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福是禍
作為綠羽山莊的一員，藥青還是很恪守本分地呆在馬車裏，只有在休息的時候才會和向梓宸聊上一會。雖然只是一小會，但這些聊天在景爺眼中是怎麽看怎麽刺眼。為了消除這些刺眼的因素，午休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行程速度也越發快了起來。景爺的心思很簡單——到了綠羽教，你總不好再跟着了吧。
對于加速行程一事，同行的向梓宸四人沒有任何反應，和往常一樣駕着馬車跟在隊伍的後頭。好幾次景爺都動了偷偷出發把他們甩掉的念頭，可五輛馬車的車隊目标太過明顯，偷溜不掉，而且在藥青面前會不好說……
等隊伍到達敦煌的時候，足足比預計快上了三天。接下來雖是走商道，但客棧的數量會大量減少，食物和水都需要提前準備不少，敦煌作為大站，是很好的補給地點。既然需要補給，那必然要在此停留上一、兩日的時間，畢竟車隊要養的人不少。景爺作為上層管理人士，自然是不用親自操辦，只要在客棧裏歇着就行了，心情好上街逛逛也未嘗不可。帶上藥青一起逛那是必須的。
“聽說東邊那街來了個幻人，有沒有興趣？”
“幻人？”
“就是變戲法的。”景安邊解釋，邊帶着她往東邊街走，“不過他們的戲法可比中原那些厲害多了。簡單有吞刀、吐火、自縛自解，更神奇的是屠人殺馬、自支解……”
“屠人？……自支解？”藥青明顯不相信，那血淋淋的還能是幻術？
“沒聽過吧。不知他們今日變些什麽把戲，爺帶你長長見識去！”
帶着幾分好奇與探究，藥青點了點頭。
可景安帶着藥青走了才半條小街，就迎面碰上了又是風度翩翩的向大教主。向梓宸本身長相俊雅，膚白，劍眉，丹鳳眼，一身白衣有着谪仙之感，站在敦煌此地，比起那些西域人真真是獨樹一幟，怎麽看怎麽玉樹臨風，還隐隐帶着一種冷漠之氣。不少小姑娘都上前搭話，向梓宸全不理會，只是和月七沿着街走，遇到搭話，他身邊的兩個無名教弟子就會主動站出來說，“煩請讓讓。”這份距離感卻更讓那些女子想要一探究竟了。
看到景安和藥青迎面走來，向梓宸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容瞬時朝着他們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不，不是他們——是對着景爺身後的藥青。這一笑，那些圍着他搭話的女孩子幾乎都紅了臉。這西域女孩子臉紅，可不多見啊……
陰魂不散啊你！這是景爺心中的吶喊。
藥青沒有意識到師兄在西域會這麽受女子歡迎，一時有些詫異，傻傻地透過帷帽看着那些圍着他的女孩子——這可比當年景爺來的時候熱鬧多了呀。
要是單說長相，景安不輸向梓宸，可那份氣質卻大大不同，在這豪放的西域，景安就沒向教主那麽獨特了。話說物以稀為貴，所以景安當年只被一個女子搭了話，而且那個女子是紫姑，搭話的原因是因為發現他身上有寶貝……
既然碰到了，向梓宸就很自然地加入了他們——現在是一大幫子一起去看幻人表演。景安表面上一副熱情洋溢的樣子，可心裏那個恨 啊——怎麽到哪都有你啊！
藥青本就走在景安後頭一點，向梓宸來後就走在了她的身邊，兩人并排。景安還怎麽肯一個人在前頭，悄悄慢了幾步也和藥青并排。這下三人并排走路，原本寬寬的街道，突然顯得有些小。要是迎面走來的人，都要從他們三人中間插過去。可景爺覺得不對了——這插過去的人怎麽總是撿自己和藥青中間呢？向梓宸和藥青中間不也可以走嗎！
這麽一想，他就稍稍注意了一下——每當有人走來，向梓宸會輕輕地把藥青拉向他那邊一點，兩人稍一靠近，別人自然就會從景安和藥青中間穿行了。
卑鄙！景安幾步走了過去，“向教主，你還沒來過敦煌吧。”
看着自己和藥青中間突然多出來的景小爺，向梓宸的眉毛微抖了一下，“這是在下第一次到此。”
