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綠羽藥青
處處銀裝素白，事事青翠生機。
綠柳垂枝，桃花始開。
正是陽光明媚，春風醉人，一年之計恰于此時。
遠遠地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青石鋪就的官道上緩緩行徑，一步步走向青灰色的高大城門。若幹騎着高頭大馬的黑衣侍衛們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穿過城門沿着大街慢悠悠地一路騎行在馬車前頭。
路邊行人看到馬車上的标志，紛紛避讓開來，
隊伍安靜地行徑，最終停在了一座大宅前。
幾個侍衛翻身下馬，走向那扇緊閉的門，揭下了貼在其上暫不營業的告示，而後“咯吱——”一聲打開了大門。
又過了一會，一只如玉般的纖手從內掀開了馬車的簾子，緊接着一個白色輕盈的身影從馬車裏一躍而下，那分明是一個明眸皓齒的美麗女子，只是這女子也和那些侍衛一般全無表情，姣好的五官生生顯出一份清冷。她恭恭敬敬地低頭站在了馬車一邊， “景爺，到了。”
“嗯……”馬車裏傳出慵懶的聲音，似帶着些許不情願，“這麽快就到了。”車簾被一把掀了起來，走出一位眼睛還泛着朦胧的俊小爺。腳剛着地，他就結結實實地伸了個懶腰，“這馬車睡得可真不舒服。”拍了拍仍然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走，進去吧。”
“是。”
兩人一起提步進了門，車隊跟在身後魚貫而入。
待所有了人進了門後，侍衛再次面無表情的關上了大門。
一個大大的牌匾懸挂在門上，上頭幾個綠色的隸書代表着江湖中獨一無二的殺手門派——綠羽。
那個……春天到了，綠羽山莊也該開門營業了。
～～～～～～～～～～～～～～～～～～～～～～～～～～～～～～～～～～～～～
“他們回來了。”向梓宸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這次真是等了好久，“有沒有看到藥青大人？”
“馬車上只走下來了景小爺和一名陌生的女子，并未看到藥青大人。”查探的弟子老實回答道。
藥青的打扮很引人注意，很好認，難道是在馬車上沒有下來？向梓宸接着又問道，“那個陌生女子是何模樣？”
探查的弟子斟酌了一會，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女子和當初的青堂主有幾分相似……”
向梓宸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說的是我教青堂主？”
“是。那女子比青堂主瘦上不少……但眉眼之間看上去很是相似。”那弟子有些忐忑地說道。
“備馬！即刻前往綠羽山莊。”如此天大消息，他需要立刻确認。
“是，教主。”
那陌生女子是否就是青青？難道她的藥人之毒已經除去？
可是為何她沒有告知自己？這兩個月，一封書信都沒有，她究竟是去了哪裏？
……
“駕！”猛地揮動馬鞭，向梓宸急急向綠羽山莊趕去。只有見到她，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啪啪啪——”随行弟子上前扣動門上的銅鎖。過了好一會，門才被慢悠悠地從內打開，一個小厮模樣的人伸出半個身子說道，“綠羽山莊明日才開業，請您明日再來吧。”
向梓宸直直走上前，一手拉開了門，“我找你們藥青大人。”
“唉！你這人怎麽這樣！”小厮架不住他，被推到一邊，眼睜睜看着向梓宸一路走進了山莊。雖然語氣不好，可那小厮面上卻無半分緊張。
“向教主，還請明日再來。”憑空突然出現了一批黑衣人攔住了向梓宸的去路。暗衛們怎麽會讓人随便闖山莊呢。
向梓宸微微笑了一下，收住身形，“在下只是前來見藥青大人，奈何門口小厮不肯放行，是向某唐突了。不知可否代為通傳一聲？”
以往向梓宸來綠羽山莊，青大人都會出來迎接。略一思考，一個黑衣人開了口，“你且等等，我這就去通報。”
“麻煩了。”
過了一會，遠遠地便出現了一個纖瘦的白色身影，一路走來衣袂随風輕蕩，身姿輕盈挺拔，宛如畫中走下的精靈。向梓宸呆呆看着她離自己越來越近，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微削的兩頰越發顯出嬌小的臉型與明媚的五官。只是與記憶中那張臉明顯不同的是，他找不到當初她看着自己時滿眼的嬌羞與歡樂。冷冷清清——他的青青成了一個冰美人。
見到青大人出現，攔路的黑衣人自覺紛紛退下，徒留兩人站在院中。
“你的毒都解了！”看到她已經變回原樣，他的言語中流露出狂喜的感覺，“青青……”他走上前了一步，想要去牽住她的手。
“向教主別來無恙。”不動聲色地避了開去，藥青擡頭依舊面色無波。
向梓宸微愣了一下，再次走上前，“你……是如何解的毒？”
“西域怪翁。”她淡淡地答到。
藥毒雙絕的西域怪翁，怪不得。江湖上許久都沒了他的消息，想不到綠羽教竟然能夠找到。
“太好了。現下還有一年半，你就可以回無名教做回青堂主……”
“我和綠羽山莊新簽了五年的約。”藥青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向梓宸面上現出一絲不快，但看在畢竟是綠羽山莊想辦法治好了藥青的份上，他只是笑笑道，“五年也不是很長，期間有空也可以多回無名教坐坐，要是師父師娘他們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他的話還沒說完，藥青冷冷清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不會回無名教。以後，我與無名教再無半點瓜葛。”
“青青。”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為何如此說話？”
“不為何。”她伸出左手理了下右手的袖子，漫不經心道，“另外，煩請向教主以後稱呼在下為藥青，‘青青’這種稱呼，在下受不起。”
“你到底何意？”
“我的意思就是……”她擡頭看向了他，嘴角露出一絲不明的笑意，“從前那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感情，就像是游戲一場，藥青早已不放在心上。也請向教主大人大量，不和藥青計較。”
