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福是禍
景爺走後，藥青簡單寫了封信，想托人幫自己送到無名教去。看了一圈，随手拉住了一個綠羽山莊小厮模樣的人。
那人接了信後沒有一絲猶豫，“青大人，我這就去辦。”
藥青有些受寵若驚——原來自己的地位在綠羽山莊很高的樣子。她終于意識到自己這個青大人還是很有份量的。
當然藥青托人把信給向梓宸一事，景安那邊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由于心裏還是不舒服着，景安這幾天都沒有去找她，這下又聽說她寫信給那人，他狠狠地“哼”了幾聲。
八成是告訴她那個師兄要去西域的事了，也好，反正能幾個月都見不到那個煩人精。
……咦？
……這麽一想，怎麽突然就有點開心了呢？
西域真是個好地方啊。
這次算是綠羽山莊回綠羽教過年，不需要再偷偷摸摸地回去。于是稍微一整理，馬車就有五輛。兩輛坐人，兩輛裝各種中原特産帶回綠羽教，還有一輛……專門裝給怪翁的東西。
到了出行那一天，浩浩蕩蕩的車隊看上去很有氣勢。馬車上有鮮豔的綠色羽毛旗幟，光這旗就能在途中為他們免去不少麻煩——這年頭，還有敢打綠羽山莊主意的？
十幾個護衛，騎着高頭大馬，清一色領口和袖口繡了綠羽花紋的黑底勁衣，一個個面無表情地跟在馬車周圍，煞氣十足。就連車夫也都穿着統一的綠羽山莊服裝，為了凸顯特色，用得都是綠油油的馬鞭。随行的丫鬟穿的白衣也都紛紛繡上了綠羽。這出行真是高調得很啊……
平常在綠羽山莊裏也不見這樣打扮的……藥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是昨夜景爺送來的。作為綠羽山莊的高級成員，綠色就更多了。整個就是青綠的一身，只有領、袖是白色的，還好帷帽給自己準備的是白紗的。
綠羽山莊到底是有多愛綠色……
景安一身墨綠，倒是顯得內斂了幾分。
他照例一個人霸占了一個馬車，三個丫鬟坐另一輛。
和上次去西域不同，這次的馬車大了很多，裏頭并排放着兩張榻，一左一右。景爺占了右邊那張，半卧在上頭，靠着絲面的墊子，嘴角帶笑地看着藥青，“你也知道自己的情況，爺就勉為其難讓你和爺一輛馬車吧。”說完，還伸出一指，點了點對面的那張榻。畢竟還是馬車，兩榻之間的距離不是很大，他的手直接就點上了那張榻的邊。
這麽近的距離，這麽樣的布置，真是有點怪異……
藥青：“……”
怎麽他怎麽看怎麽不像好人呢……
車隊啓程，景爺看着坐在對面綠油油的藥青，幾日的陰郁一掃而空。藥青盤腿坐在她那邊榻的最裏頭，只帶了面具，靠着馬車車壁，手上拿了自己準備的話本子——這次特地多帶了幾本，馬車上還是很無聊的。
看着她坐得遠遠的，景安厥了厥嘴，“你看的是什麽？給爺也看看呗。”
藥青把封面豎給他看——《鬼芙蓉》。
這名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書”。“都講了些什麽？”
“嗯……”藥青略微思考了下，“講的是一個名叫芙蓉的山野女子愛上了一個書生，在和他歡好之後，想嫁他為妻。可是那書生卻突然翻臉不認人，嫌棄她是村婦，還編排她未成婚便失貞，是個蕩婦。後來那女子便特意穿紅衣在槐樹上自缢，想化為厲鬼去複仇。”她的聲音很清爽，雖然不帶什麽語氣，卻很耐聽，有點引人入勝的感覺。
景爺有點被勾起了胃口， “她複仇成功了？”
“還沒看完，不知道。”藥青神色平淡地說道。這正看到關鍵處，不是被你打斷了嗎。
“讀來聽聽吧，反正爺也無聊。”景安狀似随意地說了一句。
“好。是從頭開始？”
“你看到哪就從哪開始吧。”
“好。”
馬車晃晃悠悠，景安側卧看着她，靜靜地聽着《鬼芙蓉》。
“李生今日頗有些心神不寧，天未暗，便早早回屋休息。躺在床上，周身寒意不斷，奇怪得緊。他起身叫何嬸幫自己取了一床厚被，又讓她把屋裏的燈都點了，還支了一個小爐。何嬸有些奇怪，但還是照他話都辦了。
何嬸走後，李生一人裹被成眠，想着睡一覺，明日起來就好了。迷迷糊糊就入了夢想。
已過三更，街上空無一人。李府一片寧靜。
半夢半醒間，李生突覺有人在自己耳邊吹氣。
吹得他又麻又癢，剛想轉身繼續入夢，卻突然間清明了起來，繼而一身冷汗——誰在吹氣！
李生心中寬慰自己——許是錯覺，許是錯覺。
可只過了一會，那人似又來到了他身邊，接着對他耳朵吹氣。李生大驚，猛然坐起，睜眼卻發現伸手不見五指——睡前點那些燈竟全滅了。
正在驚慌間，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李郎，可喜奴家這般……”
眼前出現了一抹紅色，直直蕩在面前，李生此時臉色發白，渾身冷汗，顫個不停。那聲音還在繼續，“奴家這張小嘴，李郎最是喜歡。說是櫻桃紅唇，銷魂蝕骨……李郎曾經最喜奴家那般，今日奴家便就那般……”
黑暗中，一張慘白的臉龐漸漸顯出，緩緩俯向了李生。
“不——啊——！！！”
