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現場出現了事故，周圍一片混亂。

現場的安保人員趕忙将這裏圍起來，有人大聲打着急救電話，大部分人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受邀而來的媒體記者們恰好在場，瘋狂舉起相機拍下這一幕。

顧晚燈身上濺了好多血，周圍許多閃光燈在咔嚓咔嚓地閃。

他坐在水晶燈摔碎的殘渣裏，一時間什麽也聽不見。

他不會醫術，也不知道該怎麽用原始的方法給凡人止血，只能顫抖着用手掌捂住對方頭頂的傷口，盡量讓血不要再流……

直到幾分鐘後，救護車趕到，人已經被擡走了。

顧晚燈仍然坐在原地，感到渾身冰涼，腳底一陣發麻，甚至聽不見耳邊的聲音。

“大佬！大佬？？你走不走？”

莊然在旁邊晃他了好幾下，大聲喊他。

“跟我們的車走吧，我們一塊去醫院！”

……

一個小時後，＃賀等昀遭遇突發事故＃、＃賀等昀被水晶燈砸中頭部＃等話題很快爆上了熱搜，迅速蓋過了幾小時前的黑料。

一些陰謀論也接踵而至。

許多人懷疑“黑料”+“意外事故”是否是人為造成的？畢竟來的太巧了，該不會是有什麽人刻意陷害賀等昀，甚至想置他于死地？？

粉絲們的心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都在微博祈禱他平安無事。

此刻醫院內，手術室門口的紅燈亮着，大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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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燈已經脫離了大腦空白的階段，但腦子裏仍是一片紛亂如麻。

他腦海裏不斷回想起賀等昀方才躺在血泊裏的場景，突然感到後悔了，不斷陷入自我懷疑。

他本來在進入酒宴之前還覺得證據确鑿，以為賀等昀就是北神尊主，可現在忽然又不确定了。

萬一……是他誤會了呢？

萬一只是……只是碰巧，夏飛飛和唐今都是北神尊主的屬下，碰巧又都在賀等昀的公司工作……

碰巧北神尊主也是圈內的人，卻一直不願意暴露身份、甚至不願意讓他聽見聲音，又碰巧賀等昀手上常年戴着一枚戒指，體質總是比普通人強很多，碰巧那枚袖扣也……

明明這麽多巧合，可顧晚燈還是忍不住去設想最壞的結果。

萬一賀等昀不是神，真的只是凡人……

萬一賀等昀真的會死呢？？

一想到賀等昀可能會死，顧晚燈的腦筋便徹底停止了轉動，怎麽也無法理智思考。

他冷靜不下來。

神經仿佛被擰成了一股麻花緊緊絞了起來，腦內的弦一直緊繃着。

他腦海仍在不斷循環賀等昀将他護在懷裏的畫面，回憶裏濃重的血腥味，代替了原本清冽好聞的木質香，猩紅的血色完全沖刷了他的大腦。

賀等昀流了好多血，頭部遭到致命撞擊……

會有凡人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麽？？

在顧晚燈眼裏，凡人的生命短暫而脆弱，生老病死轉瞬即逝，肉體受到任何傷害，都可能導致生命消亡。

他這段時間之所以不願意面對賀等昀。

怕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如果有一天賀等昀真的沒了，那他……

顧晚燈不敢往下想了。

他焦灼不安地站在手術室外，面對着牆壁低頭打字，鼻尖控制不住地發酸，蒼白的指尖不斷地發顫。

他無計可施，只能給夏飛飛和唐今瘋狂發消息，詢問賀等昀到底是誰，想要得到他心裏那個答案。

他現在甘願賀等昀真的是北神尊主，甘願賀等昀騙了他，只要賀等昀人沒事就好……

顧晚燈強迫自己不去聯想到“死亡”，試圖找些什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要試着去回想以往的種種細節。

