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綠羽藥青
她可以學景爺的那套殺人方法——毒殺。再加上好好練習滴血不沾衣,就算不能做到當年樊護法那般鬼影無蹤,起碼逃命不成問題。這麽一來,完成任務應該不是難事。至于殺人什麽的……又不是沒殺過,習慣習慣就好了。更何況毒殺,不用見血,不會很難面對的。就像當年那個村子,幾十口瞬間就沒了……想到這,她的心似乎僵住了一下——果然,過去的事還是少想點的好,怪不舒服。
既然做好了決定,剩下地就只有靜靜地等待景爺交給自己任務了。她一個人坐在院裏,旁邊的小石桌上擺着一些零嘴還有一壺必備的苦丁。茶,她喜歡喝涼的——越涼越苦。身下這躺椅,是自己請人做的,就是為了在院裏好好歇歇。特地在躺椅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毛毯,躺着軟和得很。靠在躺椅上,看着頭頂的藍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陽光有些刺眼,只看了一會,怎麽就眼睛就酸了起來。伸手夠了桌上的涼茶,拿在手上輕輕啜着,還真有點坐吃等死的感覺。嘴角不經意扯出了一抹自嘲——坐吃等死,這詞太應景了。再啜了口茶,苦得發澀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一直浸到深處。
“天還有點涼,怎麽動不動就往院裏躺。”不請自來到她院裏的,也就那麽幾個人。
“景爺。”她放下手中杯子,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你倒是悠閑。”景爺在桌旁的石凳上随意坐了下來,伸手在那些吃食中挑了點往嘴裏放,“嗯!這碟花生炒得不錯。”
“那仁果也很香。”藥青指了指旁邊的一碟。
景安又挑了幾個仁果嚼了,“你這總會備點小食,很得爺的心啊。”
藥青笑了笑,沒有接話。
“對了,最近向梓宸來這裏有點頻繁,你難道準備一直這樣下去?”雖然每一次都被藥青給請了出去,可也不見他放棄。聽說他今天又來了,而且這次弄出的動靜有點大,還把張天盛夫妻倆請來了。為此,景安特地就跑過來問問藥青,畢竟每天都這麽趕人,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啊。
“他以後不會再來了。”
“真的?”景安有些懷疑地看着她,天天來,這麽久都沒解決的事情,今天一下就解決了?
“嗯。”
“怎麽做到的?”
藥青握着杯子的手輕微地抖了下,當時自己是怎麽說來着?“晚輩藥青拜見張老前輩與夫人。”對!就是這麽說的。他們臉上的表情剎時那叫一個好看。
師父師娘苦勸自己回無名教,想當然她是不可能答應的。
“養育之恩,就藥青這條性命吧,你們想要取了就行,藥青絕無二話。”他們聽到自己這話吓了一跳,當然下不了手,于是自己就理所當然地說道,“既然你們不願下手,那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後來,師娘哭暈了,師父罵自己不仁不義,不忠不孝——這四個字四個字罵的,果然帶勁。師兄扶着師娘,用陌生的眼光看着自己——恨鐵不成鋼,有點這個意思。他最後離開的時候,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我會查清楚的。”
查清楚?查什麽?查不到的,怪翁那裏什麽人都上不去,更何況他還答應過自己絕對不會把自己變成人蠱的事情說出去,不然自己五年後變成的那只蠱可不給他們。愛寶如此,怪翁必然守口如瓶。就算他查到了,又能怎樣?想必他也不會告訴師父師娘自己的情況,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他最近應該會去查我怎麽變好的。”藥青看向了景安,“所以他不會再來了。”
要查的話應該回去西域,更何況是怪翁,每個三年三年兩載連怪翁在哪都查不到,至于上那個山,要的時間更長,那時藥青恐怕已經……
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藥青默默地給自己斟滿了涼茶,也給他倒了一杯。景安接過茶,一口喝了下去,濃重苦味彌漫在口中,不禁皺起了眉頭,“你這裏的茶還是這麽苦啊。”
她輕啜着杯中的濃茶,從容一笑,“苦點味濃。”
看着她清冷的笑容,景安不覺捏緊了杯子。
“景爺,何時有任務可去?”
