕額娘看見自己在宮裏心頭傷感。
後來成了德嫔,懷了胤祚, 皇上沒提叫額娘進宮,她也就沒提, 那一胎懷的不穩, 額娘看了更要擔心。
如今康熙主動提起這件事,她也沒說不好,下意識地看了看雲秀,果然看見她眼睛亮亮的, 裏頭全是期待。果然,妹妹還是期待看見額娘的。
于是,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多謝皇上恩典。”
康熙就拍拍她, 臨走之前又去看了看胤祚:“這孩子到底不足, 回頭朕派個專擅小兒科的太醫過來照看他。”
雲佩忍不住說:“萬歲爺,嫔妾有個小小的請求……”
康熙:“你說。”
他們兩個站着, 雲佩伸手輕輕推了推搖籃, 看着裏頭躺着的胤祚說:“嫔妾想着, 胤祚出生了,胤禛還沒看見過弟弟,額娘進宮那一天,能不能叫胤禛來永和宮吃一頓飯?”
她鮮少有這樣提出要求的時候,尤其是在胤禛的問題上,總是刻意避諱着,去年康熙答應叫她十天看一次孩子,其實日子也不是很準,一個月裏頭能見上兩次就已經算是難得了。
如今她再提這個要求,康熙想了想,十天一次都應下來了,也不差這一回了,幹脆答應下來:“行,也不必叫你額娘去給皇祖母請安了,皇祖母這幾天有些頭疼,不大見人,去了也是在外頭坐一坐,還不如你們母女倆坐一塊兒多說說話。”
雲佩雲秀都高興起來。
雲秀幹脆地去了禦膳房,挨個交代當天要準備的吃的,胤禛已經可以開始吃一些流食和小點心了,奶娘報信兒的時候說他最近愛吃芋頭,雲秀就想着叫他們做點芋頭的東西。
只是佟貴妃那邊知道了這事兒,到底不大高興。
如今宮裏頭都傳言皇上要封她做皇後,她自己也信,心裏頭那一點心酸已經被喜悅給沖淡了,表哥心裏把別人看的重又怎麽樣,她有地位就夠了。
可這一回,皇上叫德嫔的額娘進宮探望,一來沒和她商量,二來也沒說叫納喇氏來給她請安,三來皇上叫人過來說要把胤禛抱到永和宮一天。
種種跡象,都叫她齒寒。
知道他不愛自己是一回事,可當真相赤.裸裸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依舊會覺得心痛。
她想了很久,覺得自己再多的熱情都被消磨掉了,她如今別的一點都不想了,表哥的愛她已經沒法獲得了,只能去盡可能地獲得權勢。
若荷知道以後就說:“娘娘這樣想才是對的,寵愛有什麽用?只有捏在自己手裏頭的權力才有用。”她是佟佳一族培養出來的家奴,本就是家裏頭最得用的人,才會被指給佟佳氏,由她帶進宮。
前面佟佳氏走歪了路,她心裏着急,卻也知道主子的性子執拗,勸了也沒有用,只有等她自己撞了南牆,撞到頭破血流了,她自己心裏都明白了,別人勸了才有用。
佟佳氏久等不到家裏的消息,又恰逢鈕钴祿氏和赫舍裏氏要進宮的日子,哪怕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心裏頭不免還是焦躁。
左思右想,她終于做好了決定。
納喇氏進宮那天天氣還算不錯,雲秀一早兒就到了宮門口等着。
這一天巡值的正好是慶複,見她等得着急,就站在旁邊和她搭話,轉移她的注意力:“昨兒我進宮的時候去你家裏問過了,你額娘激動地睡不着,說今兒一大早就準備過來呢。”
雲秀不住地往外頭看:“那怎麽還沒有進來呢?”
慶複就說:“你別着急,外頭的人進宮是要經過盤查的,那些侍衛知道是你和德嫔娘娘的額娘,肯定不會為難,一會兒就來了。”
果然,他才說完,遠遠的就有一輛灰褐色的騾車進了宮門,騾車遠遠駛進來,又在雲秀跟前停下,納喇氏熟悉的臉從車門裏探出來:“雲秀!”
騾車只能送到宮門口,剩下的路都得自己走。雲秀把納喇氏從車上扶下來,還沒說話,納喇氏就又朝着車裏頭伸手:“雲煙,到了,下來吧。”
雲秀一愣。
從騾車裏頭又下來一個梳着雙髻的小丫頭,一雙淺淡的眉眼,臉上有些嬌嬌的神色,又好像是害怕雲秀,不敢和她對視。
雲秀先和慶複說一聲:“我們先走了,姐姐還在宮裏頭等着,怕她等着急了。”
宮裏頭觐見的時辰就那麽多,耽擱一會兒就少一個時辰,慶複也知道的,直接說:“行,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
雲秀扶着納喇氏,納喇氏牽着那個叫雲煙的小姑娘,三個人往永和宮走,雲秀就問:“額娘,這是?”