他試圖從回憶裏再多找出幾個符合“賀等昀就是北神尊主”的蛛絲馬跡，這樣他才能安心下來。

可是他閉了閉眼，用頭抵着冰涼的牆壁，卻發現自己腦子根本不受控制，裏面亂糟糟一團……

無法想起來更多了。

顧晚燈指尖縮緊，喉嚨頓時哽咽。

一旁不遠處。

坐在椅子上等候的莊然向他投去目光，欲言又止。

莊然張了張口，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麽，只好低頭掏出手機，向其他人求助。

“尊主全國後援會”微信群裏——

【莊不莊然：那什麽……尊主這回應該不會出事吧？】

【莊不莊然：只是被水晶燈砸了一下而已，雖然挺嚴重，但他身體比凡人強太多，應該沒問題？】

群裏很快有人回複他：

【魚哥手握經濟命脈：不知道啊，得看情況。】

【魚哥手握經濟命脈：尊主身上帶着封印，該封的都封了，現在也只是區區一副肉軀而已。神魂是死不了，但肉軀可就不一定了……】

莊然正覺得擔心，但緊接着又有其他人道：

【大野花：害，是肉軀也沒事！那可是咱們尊主啊。】

【大野花：換做別人可能就死了，但咱們尊主的修為有多高你們不知道嗎？只要能有人把他戒指摘了，就算斷氣了也能活過來，怕啥。】

【莊不莊然：那就好。】

【莊不莊然：我也覺得尊主應該沒什麽大事，他上救護車前還是清醒的，需要自救的話早就摘戒指了。】

【大野花：說起來，醫院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莊不莊然：手術還沒結束。不過，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夫人那邊怎麽辦？我看他好像快哭了。】

【大野花：啥？快哭了？？？】

【魚哥手握經濟命脈：哇哦~】

【警察來了：這是好事啊！說明老大有戲！！】

【莊不莊然：那現在我該怎麽辦？】

【魚哥手握經濟命脈：還能怎麽辦？安慰安慰呗！】

莊然放下手機，将目光投向顧晚燈所在的方向。

現在這裏除了保镖和幾個随行助理以外，也就只有他在場了，安慰的任務只能交給他完成。

莊然猶豫地站起身，朝顧晚燈的方向走過去，站定在顧晚燈身後，輕聲地試探着開口：“大佬……你還好嗎？”

顧晚燈面對着牆壁，并沒有回答他。

莊然有些擔心：“大佬，你沒事吧？”

他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對方開口，片刻過去，才聽見顧晚燈沙啞無力地低聲道：“……我能有什麽事？”

莊然聽他這聲音，不禁一滞。

……嗓子這麽啞，好像還真哭了？不是吧！！

“你別着急啊，我們老板命硬着呢，他不會出事，你放心。”莊然趕忙勸慰。

“……”顧晚燈閉了閉眼。

敷衍地啞聲應了一句“知道了”，便沒再理他，顯然沒有心情和他搭話。

莊然意識到顧晚燈的情緒比他想的還要嚴重，突然懷疑他們尊主還能處理好嗎……萬一顧晚燈知道了真相，發現所有的擔心都是徒勞，那會發生什麽？

換做他自己恐怕要氣瘋了。

莊然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只好不說話。

又過了一個小時，手術還沒結束。

顧晚燈變得更加焦慮了。

他坐在椅子上，手裏緊緊捏着手機，夏飛飛和唐今不知在幹什麽，誰都沒有回複他。

他每隔幾分鐘就要擡頭看一次手術室上的紅燈，漂亮清冷的鳳眸裏明顯帶着極度不安的情緒，表情焦灼難忍，一次又一次游走在瀕臨爆發的邊緣，怎麽也無法平靜。

又過了一會，他看見唐今趕到了。

唐今剛才一直在路上往醫院這邊趕，沒看手機，此刻剛到手術室門口，還沒來得及跟其他人問及情況細節。

顧晚燈見到他，猛地站起身朝他走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诶诶诶……！顧上神，怎麽了？”

顧晚燈動作有些急躁，避開其他人，快步将他拉到不遠處的角落裏。

唐今還沒喘口氣，下一刻聽見顧晚燈的問話，那口氣瞬間便堵在嗓子眼裏提不上來了——

“你告訴我，賀等昀到底是什麽人？”顧晚燈問道。

唐今不禁愣住。

“你跟我說實話！”

顧晚燈緊緊抓着他的肩膀，喑啞焦急的語氣極具壓迫感，眼眸一瞬不瞬地死死緊盯着他，令他無處遁形，直問道。

“兩個小時前我看見你的朋友圈了，你也是北神界的人，對不對？你說的‘尊主’是指誰？？是不是賀等昀！”

“！”這個問題如同當頭一棒，饒是唐今平時再怎麽能說會道，這時候也難免慌張。

……顧晚燈看到了？！！

他明明只是手誤選錯了分組，那條朋友圈才發了幾秒就立即屏蔽了，顧晚燈竟然看到了？！！

所以顧晚燈這是已經知道了實情，所以在發怒質問他嗎？……他是無辜的啊！都是他們尊主的鍋！

“你說話啊！到底是不是他！！”顧晚燈真的急了。

“您、您別生氣啊！！我們尊主他不是有意要騙你！他一開始不是那什麽，後來就……”