任務?對了……自己答應讓她接任務的。“這個……過兩天我會派人來告訴你的。”
“嗯。”
給她派任務,這可是個難事啊。
景爺心中慢慢盤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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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半月。
樹影搖曳,風起,片片桃花飄落。花瓣在這夜色之中顯出暗暗黑紅之色。
如此好景好夜,真真是殺人好時節。
一個黑色的身影在桃林中急速穿梭。
遠處一間別院燈火通明,門前人來人往,兩盞紅布裹着的燈籠正發出豔豔紅光。大大的雙喜貼在門上。現在這個時刻,怕是酒過三巡,正準備鬧洞房。
衆人簇擁着已半醉的新郎官往洞房那處走去,所過之處皆是歡聲笑語。人就這樣,喜歡湊熱鬧,更喜歡湊人家房裏的熱鬧。光這一點,從祖宗開始,就一直被很好地流傳了下來。後世稱之為八卦……
人群紛紛跟了過去,那新房本來也不小,可要裝下這麽多看客還是着實困難了點。于是大家又很自覺地裏三層外三層從各個窗戶、門口伸長了脖子往裏頭看——新娘子還蒙着頭巾端端正正地坐在窗沿,聽到周圍的嘈雜,很是緊張地擰緊了手中的紅綢子。
“看看新娘子!”
“我們要看看新娘子!”
起哄的那些人大部分是年輕的小夥子,姑娘們都站在一邊,不過那眼神也是寫滿了渴切。整個府裏的人似乎都聚到了這裏,鬧洞房可是今天的重頭戲。
既然所有人都沒有防範……那個黑影輕易地就從偏院的牆頭翻了進來,一路小心翼翼地貼牆而行。拐了彎,跳到另一邊,接着沿牆走——東邊長排房子第三間。有了!四下看了看,遠遠見到兩個人影正往這邊走來。
應該是婚宴的兩個客人。他們正向着婚房那走去,只不過那兩人都是喝高了的樣子,勾肩搭背,走得是歪歪斜斜。
黑影稍微停了會,覺得這兩人夠不成什麽威脅,便猛地竄了過去,隐在廊柱後頭。
“咦,剛才前面好像有個人影過去了……”
“哪有人影,我看你是喝多了吧。”
“今天喝得是不少……”
兩個醉漢繼續搖搖擺擺地往前走,人影什麽,可能是眼花吧。
果然喝多酒的男人不可靠。那黑影悠哉地繼續向第三間摸去。
四下無人,只要解決第三間房門口的銅鎖即可。
這點小意思,黑影完全不放在眼裏。輕輕松松兩三下就開了那鎖,一溜煙進了屋子。屋裏漆黑一片,竟然連個窗戶都沒有。掏出随身的火折子,打着了,就着微弱的光,黑影在屋裏翻找了起來。整個屋子裏整整齊齊擺着十幾個大書架,滿滿當當地擺着各式書本。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裏頭。
随手拿了基本,一看之下傻眼了。
琴譜,琴譜……怎麽都是琴譜!這些書架上全都是琴譜,那自己要找的那本《無憂曲》豈不是有如大海撈針。
有些氣餒地再随手翻了幾本,都不是自己所要的。往裏頭走走看再說吧,說不定那《無憂曲》被藏在某個特殊的地方。可是直繞着這屋子走了兩三遍,什麽發現都沒有。
大隐隐于世——看來真是被藏在這書海之中了……
深吸一口氣,舉着火折子,她一本本地翻了起來。得找仔細點,萬一外頭是包了其他書的皮那也是有可能的。好半天過去了,也只翻看完了一個書架,這樣下去沒個三天時間,這裏的是不可能全部找一遍的。能找多少找多少吧……
掐算着時間,看天色快亮之時,黑影小心地閃出房間,回身鎖上門,一路躍出了這片別院。只有等晚上再來了。
接連三個晚上,黑影夜夜光顧。第三夜還不小心被一個小丫頭給撞了個正着。
那丫頭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蒙面的黑衣人,張了嘴就要大叫。可還沒叫出來,她就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果然,毒就是好用啊……黑影有些心虛,被人發現了。
将人就這麽放在大陸中間,實在是有點醒目。黑影有些吃力地拖着那丫頭到了一處隐秘牆角,擺了一個好姿勢——一看就像是小丫頭偷懶睡覺的樣子。這下應該可以了。
依舊是老路子進了那間房間,接着昨天繼續翻看。現下整個屋子已經被她給看了個三分之二,今夜應該是能找出來了。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地翻看了許久。
嗯?