終于把他們倆隔開了。景安繼續裝作熱情的模樣介紹着敦煌的各地特色，獨特風光
“聽起來果然有趣，向某下次再來一定要去景小爺說的那些地方好好轉轉。”
“其實向教主可以這次就去逛逛。” ——去吧去吧，你去逛那些風景吧，就不要再和我們順路啦。
“這次有事在身，還是下次吧。”向梓宸客道地說着。
為了方便路人，藥青走到了他倆身後，月七走在了她的旁邊。而正和向梓宸“鬥智鬥勇”的景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過對于他來說，只有向梓宸才是最大的威脅。
月七顯得有些興奮，似乎藥青只要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都會這麽興奮——又是因為藥人嗎，藥青突然覺得有些汗，這種狂熱到底要多久才能消除。
“藥青大人，身體可還舒服？”自從聽到向梓宸稱呼她為藥青大人後，月七便很懂事地也這麽跟着叫了。嫂子這個叫法——如果景安聽到了，可能會想滅口。
“舒服。”
“平日吃食，有沒有特別喜好？”
“現在……不太喜甜食。”
“天氣呢？喜歡什麽天氣？”
“涼爽一點的。”
……藥青自己都有些無語了——為什麽他問的問題，我都會仔細地回答呢？果然我是太閑了。月七心中雀躍——多了解點，再多了解點！
跟在隊伍末尾的兩個無名教弟子，一直安靜地走着——随從要有随從的樣子，這是職業素養。
終于，六個人來到了 “春風茶樓”。幻人表演就在此處。
進了茶樓，居中的小高臺上，兩個皮膚偏黑的外族人剛上臺表演，正在自我介紹，那名字聽着拗口，只是聽了下，記也記不住。他們操着一口發音怪異的漢話，語速卻很快，聽起來有着一種奇異的喜感。
藥青他們找了個桌子坐了下來，由于來得比較晚，好位子都被占了，他們這桌離那表演臺有些距離，不過還是能看得見。
輪到其中一個瘦小的幻人自我介紹，結果他剛說了名字，嘴裏突然就噴出火來。
那幻人一臉做錯事的表情，慌忙捂上了嘴，可憐兮兮看着旁邊那個幻人。個高的幻人上前拍了下他的腦袋，滿臉的怒氣，張嘴就要開始罵，可那一張嘴噴出的竟然也是火焰，小個子一低腦袋，堪堪躲過迎面而來的火舌，可那頭上帶的帽子卻沒那麽幸運，一遇火就着了。小個一把脫下帽子丢在地上，亂叫着踩滅了火焰。突然發生的一幕，臺下觀衆一時被驚住，直到幻人齊齊向着臺下鞠了一躬，才反應過來——表演開始了！霎時掌聲雷動，叫好連連。
接連着兩個幻術，吞刀和空手變雞子都博得了滿堂喝彩。幻人們很有禮貌得鞠躬致謝，而後向後臺示意了一下，便有人搬上來兩個半人高大圓桶，相隔兩米放在臺上。先前那個小個子一看到桶，說了句，“好東西。”就一骨碌跳進了右邊那個，還站在那桶中向着臺下揮手，邊揮手邊扭着腰一點點矮了下去，像是舞蹈一般。最後整個人都進到了桶中，從臺下已經看不到人。觀衆們都一臉認真，盯着那大桶，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什麽。
“哦吼——！”
那小個子叫了一聲，竟然從左邊的桶躍了出來，觀衆們措手不及，驚訝萬分。
“好！！！”臺下人吼了出來，使勁鼓着章，有幾個人叫好都叫到脖子紅了。那小個子又重複做了幾遍，左桶進，右桶出；再右桶進，左桶出。速度越來越快，仿佛是瞬間移動。可那明明有兩米遠的距離，哪怕跑步也沒那麽快呀。更何況那小個子看上去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太神奇了。
“不錯吧。”景安笑着看向了藥青。
“嗯。”藥青看着臺上，頭也不回地就答了句。
“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呢！”
她點了點頭，繼續關注着臺上——這表演真有意思。
向梓宸喝了口茶，看着臺上，沒有說話。景安見大家都看得很認真，也就不起話頭了，自己也興致勃勃看了起來。