唐今從未見過他這樣，冷汗頓時冒了出來。

看見顧晚燈眼圈通紅，唐今還以為他是被氣的，慌忙想要辯解，擡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語無倫次道：

“唉，反正他真的沒有惡意！我對天發誓！您也別多想，他平時對您絕對都是真心實意的……”

“您想想看，他以往對您有多好？就是因為他現在跟您關系不一般，所以時間越長，越不知道怎麽開口，真的不是故意想瞞您什麽……”

唐今還在腦筋飛快轉動，絞盡腦汁地找話。

說到一半，才察覺顧晚燈并沒有他預想中的暴怒與氣憤……反而像松了口氣。

想說的話頓時卡住了。

只見顧晚燈眸中動了動，似乎有所松懈。

他原本緊繃的眉眼在一瞬間塌了下來，變得有些失神複雜，整個人脫力般地松懈下去，後背貼着牆，眼眸筋疲力盡地垂着，睫毛落下的陰影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

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裏，暫時沒有緩和過來。

唐今看到他的肩膀還在輕微發顫，半晌才道：“那個……您怎麽了？沒事吧？”

“……”

沒等到答話，這時不遠處手術室門上的燈忽然變成了綠色。

顧晚燈一秒鐘緩神，轉頭看見門開了，立刻起身，匆匆走向手術室。

“恭喜，手術很成功，賀老師沒什麽事，但還得多注意休息……”醫生說着話，身後幾個護士将賀等昀推出來，轉移到附近的加護病房。

沒等醫生說完，顧晚燈已經忙不疊地闖進去，護士沒能把人攔住。

病房中的色調一片純白。

護士正在忙着調整呼吸機，将透明的呼吸面罩戴在男人臉上。病床上，賀等昀神色病恹地垂着眼，穿着病服，傷口處纏着一圈圈繃帶，臉色比往日要蒼白些，側臉卻仍是遮掩不住的俊美好看。

賀等昀打過麻醉，可此刻竟還是清醒的。

“賀等昀！”

聽見聲音，賀等昀眼睫動了動。

由于戴着呼吸面罩，他不能說話，便沒有作聲，只是擡眼看向門口。

顧晚燈見他沒事，倏然間心口發熱，一下子安心了。

他緩緩走到病床旁邊。

跌宕起伏地心情導致他被抽幹了力氣，變得有些手腳無力，在安下心後，心口的熱流漸漸沖上了他的眼眶和鼻腔，轉眼之間，眼眶變得更紅了。

緊接着眼淚控制不住。

兩道晶瑩的水珠順着眼尾唰地滑下來，在他下巴尖彙集成更大的水珠，吧嗒掉下來。

他明明在哭，可嘴唇卻仍倔強地抿成一道直線，活像只清冷又漂亮的兔子。

賀等昀心頭像被什麽扯動了兩下，擡手要去擦他的眼淚。

手掌卻被握住了。

肌膚相觸，掌心裏傳來對方的溫度，顧晚燈雙手将他那只手掌緊緊握在手心裏，怎麽也不肯松開。

賀等昀蒼白的唇邊微挑了挑，正要說些什麽。

顧晚燈忽然眼眸一垂。

視線冷然地落在他的戒指上。

賀等昀：“……”

顧晚燈臉色變冷了。

像是為了驗證什麽，他捏住賀等昀拇指的那枚戒指，用力拔了兩下——

戒指是帶有特殊封印的。

除非賀等昀親自摘下，或者擁有極高的神力，否則根本不可能拔得下來。

因此無論顧晚燈用出再大力氣，那枚戒指都紋絲不動，宛如被電焊焊在他手指上的一樣。明顯不是普通的東西。

顧晚燈手指驀地輕顫起來，胸口劇烈起伏。

意識到不對，賀等昀眸色變了變，正要說些什麽。

顧晚燈卻已然情緒大變，猛地直起身，怒不可遏地用力甩開他的手，就連看他臉上那張呼吸面罩都覺得不順眼起來！

顧晚燈濕潤朦胧的眼眸裏充滿火氣。

直接伸手，将他臉上裝模作樣的吸氧面罩給扯掉了——

面罩和呼吸機之間連接着軟管。

被顧晚燈這麽一拔。

“砰”地一聲！接口直接斷開了！！

旁邊的護士姐姐大驚失色！

顧晚燈揚起面罩，朝着賀等昀的臉就摔下去，沙啞的嗓子甚至憤怒到破音：“幹脆去死吧你！！！”

随後怒氣難擋地轉身，紅着眼摔門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