“你說謊。”他運起輕功向她掠去——什麽叫作小孩子過家家，什麽叫作不放在心上，他有點動怒。兩人之間距離本就不到一丈，眼看着就要觸上她的右手衣袖，可眨眼間她竟閃身避開到了一邊。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瞬間便站得遠遠的她，“你的輕功……”
“想必向教主也認識。”她輕輕撣了下自己的衣擺，“滴血不沾衣，果然好用。藥青只才學了一個月而已。”
“不可能，這是綠羽教不外傳之絕學。”
“這話就不對了。藥青早就是綠羽山莊的人。”而且還是一輩子都是綠羽山莊的人……“對了，有件事還沒和向教主說過，明日起，藥青會和綠羽山莊其他人一樣也對外接任務。”
“接任務？“向梓宸不确定她是不是那個意思，“你是說做殺手？”
“對。”
“你要做一名見不得光的殺手？”他提高了聲音。
“這是藥青的選擇，只是告訴向教主一聲。”她的話說得很随意，仿佛他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青青，不要任性了。”
“向教主，煩請以後不要再來綠羽山莊。我剛才就說過——藥青與無名教從今以後，再無瓜葛。”她再次重複了一遍，生怕他沒聽到一樣。
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向梓宸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是不是景小爺逼你這麽做的？”
“景爺？”藥青露出好笑的神情，“與他無關，只是我覺得前十幾年那麽活着太無趣了，想變變。”
“那又是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她的臉上顯出一絲不耐煩來。
發現她的視線微偏向了別處，向梓宸再次使出了輕功，而這一次出其不意讓他終于拉住了藥青的右手，“我不信。”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藥青的臉上先是閃過了一絲驚訝，而後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信不信由你。藥青言盡于此。”
她的周身瞬間出現了一片五彩霧氣，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籠罩在了那片霧氣之中，接着全身各處便傳來了難以忍受的癢痛感，力氣瞬間也喪失。
藥青輕松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來人。”
“青大人。”幾個黑衣暗衛出現在她的身邊。
“送向教主回無名教。”
“是。”黑衣人駕起了竭力忍住痛癢感的向梓宸，走向綠羽山莊門口。向梓宸心中不甘，卻發現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加上渾身無力與那磨人的痛癢之感，他額頭生生急出了汗來。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架除了綠羽山莊。
莊外等候的弟子，看到自家教主被人架了出來，頓時臉色大變，“你們究竟幹了什麽！”
裏頭傳來藥青冷漠的聲音，“放心，只要一個時辰向教主就會恢複原樣的。”
那些黑衣人把向梓宸推給他們，“綠羽山莊恭送向教主。”
幾個弟子還想争上幾句，可那些黑衣人徑直就進了宅子關上了門。
自家教主都成這樣了，綠羽教果然不好惹。幾個弟子對看了一眼，最後決定先回去再說。
向梓宸确定自己現在是已經到達了出奇憤怒的情形，但那憤怒中無疑有着無奈的悲傷——她竟然對自己用毒。
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她不再是藥人，這是好事……可是她似乎一夜之間就成了另一個人，那些話絕對不是青青會說的。而且剛才從她的表情上，他竟然找不到一絲破綻。
錢小青從這個世上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
綠羽山莊，景爺書房。
藥青信步走到門前，輕叩了三下，“景爺。”
裏頭傳來景安的聲音，“進來吧。”
她伸手推開門，跨過門檻，從容步入。
裏頭的景爺翹着二郎腿坐在桌旁，一手正提着壺往杯倒茶，見她進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位子，“這邊坐。”
待她坐定，他又将一杯倒好的茶推到了她的面前，“苦丁。”
“謝景爺。”她微颔首致謝。
茶倒好了，可以進入正題了。
“你真決定再也不見無名教的人了？”今日她和向梓宸相見的那一幕已經傳遍了綠羽山莊。
“嗯。”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這樣會清靜點。” 只有五年時間，所有事情能斷就早點斷吧，她微扇了眼婕，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清靜點？景安看了她一眼，這是什麽意思？
她又接着說到，“這五年，我只想簡單一點。”
說到這個，他眉頭皺了起來，“你真的要當殺手？”
她狐疑地看着他，“這不是已經說好了的嗎？”
“是……是說好了。可是你确定？”當初她突然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自己很是吃驚，見她态度強硬就一時答應下來，可是現下……
“确定。”她毫不猶豫。
“好吧。”答應着她就是了，反正到時不派她任務就行了，“今日就留在爺這一起吃個飯吧。”
“好。”藥青很大方地同意了。
自從成為人蠱以來，有蠱凰的輔助，她能很好地控毒運毒。甚至能周體散出毒霧，作為群傷技能。這一點是景爺都無法做到的。像他們那樣的練毒者，如要散出毒物，唯一的辦法就是自曝毒脈，而自曝毒脈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筋脈爆裂而亡，無可救治。
在從西域回來的路上，景爺還教給了她滴血不沾衣，雖然不是很熟練，但也算用得可以了。有這二者相助，做殺手對于她來說根本不是難事。
至于為什麽要做殺手，這其中有兩條原因。
其一，作為綠羽山莊的人，她受了景爺那麽大的恩，這五年自當盡全力以報。而綠羽山莊最需要的就是好殺手，不是嗎？
其二，聽說殺手都會斷情絕愛，自己也想變成那樣……
她毫不猶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