李生一聲慘叫，李府剎時衆人驚醒。
待趕去一看，那李生下身鮮血淋漓，早已痛暈過去。李母大哭，忙喚大夫。
可那李生身下空空，子孫根竟不翼而飛。大夫無策，只得包紮止血，可這無根之症卻再無可治……”
景爺聽着聽着覺得有點……隐隐蛋痛。她怎麽都看這種書……
藥青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景爺，何為‘那般’？”
“哪般？”
“就是那女子說的‘李郎最喜奴家那般’。這書前頭也有提過，我不太明白。”
這……景安被問住了，臉刷地一下就紅了，“女孩子家家平日裏少看些這個！”他一把搶過了那書，而後就背過身對着她，“沒收了。”怎麽這種書會賣給女孩子！現在的商家真是太缺德了。
藥青還在莫名——那女子在閹了李生之前，究竟哪般了呢？
看了看空蕩蕩的手，算了，反正已經看完了。再拿一本看吧。
另一邊，景安面對着車壁，悄悄打開了那書。
——前頭也有提過？怎麽提的？
嗯，爺我要好好鑒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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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是以晚上能住店為主要目标，所以這一路都安排得好好的，也不怎麽趕。再加上時不時能從藥青那沒收本書看，很不錯的消遣……
不過，話說回來——她倒底是帶了多少本，這都沒收五本了，她怎麽還有！？
和她一輛馬車，距離這麽近的看這些書，景安內心已經羞澀到澎湃了。還好晚上都能宿到客棧，然後自己單獨一個房間……
然而，景爺的愉快西域旅途，卻在半途就被生生掐斷了。
原因很簡單——有些煩人精的能耐程度大大超乎了景爺的預計……
西行路中的“客行小棧”。
這是一家西去途中的必經客棧，雖名叫小棧，可是一點都不小，房間足有幾十間。全磚石的結構能很好地擋住風沙，裏頭的屋子都是頂頂舒服的。當然價錢也不便宜，不過對于一路鋪張的綠羽山莊，那些個都是小錢。
住到舒服的客棧是件讓人舒心的事情，但要是這客棧裏有了那麽一兩個讨厭的人，可就不一樣了。
景安已經咬牙了。有必要特地白衣飄飄，潇灑倜傥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嗎！裝模作樣！
“景小爺，幸會。”向梓宸一路很風雅地走到了他們面前，主動打了招呼。
早知道會在這家客棧見到你這煩人精，爺絕對不住這店！剛下馬車的好心情全部被打亂了！但是景安還是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向教主，好巧啊，想不到在這都能遇到。”
“确實很巧。”向梓宸一臉客套，“景小爺此次可是回西域綠羽教過年？”
藥青信上都很你說了，還裝模作樣地問，有必要嗎。景安腹诽道。“沒錯，正是如此。不知向教主此行何去啊？”雖說直接問去處有些突兀，但你都問了還不興爺我也問問？
向梓宸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正好向某此次有些事也要去往西域，和景小爺順路，不知可否一同前行。”
這……自己是入套了？
當下他就想拒絕，可還沒說出來，那邊向梓宸又開始和藥青打招呼了，“藥青大人，好久不見。”
久個鬼！景安心中憤慨了，爺離開汴京才只有八天，你就陰魂不散地來了。
“向教主好。”在外人面前，藥青還是恭恭敬敬地叫他向教主。
周圍的丫鬟和護衛們面如常色，可心裏都八開了鍋。
——咦？這個不是當初牽走青大人的人嗎？這是追到這裏來了？
——還有，你看那邊景爺的臉色看上去可不太好。
——為什麽青大人稱呼他向教主那麽客道，明顯兩個人應該是很熟的樣子。
大家你看看過，我看看你，不動聲色地使了下眼色——要有好戲看了。
景安調整了面上的笑容，“當然可以，只要向教主你不嫌棄我們前行的速度比較慢。”藥青還在邊上，自己直接拒絕會不會太刻意，也顯得太不大氣了？
“哪裏哪裏，西域風光大好，如若慢行，向某正可好好品鑒一番。”目的已經達到，其他全不介意。向梓宸看着景小爺，兩人相視而笑，笑中卻有着硝煙四起的感覺。
景爺匆匆想要結束對話，“那就好。今日旅途勞頓，我們就先上去歇息一下了，還請向教主不要見怪。”
“不會不會。景小爺，請便。”
景爺大跨步路過了他，藥青跟在他的身後往客棧樓上走去。
向梓宸看着她笑了下，并沒有多說什麽。
對于向梓宸會出現在這裏，藥青心中也很是驚奇。
他說去到西域有事，可是無名教一向與西域沒有什麽來往，這有事，會是什麽事？
現下一起去西域，師兄他是特意如此的？
向梓宸此次并不是一人前行，陪同他的還有苗家谷月七。
而去西域，是因為月七要找點制藥人所需的毒物。既然藥青也要去，那就正好一起，不是嗎？