納喇氏就拍拍她的手:“這是你叔父岳色家的女兒,你叔父……唉!也是個糊塗人!”
當着雲煙的面,她不好意思說她阿瑪的過錯,等到了永和宮,雲秀就說:“好,額娘等會再說吧,咱們先去見姐姐。”
進了門,雲佩正坐在椅子上朝外頭張望,她是康熙十四年進的宮,到如今已經有五年了,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阿瑪和額娘,早就思念得不得了,才看到納喇氏,眼淚就已經快下來了。
可納喇氏還注意着宮裏的規矩,她心裏頭一根弦緊繃着,怕自己做錯了事兒給雲佩丢人,在家裏的時候練了不知道多少次跪拜的規矩。
結果進門看到閨女,就什麽都忘到腦後了,一擡頭看到雲佩旁邊站着的金嬷嬷,想着還是外人,才勉強清醒過來,當即朝着雲佩拜下去:“臣婦給德嫔娘娘請安。”
雲佩:“額娘!”她撲過去把納喇氏扶起來,“額娘你這是要叫女兒折壽!”
納喇氏擦了擦眼淚,扶着雲佩好好打量了一番,過了一會兒才說:“高了,也瘦了。”
雲秀不知怎麽的,就想到她才進宮小選的時候,姐姐看見她的第一句話是“胖了”。
長久不見面的親人,有許多的話要講,等到真正見了面,也只有脫口而出一句高了瘦了、亦或是胖了,短短幾個字,就把兩個人的距離拉得很近很近了。
納喇氏又拉着雲煙給雲佩磕頭:“這是你叔叔家的女兒,叫雲煙,雲煙,叫姐姐。”
雲煙怯怯地看了雲佩一眼,叫了一聲姐姐。
雲佩一看到她就知道額娘大約是有事兒要說的,就叫了如意:“去看看布貴人和冬韻在做什麽,問問冬韻能不能過來陪陪雲煙,再叫禦膳房去多準備幾樣小孩兒要吃的東西。”
等如意領着雲煙下去,雲佩才問起納喇氏:“額娘,這是怎麽回事?”
納喇氏就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她是你叔叔的庶出女兒。”
雲秀瞬間驚訝起來了——她自個兒是康熙十六年進的宮,對家裏的人際關系也是知道的,阿瑪屋裏頭沒有姨娘,叔叔岳色這些年也沒娶妻,屋裏倒是有一個通房丫頭,可她進宮的時候岳色膝下無子無女,怎麽才過了三年,額娘忽然帶進來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說是叔叔的女兒?
納喇氏說:“岳色也真是個糊塗人!”她說起舊事來。
原來岳色從前也是個還算有幾分顏色的男人,頗有點白面小生的意思,這樣的男人在滿人裏頭算是不多見的,自然也就招人的眼,岳色年輕時候又風.流,稀裏糊塗地就和一個旗人姑娘春風一度了。
關鍵他還不知道人家是誰,那姑娘好像就為了跟他睡一覺,睡完就跑了。
納喇氏說:“你叔叔真是……也不問人家姓名,回來了他也不敢和阿瑪說,就一個人憋在心裏頭,前兩年有戶人家找上門來,把雲煙送過來了,說是那姑娘的孩子。”
雲秀聽得簡直目瞪口呆,問:“那姑娘呢?”
納喇氏說:“雲煙送過來的時候,那戶人家說那旗人姑娘常年在關外做生意,常常定居關外,也不大回京城,他們送完人也要跟過去的。”言下之意這姑娘就沒想跟岳色再來往了,唯一有個閨女要送過來。
去年的時候雲佩已經封了嫔位,家裏頭、外面的人都知道的。
雲佩嘆了口氣:“這小姑娘也是可憐。”一個人養在下人堆裏。
“可不是麽?”納喇氏說,“她額娘不上心,阿瑪也不上心,養成了這樣的性子。前些時候你叔叔說要到關外走一趟,把她托到了我們手裏。”
雲秀想了想叔叔那個性子……這孩子多半難。
她忍不住問:“她幾歲了?”
納喇氏說:“已經十歲了,再過幾年都能進宮選秀了,岳色出去的時候說三年內肯定回來,我瞧着可能性不大。”
雲秀啊一聲:“那往後怎麽辦?”
納喇氏揉着手裏的帕子,半晌說:“你阿瑪的意思,是想叫雲煙記在咱們的名下,到時候進宮選秀、看親都好說。”
這事兒吧有利有弊,雲煙如果在岳樂名下,她就是二房的長女,本來将來說親事可以找差不多的人家,可納喇氏說:“她娘的那個身份……到底不合适。”雖說這姑娘是個旗人,可她去經商了,清軍入關的時候就規定了旗人不得經商、不可從事勞動生産,都是靠着朝廷發的糧饷過日子。
這也是如今八旗子弟多閑人的原因,他們哪怕想經商,那也是偷偷摸摸的不叫別人知道或是挂在別人的名下,這姑娘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對雲煙來說就是不合适的,若是真認在岳樂的名下,将來身份難免就會被扒出來,尤其是說親的時候,誰敢給自家的孩子說身份來歷不明的親事?
