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南妄這滴眼淚,就像是砸在了徐斯量的心上似的。
這重重地一下,讓他整個人瞬間清醒。
他倏地睜開眼重回現實,就見白茫茫的天花板上,有一盞略顯眼熟的北歐風吊燈映入眼簾。
徐斯量望着那盞吊燈緩了好一會兒神,才逐漸反應過來這好像是長大後他來南家時常住的那間客房。
也是小時候他們玩捉迷藏時經常藏的那間客房。
思緒緩沖了半晌,徐斯量勉強動了動酸痛的脖子,将目光轉向其他方向。
整間屋子裏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人,只有滴滴答答的吊瓶挂在床頭,在給他輸送營養。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個吊瓶上,遲遲沒有說話。
直到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從他臉上輕拂而過時,他才緩緩開口,啞聲喊了句:“南妄。”
下一瞬,之前一直帶在身邊的通靈眼鏡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視線透過鏡片望去,就見南妄正紅着眼睛看向他,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
跟徐斯量在夢境深處看到的他一模一樣。
“怎麽這麽大個人了,還愛掉金豆子?”徐斯量看着他泛紅的眼圈,好笑地嘆了口氣:“是準備掉一杯給我潤嗓子的麽?”
一聽這話,本來想小聲埋怨他的南妄話也不說了,徑自起身去給他接了杯水。
他把水放到床頭,小心翼翼地扶徐斯量起身,默默給他喂水。
等他見徐斯量狀态好點了,他才憋住眼淚,滿含幽怨地磕磕絆絆道:“你……你知道自己昏多久了嗎?我都吓成什麽樣了你還笑話我。”
Advertisement
“我昏多久了?”徐斯量喝了點水潤了潤嗓子,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一個月了!”南妄氣惱地看着他,嘀咕道:“我都跑了鬼靈監管局好幾次了,還去找了我媽,确定沒有一個人看見過你的鬼影我才回來盯你的,不然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去投胎了。”
“啊,抱歉。”徐斯量靠在床頭,悠悠道:“夢裏的你太好玩了,沒忍住多看了一會兒。”
南妄:“……”
“你、你夢到什麽了?”南妄一聽他這話,莫名有些心虛。
明明他以前也沒做什麽壞事,但就是感覺非常不好意思。
見他一臉明明想知道卻又害怕面對黑歷史的樣子,徐斯量低低地笑了一聲,專挑無關緊要的黑歷史來調侃他:“我夢見你幼兒園午睡的時候,非得吃小蛋糕,結果被老師吓得,直接把蛋糕塞被子裏了,最後自己把小蛋糕壓扁了沒得吃,還哭唧唧地來求我幫你清理床單。”
南妄:“……”
“幹嘛呀。”南妄見他故意逗自己,氣惱地拉他下水道:“明明你自己也吃了小蛋糕……”
說完,他繃着臉,又試着問了句:“除了這個呢,你還想起來什麽了?”
“你幫我複活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我基本都想起來了。”徐斯量認真回想了一番當時記憶恢複的感覺。
塔加的靈體從他身體裏剝離的一瞬間,腦海就像被海浪席卷過了似的,所有屬于他的、不屬于他的記憶全部被攪亂。
翻湧過後,不屬于他的那部分跟随塔加一同煙消雲散。
而餘留下來的,都是他自己的記憶。
有本就記得的,也有被埋藏在深處的,在同一時間統統被翻了出來。
回想起過去的種種,他覺得自己還能和南妄遇見真是不容易。
要不是偶然出國參加朋友的婚禮,估計他和南妄只能在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裏一路兜兜轉轉,一輩子都遇不到一次。
想到這,眼下的情況即便再惡劣也能讓他疲憊又欣慰地長呼一口氣。
而一旁的南妄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眉心不禁緊蹙起來:“你是不是還有哪裏難受?”
“嗯?”徐斯量整理了一番情緒,随手扶了扶眼鏡:“也沒哪難受,就是眼睛不太習慣,不戴這眼鏡我都看不見你。”
原本徐斯量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眼睛的事,結果就是這麽一句話,卻讓南妄忽地一滞。
他半垂下眼簾,委屈又幽怨地說道:“那、誰讓你要和我離婚的……”
這大概是南妄心裏最碰不得的傷心事,即便現在沒直接提,但拐着彎擦到邊也依舊讓他心底的冤屈越發深重。
他一想到徐斯量因為那盒骨灰把冥婚線斷了,心裏就止不住的難過。
可是他又不可能把徐斯量罵一頓出氣,只能自己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悶聲道:“你就知道冤枉我,我要是不揚那盒骨灰的話,複活的就是塔加了。你還跟我急,你還罵我,你還兇我,你還吼我……你把我罵得狗血淋頭還和我離婚,我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我……”
徐斯量回想起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又看見他這可憐巴巴的模樣,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牽過南妄的手認認真真地道了個歉:“當時是我不對,我應該冷靜下來跟你一起好好想辦法補救,不應該那樣撂挑子走人。”
聞言,原本已經別開臉暗自神傷的南妄忽然偷瞄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在醞釀什麽,随後突然輕咳兩聲,佯裝正經道:“哦……還有呢?”
“嗯?還有?”徐斯量被他問得一怔,還以為他不滿意,于是又認真組織了一番語言,鄭重其事地道歉說:“嗯……還有就是,我不應該不顧及你的感受悶頭做事,我本來以為所有事我自行解決就行,不過現在看來比起結果,其實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嗯……”南妄假裝出一副勉為其難道樣子,點點頭後又不滿地嘀咕道:“沒了?結束了?”
