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郁西走了之後不久，那個中年婦女便過來檢查了，旁邊順道還跟着和她唠嗑的朋友。

柳子汐剛洗完澡正躺在床上美美地回味着，聽見開門聲也沒往日那麽警惕，見中年女人帶着朋友進來挑剔地将豬欄一一檢查，一邊和朋友聊着關于郁西的事情。

“你倒是精明，找那個野孩子幫你看豬欄，省了不少力氣。”中年女人的朋友道。

中年女人聞言，音量頓時提高了：“我可是花了工錢的，要不是看他每天吃都吃不飽，我幹嘛好端端的自己的事情不做花錢請別人？一百塊錢也是錢，夠他吃好幾天了。”

“這倒也是，不過那野孩子從小沒人管教長大，你都不擔心他把你的豬弄沒了？你看你這小豬，這麽可愛……我記得以前有十二只吧，十只剛生下來就被酒樓買走了，剩下的這兩只雖然沒有小時候嫩了，可是身上肉多啊。”

“這裏頭每一只豬我都惦記着，他照看期間要是敢出任何問題，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中年女人不在意地道，随後和朋友分享起了附近的八卦起來。

柳子汐重生到現在整整一個月，連自己在哪裏都不确定，之前喂養他們的農民喂好食物之後就離開，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會和豬群聊天的，柳子汐對外界周遭的了解無比貧乏，此時此刻卻借助中年婦女與朋友的聊天，得知了不少。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他現在居然位于南屏縣！雖然一個月過去了，劇組很可能都離開了，但是知道自己在哪裏，柳子汐好歹有了底。不過從他們聊天的只言片語中，柳子汐覺得他們口中的南屏縣似乎不如自己之前所知道的發達，不論是經濟水平還是民衆的觀念都十分落後……也許這只是位于南屏縣裏頭的一個小山村而已。畢竟這麽破爛“複古”的豬欄，除了在鄉下否則基本看不見吧？

其次則是關于郁西的。

那個名叫郁西的小鬼，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可憐一些。他的母親未婚先孕來到這個小縣城生下了他，從小父不詳，不過好在他的母親小有資産，沒有出去工作，手上的錢卻夠養活郁西長大，但也僅此而已。在四周鄰居異樣的目光下，郁西的母親将郁西帶到了十歲，也就是小學四年級的年齡，然後買通了學校領導，一口氣交了四年級到九年級的學費，留下了一些生活費給郁西之後，抛棄他徹底地離開了。

一個十歲的孩子，在沒有監護人的情況下獨立生存，郁西母親留給他的生活費郁西省吃儉用，到小學畢業的時候基本都花完了，上了初中之後，郁西開始嘗試做不同的工作養活自己，學業方面自然也沒放下，畢竟九年義務教育還在，而到了現在，郁西十五歲，正好是初中畢業剛上高一的年齡。

雖然從小父不詳，童年被母親抛棄，不過郁西不僅很頑強地生存下來，而且成績還出乎意料的好。對于這麽個可憐又堅強，漂亮又好學的孩子，四周的鄰居雖然不斷有閑言碎語，但大都很樂意幫助他，比如像這個中年女人這樣，給郁西找一些活做。

柳子汐聽完這些之後，一臉的不可思議。他雖然一直不覺得自己可憐，但是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難免會和正常孩子不同。然而對比起郁西的經歷，柳子汐發覺自己還是足夠幸運。只是他有些想不通，一個十歲的沒有母親的孩子，為什麽沒人把他送去孤兒院？他所就讀的學校和當地政府難道都不管嗎？在母親離開之後，他一個人居然能夠打理好那些生活費并且支撐到小學畢業？現在一邊工作還能保持好成績，這家夥簡直就是個怪物啊。還有……郁西照看豬欄的工錢是一百塊嗎，他沒聽錯吧？！

如果不是确定這裏是南屏縣，柳子汐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一直到中年女人他們離開許久，柳子汐才從郁西的身世震撼中回過神來，一邊靠在母豬的身體旁閉目養神，迷迷糊糊間，柳子汐突然覺得，怎麽郁西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

不過柳子汐很快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任由自己進入夢鄉了。

而另一邊，離開的中年女人想着郁西和二汐鮮明的體型對比，煩惱地道：“早知道小的那一只不會長個，當時就應該把他送到酒樓得了，白養了一個月，不會得了什麽病吧……”

“人都會長畸形呢，更何況豬。下個月你老公回來了商量一下，趁着現在看着挺健康直接當豬仔賣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剛生出來沒多久的肉嫩的很，會有人要的。”

中年女人點了點頭，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她們一路回到自己的家中，卻發現門口有人在等着他們。

“咦，村長？”

矮矮胖胖的村長轉過頭來，笑眯眯地看着中年女人：“老張在不在啊，有一件關于你們豬欄的事，要和他商量商量。”

……

柳子汐在郁西的照料下，過了幾天天堂般的生活，豬欄前所未有的幹淨，所有豬身上都清清爽爽的，不僅柳子汐心情好，那些豬們明顯也比往日要活躍一些。每當郁西開門進來時，其餘的豬都會發出叫聲，顯然短短的幾天時間，它們都認得了郁西是照顧他們的人。