到底是親兄弟家裏的孩子,總不能看着她一生就這樣匆匆交代了。
雲佩聽明白了:“可她這個年紀,就算是記在咱們家裏,回頭人家問起怎麽說?”
納喇氏說:“這個我們一早兒就想好了,大不了你阿瑪擔了這個事兒,就說是庶女,她姨娘去的早,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養在外頭,最近才帶回來。雲煙平常也不出門,她娘雖然不靠譜,這點厲害還是知道的,平常她們家裏就仆人外出,鄰居只知道裏頭住了人,卻不知道住了誰,回頭咱們悄悄把那邊的宅子買下來,就說是把雲煙養在那邊的。”
他們都已經想好應對的法子了,雲秀雲佩也沒什麽意見。
不過是多個庶出的妹妹罷了,往後她們也不一道兒處着,雲佩雲秀在宮裏,雲煙參加小選的時候雲佩都是德妃了,還能不走個後門刷下去?再給她挑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也就是了。
納喇氏卻有點不好意思:“哎,怎麽說都是這丫頭占了你的福氣。”
如今雲佩已經是德嫔了,皇上還年輕着呢,将來未必沒有妃位,就算是止步在嫔位,有個在宮裏頭當嫔妃的嫡親姐姐,姐姐還有子嗣,那她就是個啞巴,也樂意有人娶。
雲佩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麽:“什麽福氣不福氣的?咱們家裏人口少,叔叔的女兒也和親妹妹沒什麽區別了。”
雲秀也說不介意。
納喇氏就松了口氣:“那回頭我們就把入祠堂上族譜的事兒給辦了。”
說完了雲煙的事兒,納喇氏又問起雲佩的身體。
雲秀知道姐姐不想告訴額娘她傷了身體,就岔開話題:“姐姐身體怎麽樣您拿眼看不就是了?額娘來了這麽久,一句也沒問我呢!再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你啊,打小兒就是個醋缸!”納喇氏順着她問,“你在宮裏頭怎麽樣?”
雲秀說都好:“就是吃不着祖父做的焦溜丸子,想得很。”
納喇氏偷偷抹了把淚:“進宮前你祖父也惦記着你呢,本來我還想着給你帶點吃的,誰知道宮裏頭不讓送東西。”
雲秀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轉移話題,卻惹得額娘哭了,頓時去哄。
過了好一會兒,三個人才又重新坐下,也能說些家常了。
雲佩跟納喇氏透露了康熙的消息:“皇上五月裏要大封後宮,給宮裏頭的老人漲位分,前兒皇上跟我提了一嘴。”
納喇氏先是眼睛一亮:“皇上要晉妃位?”
雲佩點頭。
納喇氏先是高興,然後又瞬間傷感起來了:“我的好閨女,你在宮裏頭升得這樣快,想必吃了不少苦。”
這才是親額娘,頭一個想的是閨女吃了不少苦才做到了現在這樣。納喇氏嫁人前就是家裏的獨女,嫁給威武以後也沒通房侍妾礙着她的眼,家庭關系簡單,她其實是有一點兒天真的,雲秀也受了她的影響長成了現在的模樣。
可她是天真又不是蠢,當然知道閨女在宮裏會受怎麽樣的苦楚。
眼看着納喇氏的手帕又要往臉上擦,雲秀趕緊說:“好了額娘,好不容易見一回,可不興哭哭啼啼的!”
納喇氏哽咽到一半,愣是憋回去了。
雲佩跟着雲秀往下說:“封了妃,外頭那些不清不楚的人說不定要找上咱們家,額娘回去以後叫阿瑪守好門戶,不要輕易和別人來往。”
這年頭家裏出一個人物,上來就攀親的人多了去了,都是八旗人家,真要論起來,還真就沾親帶故的,只是從前不見人影,這會兒過來攀親的能是什麽好人?
“還有第二,這幾天多多看着博啓,別叫他被外頭的人給帶壞了。”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有一戶人家乍富,不知道什麽時候露了財,被那些游手好閑的人給盯上了,他們引誘着那家的小公子賭博,敗光了家産,手也差點被人砍了。
雲佩把自個兒想到的每一條都和納喇氏說了,生怕她記不住。
納喇氏含笑聽着,等她說完了,才接口:“你啊!就是操心的命!”
母女三個又說了一會兒話,等如意把冬韻和雲煙帶進來了,納喇氏才問起胤禛和胤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