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雖然南妄對自己的骨灰應該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支配權,但徐斯量為了不讓自己兩年的謀劃功虧一篑,他最終還是選擇妥協投降。

看着氣憤的南妄,徐斯量無奈地告饒道:“好了好了,讓你一起洗。”

“乖,別生氣了。”

“有話好好說,把骨灰放下。”

被他這麽接連哄了幾句,南妄這才在徐斯量的注目下,冷笑着緩緩收了手。

心裏卻想道——

果然徐斯量還是在意這盒破骨灰的。

他遲早得想個辦法揚了它。

……

翌日清晨,徐斯量強撐着疲憊的身子從床上爬起來。

他掃了一眼躺在他旁邊雙目緊閉的南妄,輕啧一聲。

昨晚南妄就跟故意不想讓他起床一樣,又是摁着他折騰了許久。

現在徐斯量醒了,頓時想報複似的給他畫個鬼臉。

但沉思片刻,他又怕把南妄驚醒後自己更走不了,最後還是收了手,輕手輕腳地獨自起床,準備去鬼靈監管局看看記憶碎片庫的情況。

只不過在他起身後,躺在被窩裏的南妄卻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忽地把眼睛閉上。

下樓的時候,徐斯量突然發現萬萬歲也起得格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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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睡在沙發上的它,聽見徐斯量下樓的動靜,突然竄了出來,攔住他在他腿邊撒嬌。

“怎麽連你也醒這麽早?”徐斯量笑着彎下腰,摸了摸它的腦袋:“換了新家睡不着?”

聽見他的話,萬萬歲喵了一聲,勾着他的褲腿,像是不想讓他走。

“你怎麽也這麽黏人?”徐斯量看着它失笑道,“跟樓上那個黏人精一模一樣。”

說着,他把萬萬歲抱起來揉了揉,“他不能跟我去上班,你要不要跟我去上班?”

只不過小貓咪可能也不想朝九晚五,聽見“上班”倆字,直接蹭地一下從徐斯量懷裏竄了出去。

徐斯量:“……”

“你一個小貓,怎麽這麽現實?”徐斯量蹲下來點點它的腦袋,囑咐道:“乖乖和上面那個黏人精一起在家待着,晚上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

“喵。”萬萬歲應了一聲,跳回沙發上睡覺去了。

見萬萬歲安分地睡回籠覺了,徐斯量也沒多想,徑自拿起放在鞋櫃上的車鑰匙,轉身出門。

興許是因為記憶碎片就在眼前,徐斯量這一路上車都開得很快,等他到鬼靈監管局的時候才八點。

局裏都沒幾個人來。

徐斯量随口哼着輕快的歌,徑自朝辦公室走去。

只不過這大清早的,他倒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辦公室門口遇見許久未見的譚齊。

大概是之前南妄弄出來的爆炸遲遲沒能查清,譚齊最近瘦了不少,雖然副局長的威嚴還在,但整個人卻莫名透了一絲頹喪。

也有可能是跑出去的鬼還沒抓回來,天天加班追查呢。

不知道他專門成立的獵鬼小組還有幾個人。

徐斯量作為一個寬宏大量的成年人,雖然心裏記着仇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見到了就肯定得打聲招呼:“早啊譚副局。”

“徐副局?”譚齊顯然也沒想到能這麽早撞見徐斯量,看了他一眼後冷不丁道:“徐副局休假結束了?”

“是啊。”徐斯量莞爾一笑,“畢竟局裏出了大事,我也不能不管。”

也不知道哪句話戳到了譚齊的神經,他忽然直白地譏嘲道:“恐怕徐副局巴不得局裏出事吧。”

“這是哪裏的話?”徐斯量演技有一套,哪怕現在突然被拆穿,他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和譚齊繞上幾句:“局裏出事,我假期約會都泡湯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犧牲假期意味着什麽不用我多說吧。”

“徐副局又不是普通人,幾天假期對你來說又算得上是什麽呢?”譚齊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大家都是人,哪兒有什麽普通不普通之分?”徐斯量笑了一聲,沒想再搭理他,徑自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只不過譚齊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問道:“對了徐副局,你和你男朋友怎麽樣了?”

徐斯量:“?”

聞聲,徐斯量動作一頓,嘴角噙着笑,反問道:“譚副局日理萬機還關心這些?”