又有道具被搬上了臺——一個豎放着的窄棺材，在上半部還開了個方形的小口，棺材上還有很多細槽；一個放着各種長劍的武器架也被擡了上來。高個那人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站到了棺材裏頭。小個子興沖沖地一把就關上了棺材，那高個的臉正好在那方口位置可以給大家看到。小個又跑到武器架那，左挑右撿，最後拿了把最大的，還拿劍真地劈了一下武器架的一角，一塊木頭一下就被削了下來。
小個子摸着刀，大聲說了句，“好刀！”
這難道就是屠人表演？藥青心中期待——那可是真刀啊。
臺下觀衆都屏住了呼吸，氣氛緊張了起來。
小個子揮着刀走到了棺材前，一臉奸笑，而後猛地将那劍就着棺材一處細槽就深深插了進去。“啊——”高個一聲慘叫，表情猙獰。
臺下驚訝地張大着嘴，眼中還帶着恐懼。看刀入的位置正好是高個的心口，棺材那麽窄，真是無處可逃。
直到那高個閉上眼，不再動彈，那小個子才快速拔出了刀——竟然還滴着血。
藥青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真殺人了？
小個子還在一臉驕傲地舞着血淋淋的刀，棺材裏那個高個一點動靜也沒有。臺下的觀衆感覺都像是吓傻了，整個茶館安靜異常，小二哥拿着水壺也在那傻愣愣地看着，都忘了給客觀倒茶。
“咯吱——”詭異木頭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棺材的門竟然打開了。小個子驚得猛一回頭，就看到大高個像個僵屍般從棺材裏一步步走了出來，胸口好大一灘血跡。
“啊——”臺下膽小的人已經叫了出來。
大高個直直走向了小個子，那小個子抖着腿看着他，滿臉驚慌。距離越來越近，大個子伸出手像剛才一樣拍了一下他的頭，低沉的聲音傳來“小子，你還嫩着。”
兩人站好，再次向臺下鞠躬，表演全部結束，兩人走回了後臺。
奇了！真是奇了！藥青心中發出贊嘆，這就是幻人嗎？太厲害了！
“剛才呢……”景安喝口茶，說了起來，“刀是真的，傷也是真的。”
什麽？藥青轉過頭看着他，不敢置信。
“那高個的心長在右邊，小個子拿的刀雖是最大的，但也是最細的，傷口會比較小。”景安繼續說着。
“這不可能……”不是幻術嗎？怎麽會真受傷？
景安搖了搖頭，“就是這樣。但是這些幻人身體都很好，而且有上好的草藥，基本上一個月就養回來了。幻人的屠人表演往往要好幾個月才有一次，那是為了養傷。今天我們是湊巧趕上了。”
這……藥青安靜了，心中滿是嘆息。
“哦？景小爺果然見識廣博。”向梓宸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算不上，只是在西域的時候認識一個幻人班子，他們告訴我的。”景安剝了個花生咯嘣嚼了，“出來賺錢都不容易，大家都是把腦袋系褲腰上的。”他突然又笑了一下，“當然，向教主名門正派，就不用擔心這些。”
“景小爺說笑了。”向梓宸淡淡說了句，不再繼續話題。
藥青在一旁，感受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景小爺對師兄，似乎有着很大的敵意。
節目看完，六個人一起走回了客棧。一路上，景安都拉着藥青說話，她仍和往常一樣不時簡單答上兩句。向梓宸在一旁淡定地走着。街上的女子紛紛繼續投以注視的眼神。藥青小心翼翼地用餘光将這些都看在眼裏，心下有着小小的得意。可再一想到自己，那些小小得意都散了——師兄是好，可自己注定得不了了。
在敦煌采購好了物品，車隊再次上路。
藥青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命運将會被這次西域之行而再次徹底改變。
至于是福是禍……仁者見仁，智者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