最後一本了?
看看……
怎麽還不是!
難道一開始找的方向就是錯的?難道景爺給的消息有問題?
不可能啊……會不會自己找漏了?
看了看滿屋的書籍,她是萬萬提不起再找一遍的心來。
有些氣餒地将手上的書放回書架,這可怎麽辦……。放好書,準備再看看這間屋子,說不定今日能看出什麽不同來。
映着火光,一層層地緩緩看去。走着走着,探出的腳突然踩到了某物。
咦?舉了火光看去,原來是書架的一角正墊着幾本書。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該不會,景爺要的那本絕世名譜被人在這裏當了墊桌角的吧。這個念頭,越想越強烈。她伸手就要去扯那幾本書,可這書架太重,扯了半天,那些書紋絲不動。
先确定下是不是只有這幾本在墊着。她全部巡視了一遍,果然只有這一處書架的角不太平墊了三本書。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
她稍稍站遠了點距離,深吸一口氣,接着猛沖向了書架——好痛!
轟——書架直直倒了下去。她迅速取了那三本書就逃離了此間屋子。那麽大的聲音應該會引人過來。
果然不一會,就有一對護衛舉着燈向這處而來。就着月光,黑影躲在一角抖了抖那滿是灰的三本書。定睛一看——其中一本就是此次任務所要的《無憂曲》。
自己辛辛苦苦來偷的竟然只是別人的墊腳書……很是惆悵啊……
任務圓滿完成,景爺很是高興。不過藥青正式提出了交涉——已經是第三次任務了,每次都是盜物,這是不是和冷血無情的殺手有些遠。
景爺笑得谄媚,“這些任務買家的價錢給得都很高的,自然要派有能耐的人去。”
“可是……”
“青大人能者多勞,就辛苦點。”
“但是……”
“綠羽山莊任務的種類很多,最近沒什麽殺人的任務。”
這個理由勉強可以。
景安小小地虛了一下,其實不是沒有任務,只不過那些殺手任務,自己是絕不會讓她沾的。而至于盜賊類的任務,以往綠羽山莊接的很少——畢竟這非常的技術活。可如今有了藥青,這一片的市場也算是可以開拓一下了。
日子這麽過着,藥青接的全是盜賊的任務。小半年下來,完成了約莫二十多件。
江湖上漸漸傳開了她的故事——綠羽山莊新出了個神偷,啥都可盜,來無影去無蹤。有人甚至把她和當年的大盜夜貍聯系了起來,傳言還說她是夜貍的傳人。
既然風頭正盛,自然就有人把她和大通錢莊當初被盜一事聯系了起來。現下江湖上傳得是有鼻子有眼,就連她怎麽開的大通錢莊的門都有人親眼見了似的。說的是神乎其技,越來越玄乎。盡管她沒有劫富濟貧,但僅僅就沖神偷這一點就變成了廣大江湖平民心中的偶像。人果然都是黑暗的——人人都想成神偷啊……
消息傳得快,八卦傳得更快。
聽到傳言的金無陋自然是坐不住了,直接就去了綠羽山莊——怪不得當年他們不肯接生意,原來就是他們自己人。可轉念一想又有蹊跷——堂堂綠羽山莊,會派人到自家鋪子只偷一百五十兩金子?可笑!