“要是別人我肯定是不關心的。”譚齊冷嗤道:“但是如果是徐副局,我肯定得關心關心,畢竟上次頂樓好巧不巧的爆炸,足以證明徐副局的男朋友本事不小了吧。”

他才不信徐斯量和S01之間沒有關系。

那爆炸十有八.九就是S01幹的,而且S01很有可能就是傳言中徐斯量那位去世的男朋友。

他上次察覺到有這種可能後,一直在調查關于徐斯量那位男朋友的相關信息,可惜對方藏得太好,不然他遲早要喚起S01的記憶送他消失不可。

現在逮到機會,譚齊自然是得試探一番徐斯量。

只不過徐斯量也不是什麽好糊弄的人,他依舊滴水不漏地笑答道:“我的小男朋友可沒那麽大本事,不然我不得帶來和譚副局好好炫耀炫耀麽?”

說完,徐斯量也懶得再管譚齊想說什麽,徑自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雖然剛才他表面淡定,但實際上心跳已經在加速了。

因為直覺告訴他,譚齊肯定是猜到了什麽。

比如南妄生前就是他男朋友。

而且以譚齊的手段,如果遲遲抓不到某只鬼,就會用喚起記憶的方法去刺激監管環,讓監管環吸食靈力,直接讓鬼魂飛魄散。

徐斯量默了默,感覺自己可能必須得加快進度讓南妄複活了。

不然等譚齊查出點什麽,必定會出問題。

好在八點半的時候莊钰來了,她按照局長的要求和徐斯量一起去了記憶碎片庫。

她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忍不住感嘆了一番:“這裏真像大型珠寶展。”

記憶碎片就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鑽石似的擺在架子上,看得人眼花缭亂。

莊钰都不敢把燈全打開,她怕閃瞎自己的眼。

“确實。”徐斯量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大致了解了分類情況,随手拿起一枚試探情況。

沒有任何異樣,連警報聲也沒有。

徐斯量心下了然,沒話找話似的問道:“之前一直是誰管理的?”

“不太清楚,專管員這個職位一直是保密的。”莊钰想了想,猜道:“估計是哪個有強迫症的中高層吧,你看這人整理得這麽細致。”

因為大部分鬼乖乖轉世沒有編號,所以記憶碎片沒法按編號分類,都是按生前姓名首字母排序劃分的。

雖然難以避免重名的情況,但因為另外标注了出生和逝世日期,所以分辨起來還算容易。

聽見莊钰的猜測,徐斯量視線從标注了“南妄”的記憶碎片上輕拂而過,随即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那枚記憶碎片缺了一個小角,而且跟南妄之前撿到的那一小片的缺口差不多,和徐斯量的猜測一樣。

兩人大致了解了一番記憶碎片庫的情況後,莊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起啊徐副局,按理說我不應該跟你一起看這麽久,但是我看這些記憶碎片太好看了實在沒忍住。”

“沒事。”徐斯量還沒到斤斤計較這些的地步,甚至還能開玩笑道:“看你這麽喜歡,我都在考慮是不是該和局長申請,拿一顆給你玩玩。”

“可別,我可玩不起這個,我只是體會了一把參觀珠寶展的感覺。”莊钰連忙擺擺手。

說着,她又有點好奇,“我聽說有人把逝世的親人的骨灰拿去做鑽石,然後鑲嵌到首飾上帶在身邊,不知道有沒有拿記憶碎片做的。”

“記憶碎片都在我們這了,人家上哪兒拿去?”徐斯量失笑道。

聞言,莊钰贊同地點點頭,随後又有點可惜:“也對,不過我感覺這玩意兒做出來應該挺好看的。”

兩人一路聊着,在把莊钰送到記憶碎片庫門口的時候,徐斯量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剛接手工作我還得再了解下情況。”

“沒事沒事。”莊钰倒不在意這些,無所謂地聳聳肩:“從這到我辦公室也就幾步路,我也不是不認路,徐副局你好好工作,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她便擺了擺手,獨自離開。

直到莊钰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中,徐斯量才緩緩收回視線,折返回記憶碎片庫。

他默默走到标注着“南妄”的記憶碎片前,四下觀察了一番。

暫時沒有重名,而且按照出生和逝世日期,這就是南妄的記憶碎片沒錯。

徐斯量毫不猶豫地把它拿走放進了自己口袋裏。

過程意外順利,他甚至有種不真實感。

他不是沒想過局長可能是在試探他。

但即便是試探,他也認了。

如果被監管局除名就能把南妄複活,他衡量之下覺得這種交換可以說非常賺了。

順利拿到了記憶碎片,徐斯量看着雖然淡定如常,但其實一整天都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之中。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去找徐舍青問問,前任局長最後一步到底是怎麽做的。