在收到藥青托人傳遞的信息之後，向梓宸就做好了決定。現在在這間客棧“巧遇”，自然是計劃之中的事情。至于和景小爺他們同行——這是肯定要提出來的，不然怎麽光明正大地接近她呢。更何況，陪着青青一起在西域過個年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雖說綠羽教進不去，藥青總是可以約得出來的。
那個景小爺，就讓他在那邊蹦達吧，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改變的——比如說自己和青青青梅竹馬的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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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開始草木皆兵，各種提防那個煩人精接觸自己的好下屬。只要想到煩人精的馬車正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車隊後頭，他就渾身不舒服。看着對面坐着的藥青還是和以往一樣翻着話本子，安安靜靜的，景安就更不舒服了——怎麽，這麽習慣那個煩人精跟着？
日中時刻，車隊停下歇息。這是一片平坦的地勢，就在官道旁邊。所歇之處是一片楊樹林。去西域，楊樹是肯定會見到的，當年景安還小的時候，就是在楊樹邊，樊花和那看上去死了蘭雪西定了情。所以對楊樹，景安一直有着一種奇怪的感情。下了馬車，他特地帶着藥青一起坐在了一棵大大的楊樹下。
旁邊，綠羽山莊的丫鬟和護衛們都在準備中飯，還特地支起了火堆要烤早上離開時從客棧買下的羊。
待羊肉上了火架，不一會兒，濃濃的肉香味就四溢開來。
另一邊，向梓宸和月七坐在一起，身邊只帶了兩個無名教弟子，默默地拿出幹馍馍正就着水當作一餐。
切，還是綠羽山莊大氣吧。景安看了他們一眼，心中有些驕傲——來和爺說呀，和爺說，爺好心會給你們一塊。
羊肉烤好了，景安讓人切了一大塊遞到藥青面前。
對于無名教——當然還是要給面子的。他又讓人切了一塊給無名教送去。
“還是我來吧。”藥青起身拿過那人手上的羊肉，連着自己的那一份一起，端着走向了向梓宸一行人。
！！！景安的眉頭結了起來，狠狠地結了起來。
“這個羊肉還不錯。”藥青把羊肉放在了他們中間——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和師兄說過話，他會不會生我的氣。
向梓宸看着她，點了點頭，“一起吧。”
藥青順理成章地就坐了下來。幾個人開始随意地邊聊邊吃。
過了一會，向梓宸突然說道，“晚上會到下一個鎮子，到時不知藥青可有空一聚？”
“聚？”
“嗯，向某近日心中很是思念。”
這麽直白的話語，藥青如果能夠看出臉紅，那一定是個大蘋果。
“……再說吧。”她低頭吃着羊肉，小竊喜，又小尴尬。
氣氛中的暧昧，月七和兩名無名教弟子都感覺到了，紛紛裝作無視般個顧個地吃着。
“也好。”向梓宸毫不介意她的回答，“西域……藥青也來過一次，可否為向某介紹一番？”
“這……這裏的葡萄很好吃。還有，還有到了敦煌還可以見到很多新奇的玩藝，那裏的人好多都有大胡子，顏色各異的大胡子……”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藥青的聲音漸漸放開了。向梓宸聽着她的話，時不時附和上幾句，說到有趣處大家還一起笑出了聲，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場景，在景安看來真是刺眼非常。
“向教主，可還和口味？”一個聲音插進來，接着一個人硬生生地擠入向梓宸和藥青之間坐了下來。
“不錯。多謝景小爺。”向梓宸還是很從容的樣子。
“客氣客氣。只是時辰差不多了，這會也該啓程了，景某只好來打擾一下了。”景安說得坦蕩自然，毫不做作。
藥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平日裏午休不會這麽點時間啊。
“既然這樣，那向某這就準備出發。”向梓宸看着景安笑了一下，那笑竟然讓景安生出一種被看透的窘迫。
“青大人，就麻煩随我先上馬車吧。”景安直接起身，順便拉了一下右手邊的藥青。
“藥青就先行了。”藥青也不拖沓，對着向梓宸他們淡淡說了句，就随着景爺去向了馬車。
向梓宸在原地看了一會他們的背影，右眉微挑，回頭對無名教兩名弟子吩咐道，“我們也啓程吧。”
“是。教主。”
看來這個景小爺有些棘手。可是再棘手又怎樣，無論是景小爺，還是毒聖護法，他只能作為青青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其他的，自己絕不會允許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