柳子汐看着衆豬拱月的郁西給他們添加飼料，郁西似乎也感受到了幾只豬的熱情，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也露出了笑容。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冬天的天總是特別快暗下來的，柳子汐從一開始就縮在角落裏頭不引人注意，這幾天的飼養，郁西也發現了每當他添加食物的時候，只有柳子汐一只豬繼續趴在稻草上睡覺，因此也沒理會。

趁着郁西沒看他，柳子汐慢慢挪動身體，朝門口移去。

一個月的豬生活讓他對這個身體的掌控異常敏捷，豬的身體不靈活，走在地上蹄子會發出“嗒嗒”的輕微聲音，不過此時二汐和幾只公豬都在歡脫地叫着，他這點小聲音很快被掩蓋。

柳子汐一路順暢地走到門口，還沒等他使盡力氣加快腳步逃跑，突然渾身一輕，身體瞬間離地，一只手托着他的肚子，将他抱了起來。

柳子汐在心中暗恨，他不甘心地掙紮了兩下，但在郁西的鉗制下根本無濟于事。郁西将柳子汐輕輕地放在了稻草上，打開了昏暗的燈光，将豬欄的門關了起來，趁着豬在吃食物的時候，将豬欄清理了一番，然後又從外頭接了熱水進來。

柳子汐一開始很疑惑，郁西的熱水是從哪裏弄來的，經他這幾天的觀察才發現，在豬欄的不遠處有個豆腐磨坊，郁西的溫水就是從那邊接過來的，雖然不是很幹淨，但總比冷水要舒服多了。

幸福的洗澡時間又到了，雖然再次逃跑失敗，但柳子汐早就習慣了，很快就調節好心情，配合着郁西給他弄上肥皂洗的幹幹淨淨香噴噴的，再鑽到母豬的肚子下吃奶。

郁西看着閉着眼睛吃的一臉陶醉的柳子汐，只見兩只耳朵随着吃奶的動作一動一動，因為要用力吮吸，小小嫩嫩的後蹄一蹬一蹬，尾巴也悠哉地甩着，看起來無憂無慮的不知有多可愛，郁西頓時有些失笑。豬看起來愚笨，實際上卻很聰明，其中這頭長不大的小豬顯得格外有靈性，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十分靈活，三天兩頭想着跑出豬欄，大概是出生起就關在這小小陰暗的地方，所以格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郁西走過去，摸了摸小豬圓圓肉肉的身體，見小豬停下吃奶的動作睜大眼睛朝自己看來，郁西點了點他的鼻子：“笨蛋，外面有什麽好的，這個豬欄雖然很小，可是有你的母親，有你的兄弟，每天不愁吃不愁喝，只要乖乖長大就可以了，多好。”

柳子汐的身體比二汐還要嫩一些，人類的指腹輕輕一點，就留下了淡淡的紅印，看起來更可愛了，不過柳子汐本人顯然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和郁西對視着，郁西眼裏的羨慕和傷感沒有絲毫掩飾，柳子汐看着他，抽了抽嘴角。

小鬼，你說的倒是容易，有本事你也變成豬進來住十天半個月啊。

郁西顯然沒讀懂柳子汐的眼神，把每頭豬都摸了一遍，見它們都好吃好睡的，這才離開。

郁西打開豬欄門的剎那，突然一串東西掉了出來。柳子汐定睛一看，是一串鑰匙，上頭還挂了一把瑞士軍刀，在燈光下泛着光，格外顯眼。

柳子汐突然心一動，還不等他有行動，郁西立刻蹲下身将鑰匙串撿起來收進左邊口袋。

等郁西離開了，柳子汐迅速起來讓公豬站到了門前，他爬上公豬的腦袋，平常訓練的成果在此時體現出來，柳子汐站立起來，前蹄使勁往上伸，勉強能夠碰到門鎖，如果拿到那把瑞士軍刀的話，這門鎖很可能能夠打開！

有人在的時候試圖逃跑明顯是不現實的，柳子汐已經用無數失敗的慘痛教訓來證明這一點，如果他能夠拿到瑞士軍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門開掉，不止是他，這一欄的豬都可以離開。

柳子汐回到稻草上，看着睡得正香的幾頭豬們。母豬也許還能留下來産仔，但公豬長到一定個頭，百分百會被農民抓走宰殺賣掉，同樣，二汐也逃不出這個命運。

柳子汐畢竟和他們相處了一個月，能帶着他們逃跑自然是最好，但逃跑了之後呢？他自己都不敢保證什麽時候會恢複人身，還想去街上打聽一下情況，帶着一群豬招搖過市顯然是不現實的，把這群豬放歸山野也不成，他們是家豬，沒什麽野外生存能力，到頭來反而可能會被山上的野獸欺負甚至吃掉。

能不能逃跑成功是個問題，逃跑後又該如何，又是一個極大的問題。

柳子汐陷入了煩惱中，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