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徐斯量下班後直奔徐舍青所說的花店。

只不過在下班時他倒是遇到了一點小意外——他的車鑰匙丢了。

這鑰匙就跟離家出走了似的,他找遍了整間辦公室也沒找到,再加上備用鑰匙在家裏,徐斯量沉思片刻後還是不想浪費時間,直接選擇打車去徐舍青的花店。

好在這點小事和馬上就能複活南妄比起來算不得什麽,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徐斯量的心情。

他在萬靈彙商業街那邊下了車,往裏走了一段,沒走多遠就一眼看見了正在花店門口澆花的徐舍青。

“斯量來了啊?”徐舍青餘光瞄見有人在身邊停下,下意識擡頭一看,就見徐斯量來了,連忙招呼道:“快進來快進來。”

徐斯量打量了一番這布置精美的花店,打趣道:“徐大伯你怎麽這麽少女?這布置得真夠可愛的。”

“嗐,你別拿我開玩笑了。”徐大伯笑着擺了擺手,“這哪裏是我搞的,都是你宜姐搞的。”

“哎別,差輩了。”徐斯量連忙打斷他的話,“我應該喊伯母或者阿姨吧?”

誰料他話音一落,身後就傳來了一道輕柔的女聲:“沒差輩,按輩分你确實該喊我一聲姐。”

聞聲,徐斯量頓了頓,回頭一看,就見南妄媽媽正站在他身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被她這麽一說,原本想打招呼的徐斯量忽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知道到底該怎麽稱呼。

見他猶豫,付芷宜擺了擺手,笑着道:“我沒和你開玩笑,你真的該喊我一聲姐,你是我媽媽一位手帕交家裏最小的兒子,按輩分這麽喊沒錯。”

說完,她又接着打趣道:“說起來,阿妄應該喊你小舅舅的。”

徐斯量:“……”

“這……倒也不必。”徐斯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稍頓,他又忍不住好奇問道:“不過您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世的?我是孤兒院長大的……”

聞言,付芷宜眉梢輕揚,似乎在反問他“是嗎”。

她這一眼掃過來,徐斯量有些不解。

他總感覺她似乎知道很多,卻又不知該從問說起,而人家也暫時沒有說的意思。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慮,付芷宜輕笑一聲道:“放心吧,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只不過得等你把阿妄複活了把他帶來再說,不然你問一遍他問一遍,我一天到晚不幹別的事就光給你們講故事了。你應該也不急這一天兩天吧?”

“不急,等您有時間再說。”徐斯量雖然好奇,但還沒到非得現在知道不可的地步。

畢竟人家是南妄的媽媽,肯定是不會跑了,當務之急也确實是讓南妄複活。

“不過說起這事,我現在已經拿到了阿妄骨灰和記憶碎片。”徐斯量頓了頓,看向徐舍青,虛心請教道:“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融合。我聽說您是前任副局長,正好前任局長複活過一只鬼,想問問您有沒有聽前任局長提起過相關的事?”

“噢,這個啊,你放心,這事不難。”徐舍青朝花店後面的小花園努了努嘴,“你把需要的東西帶來,再把南妄收進鬼匣子裏,種到後面的靈壤裏就行。”

徐斯量:“???”

大概是這方法太獵奇,徐斯量怔愣了半晌才勉強回過神來。

他臉上罕見地多了一絲呆滞的愕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讷讷道:“把南妄……種進去?”

徐斯量知道靈泉靈壤拿來種花可以讓花永不衰敗,但從來不知道可以種人。

他顯然是沒想到融合方法這麽離譜,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

“對呀,你怎麽這麽驚訝?”一旁的付芷宜見他表情閃過一瞬震驚,覺得有些好玩,忍不住逗他:“你也可以試試這裏種一點阿妄,那裏種一點阿妄,看看能不能長出好幾個來,到時候就一個伺候你做飯,一個伺候你洗衣服,一個伺候你……”

“這還是不用了……”徐斯量聽她越說越離譜,連忙打斷她的話,“我怕種出來一個是胳膊,一個是腿,我還得後期拼接。”

大概是他這冷幽默的吐槽戳到付芷宜笑點了,她突然笑個不停。

只不過笑着笑着,她好像笑出了眼淚,忍不住抹了下眼角,忽而道:“還好阿妄還能活過來。”