既然想不明白,問問景小爺還是必要的。
景小爺一如既往地熱情招待了他,可接下來對金大老板的問話是一問三不答,一直高深莫測地笑着。
“金老板,綠羽山莊只談買賣。”
“那我出錢買消息!”金無陋難得大方。
“金老板難道不知道綠羽山莊從來不賣關于自身的消息嗎?”景小爺笑得冷冷的。廢話,有人上門買自家消息,會賣才怪。
金無陋轉念想了想,“那我可不可以出錢,換綠羽山莊永遠不做關于大通錢莊的生意?”那神偷被說得太神,他的心裏有些慌。
這是花錢買保險?倒是個新奇事。不過,賣保險這種事,可不是綠羽山莊做的。
“金老板說笑了。綠羽山莊不接此類任務。”
金無陋磨了半天,什麽也沒磨出來。只好悻悻地告辭——哼!你們那個神偷也不一定能偷到大通錢莊的東西,我們可是剛換了殼子。他只好這麽想想。
事實是,大通錢莊自從換了殼之後卻是再也沒有被盜過。大家寄予厚望的綠羽山莊神偷似乎完全不去大通錢莊。不過不得不說的是,有不少寶貝只要一被從大通錢莊拿出來,不久後就被盜了。一時間大通錢莊和雪湖山莊的名聲大振——神偷唯一的天敵啊!
景安覺得好笑——那破殼子,自己找古玉那會早就進去過了。要不是雪湖山莊關系在那,你那大通錢莊被搬空了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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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藥青恢複了容貌不再帶着面具帷帽,山莊裏的人都知道了青大人是個美女。而且大家更發現景爺對青大人很不一般,經常會跑到青大人這來陪她一起吃飯。盡管青大人一直冷着臉,景爺還總是笑笑地上去噓寒問暖。這麽受寵的下屬,綠羽山莊裏可是頭一回。
旁人都看在眼裏,這麽明顯的情形誰都知道怎麽回事。自然藥青心中也漸漸明白了景爺的意思。可她不想太節外生枝……
她從不提起,日常也盡量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想讓他誤會。但是相處的時間多了,有些事情還是逃不掉。
比如說眼下兩人之間安靜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古怪。
坐在旁邊的景安帶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時不時拿眼偷偷看她一下。
感覺到景爺奇怪的目光,藥青大方地回看了一眼。
被她這麽一看,景爺明顯有些慌神,別扭地将頭扭到了一邊,又過了一會才輕輕說出了一句話,“你有沒有想過,不再是一個人。”
她笑着看着他,雲淡風輕,“藥青能在綠羽山莊已經是很大的福分了。其他的藥青不願多想。”
“你可以多想想的!”景安猛地轉過頭看着她,臉剎時紅到了脖子。
看着他有些跼促的樣子,她喝了口茶,心中有些苦澀,“景爺,藥青有些倦了。”
“你好好休息,爺先走了。”踏着話音,他匆匆離開了別院,怎麽有點落荒而逃的感覺。
藥青微扶了額頭——能拖多久是多久吧。現下只剩四年半了,時間可真快啊。
第二日,藥青獨自一人上街去逛。最近沒有任務,可以好好歇歇,到街上逛逛。景爺最近又忙了起來,不過幸好他忙,不然逛街他一定會跟着出來。一路看過去,她也沒買什麽,只是看着這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鬧情景就很滿足。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在回來的路上,一位穿着講究的公子在側身時不小心和她相碰了一下。那公子連連作揖賠不是,說是唐突了姑娘。看他的長相,很是一派書生作風,溫潤有禮。他如此正式的道歉一時間吸引了不少路人。不喜歡被那麽多人注視着,藥青忙說了句沒關系,就走了開去。
那位公子在原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人蠱嗎?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