“應該……結束了吧。”能言善辯的徐大流氓難得被南妄盯得有些心虛。
他皺了皺眉,又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還幹了什麽讓南妄傷心的事。
但思來想去,他感覺自己該說的已經包含在之前說的話裏了,所以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還缺什麽,只能說道:“你還覺得我哪裏不好,你直接說。”
聞聲,南妄不情不願地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哼哼唧唧了句:“明明都把我的機靈聰明分給你了,你怎麽還呆呆的……”
“你說什麽?”徐斯量沒聽清他這個哼唧怪在那嘀咕什麽,輕蹙着眉湊過去聽了聽,結果什麽也沒聽清,于是無奈地直言道:“你有話直說,我覺得我們之間每次吵架都是因為不好好說話。”
“我說,”南妄重重哼了一聲,憤懑地指責他:“我覺得你光說不做這一點特別不好,你就知道像個渣男一樣道歉道得跟真的似的,也沒見你有點行動上的表示。”
徐斯量:“……”
一開始徐斯量還沒反應過來南妄要什麽行動上的表示。
但他沉思了一會兒,又觀察了一番南妄別別扭扭的表情,才頓悟這鬼玩意兒到底要的是什麽。
徐斯量似笑非笑地往床頭一靠,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讓我怎麽表示?要不然讓你一句一句兇回來?我絕不多回一個字。你要是不會罵我還可以一句一句教你。”
南妄:“……”
本來南妄都想着,只要徐斯量親他一下他就不找事了,誰承想現在被徐斯量這麽一氣,他又開始找事了:“你還好意思說!你明知道我不舍得兇你,你那時候還兇我,還吼那麽大聲!”
“吼那麽大聲就算了,結果現在讓你哄我一下還不樂意。”
“徐斯量你那嘴是不是金子做的,親一下能怎麽樣啊!啊!”
南妄這根別扭的小麻花,難得一口氣把自己心裏的不滿全說出來。
雖然可喜可賀,可是這耳朵着實有點受不了。
“你要不要聽聽現在是誰吼得比較大聲?”聽完他的控訴,徐斯量揉了揉被他吼得陣痛的耳朵,輕啧一聲:“想親就直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你明明都知道。”南妄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咬牙切齒道:“你就是故意看我笑話。”
被他直接拆穿,徐斯量也不生氣,反倒能淡定自若地笑着道:“這不是你好看麽?你要是不好看我才不看。”
“你少來這套。”南妄偏過頭,一副不稀罕的誇獎的樣子,揚着下巴傲嬌道:“你別以為你說兩句好聽的我就原諒你了,你至少得親我兩下。”
徐斯量:“……”
見他對這事這麽執拗,徐斯量好笑地搖了搖頭,依言攬過他的脖子,在他唇瓣上親了兩下:“這回行了吧?能不能不生我氣了?”
“行吧。”南妄撇了撇嘴,還不忘雞蛋裏挑骨頭:“雖然你很敷衍,但是我大人有大量,勉強原諒你。”
他這臭德行徐斯量看了都想笑。
“那你這位有大量的大人什麽時候能正兒八經地變成人?”徐斯量牽過他冰涼的手,在自己手心裏捂了一會兒,卻不見一絲升溫的跡象,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現在沒靈力,就算有靈契在,提供給你的靈血也沒有用,你要複活的話,要不要試試跟別人結靈契?我看南乾之前就是想借我之手複活塔加,這方法應該有用。”
他本意只是想把靈契轉移到一位能信得過并且靈力強的人身上,再借那個人的靈血把南妄複活。
其實對他們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但南妄死活就是不樂意。
他非得鬧着說:“我誰也不信,我這麽聰明能幹的一只鬼,萬一結靈契的人舍不得我、不願意讓我複活了怎麽辦?那我豈不是要給他當一輩子保姆了?不幹。”
徐斯量:“……”
“你想多了。”徐斯量毫不留情地說道:“我準備找徐大伯幫忙,難道你覺得徐大伯會把你留着當鬼保姆?”
徐舍青确實是個可以信得過的人,無論是南妄生前還是死後,他都是個十分靠得住的前輩。
然而也不知道南妄哪根筋搭錯了,即便是面對徐舍青,他依舊一口咬定道:“那我也不幹。”
見他态度這麽堅決,徐斯量沉默了片刻,總感覺他心裏好像有其他盤算。
頓了頓,他耐心十足地問道:“那你希望怎麽辦?我盡量給你辦到。”
“我不要別人給我靈血複活,我就要你幫我複活。”南妄看徐斯量松口了,開始恃寵而驕地耍賴道:“你沒靈力就等靈力恢複了再幫我,反正我不要別人的靈血。”
“我這怎麽恢複?”徐斯量難得面露難色。
他還真沒有什麽辦法,只能好聲跟南妄說道:“我當時是被徐大伯開了靈竅才有靈力,但靈竅只能開一次,我已經開過了,我也沒有好辦法了。”
然而聽完他的話後,南妄卻面色複雜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說——
你怎麽還這麽呆呆的?
徐斯量:“?”
“你有方法就說。”徐斯量一看他這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有主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那地方我都帶你去過,你怎麽就想不起來?”南妄終于不情不願地把話擠出來了:“去泡靈泉就行了。”
聞言,徐斯量這才恍然大悟。
靈泉确實有用,之前他被元融打傷,也是泡了靈泉就徹底恢複了。
只不過鬼界那地方,一般人去不了。
他現在要是想去鬼界,估計還是得和南妄冥婚才行。
想到這件事,徐斯量宛如福至心靈般,腦海中靈光頓閃。
他感覺自己突然意識到了南妄之前一直別別扭扭的原因。
他側目睨了南妄一眼,眉梢輕揚,似笑非笑道——
“你這又是耍賴又是鬧的,跟我繞這麽半天……”
“是不是就等着我跟你求婚呢?”
南妄:“……”
QAQ被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