頓了頓,她似乎是想說點什麽,但張了張嘴後還是沒掃興,“算了先不說那些了,難得你這麽開心,等你把阿妄種出來了再說吧。”

見狀,徐斯量默了默,也沒多問,只是應聲道:“好,我今天回去和阿妄說說,明天帶他過來。”

“好。”付芷宜點點頭。

剛說完,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你拿記憶碎片的事譚齊知道嗎?最近他好像在查什麽,都查到霧裏街去了,老徐被他煩得不行,才搬到這裏的。你最近得注意點他,別給他留下把柄。”

“嗯?”聞聲,徐斯量愣了愣,認真思索了片刻,眉心輕蹙道:“估計是想順着我的關系網查阿妄吧,他好像猜到了我和阿妄的關系。”

之前他圓謊的時候沒辦法把徐舍青編了進去,現在譚齊想順着他來查也不是空穴來風。

想到這,徐斯量心底頓時生出幾分歉意:“抱歉,這事應該是因我而起,我會想辦法處理好,給徐大伯添麻煩了。”

“這點小事算得上什麽,你也別放心上了,反正我早就不想待在那鬼地方了,太冷清。”徐舍青擺擺手,爽朗一笑:“回頭你讓南妄給我帶點好酒就行。”

“一定。”徐斯量答應得十分爽快。

現在他手上骨灰、記憶碎片都有了,南妄本人也在家待着,靈血也在他身上流着,就連最後的融合方法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馬上南妄就能恢複成常人,擁有自己的身體了。

想了兩年的事終于要實現了,一切看起來順利得出奇。

想到這,坐在出租車上的徐斯量看着窗外變換的景色,不禁彎了彎唇角,笑着輕聲和司機師傅說道:“麻煩師傅開快點,謝謝。”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見他眉眼彎彎,忍不住問道:“小夥子挺高興啊?急着回家見媳婦兒呢?”

“嗯?”聞聲,徐斯量的腦海中多少浮現起南妄那小媳婦兒的傲嬌樣。

今天一天都沒接到南妄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生氣了。

想到這,徐斯量笑着應和着師傅的話:“對,挺久沒見了。”

兩年沒見了。

聞聲,司機師傅大概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連開車速度都快了不少,一副生怕徐斯量回去跪搓衣板的樣子,笑着打趣道:“那我得趕緊送你回去啊。”

于是原本四十多分鐘的路程,硬是被這位熱心的司機師傅縮短到了二十多分鐘。

徐斯量下車後跟司機師傅道了聲謝,正準備往家的方向走,卻又忽然想起南妄一直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

他腳步一頓,無奈地笑了笑,又換了個方向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

他在超市逛了一圈,買了排骨和一堆南妄愛吃的零食,又帶了些萬萬歲的貓糧後,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離開超市前,他還特意給南妄發了條消息,告訴他今晚有糖醋排骨,讓他沒事的時候少吃點零食。

然而也不知道南妄是在打游戲還是在幹什麽,一時沒回他的消息。

徐斯量心想着反正就這兩步路了,也沒再給他打電話。

他愉悅地輕哼着歌,走到自家大門前。

一進門,他先是把東西放下,給萬萬歲盛了新的貓糧,才悠悠哉哉地上樓,想和南妄分享今天的好消息。

只不過他找遍了二樓也沒找到南妄的身影。

他覺得有些奇怪,于是又給南妄發了條消息。

誰料手機的振動聲卻在他們的枕頭下響起。

徐斯量看着那部手機倏地沉默,眉心忍不住緊蹙起來。

沒有緣由,一種莫名不祥的預感就這麽在他心底逐漸升騰。

恰逢一陣詭異的大風從窗外湧進來,席卷着不知名的碎屑,掀動窗簾撲灑進屋內。

徐斯量被這風吹得忽地一怔,下意識走到窗邊往樓下的小花園看去——

就見他找了許久的南妄,此刻正垂頭獨自站在花園間,手裏拿着一個眼熟的盒子。

那盒子已經被打開,正在風中大敞着。

好巧不巧,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疾風在剎那間呼嘯而過,零零散散掠過盒子裏的碎屑,裹挾着它卷進空中……

轉眼間,裏面的東西便所剩無幾。

只剩漫天飄零的碎屑正明晃晃地告知着徐斯量……

那是南妄的骨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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