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抓捕行動快準狠,前後還不到半小時,邱文博等人就被警方帶上了警車。

酒店門口,警車的鳴笛之外,圍觀的群衆越來越多,琮玉站在群衆當中,只看到邱文博和九姐他們,還有幾個陌生面孔,沒有樂淵,也沒有那個假少将。

她還沒來得及好奇,兩名特警扶着兩位老人從酒店出來,這兩位老人正是霓月門口賣炸串的,他們哭紅了眼,哀求着:“一定要給我們主持公道啊,我們就這一個女兒啊!被他們這群挨千刀的賊人擄了來!幹幹淨淨的一個孩子啊!怎麽就進了那種地方啊!”

琮玉立刻看向那幾個女孩,其中就有一個不斷回頭看,鋪滿眼淚的臉,焦急的眉眼為她和兩位老人的關系作出了解釋。

周圍的人猜測是不是良生集團的董事長犯事了,迅速在同城網上散播消息,各大新聞網争相報道,良生集團和邱文博的霓月夜總會慢慢爬上熱搜榜。

女孩被押上警車時,兩位老人扒着車門,企求警察:“是我們提供了線索啊,怎麽還抓我們女兒呢?她才十八啊,她是被人騙了啊!”

女孩哭花了妝,隔着車窗握住老人的手:“媽!沒事的!只是問話,正常程序而已,會放我出來的,你們別扒着車,太危險了。”說完也企求警察:“警察叔叔,能不能拜托你們照顧好我爸媽,他們歲數大了,沒離開過家……”

警察讓特警輕輕拉開兩位老人,弓着腰湊到他們面前,說:“老人家!我們會查清楚真相的,如果您女兒是被人騙到這裏的,我們會放她出來的。咱們扒着車門不讓走有點妨礙公務了,會影響我們調查的進度,也許一晚上就能放人,您這樣一耽誤,那就沒準兒了啊。”

老人趕緊松了手,拼命鞠躬:“同志你一定要給我們一個公道,我們倆老東西是四川小縣城來的,這一趟太遠了,我們太久沒見到女兒了,她有骨髓病,她不想讓我們擔心才跑出來的,她不是壞人……”

“您放心,我們不會錯抓好人,您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個旅館,等着我們的調查結果,如果您說得屬實,那明天我親自給您二老把女兒送回來。”

“謝謝你,謝謝……”

……

酒店門口拖拉了二十分鐘,警車終于開走,突然沒了特警的攙扶,沒了擁擠的人潮,兩位老人互相依靠、望着警車開走的方向,單薄又凄涼。

圍觀人群散了,琮玉被暴露在甘西夜市璀璨的燈光中,她看向腳尖,想把冷了的手放進口袋,抄了半天發現,這白裙子沒口袋。

她也是偷跑出來的,但不會有人跋山涉水來找她,她的戶口本上只有自己。

她拍拍裙擺,給樂淵和她自己的手機各打了電話,沒人接,返回了酒店,走到前臺,問那位和善的前臺小姐:“我爸不是跟邱文博一起的嗎?為什麽他沒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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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小姐表情有些尴尬,像是沒懂她是希望樂淵被帶走,還是不希望:“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這種事常見嗎?”琮玉補充:“就是警察過來抓人。”

“不常見,但也有。”

琮玉點頭:“哦。”

前臺小姐看琮玉一個小姑娘被丢在酒店,怪可憐的,忍不住小聲提醒了她一句:“我看到邱總同行的那位軍官去了B2,那是我們酒店地下停車場。”

應該是那個假少将,琮玉擡頭:“那樂淵呢?”

“沒看到。”

“你跟警方彙報這個信息了嗎?”

“肯定的。”

琮玉知道了:“就是說現在警方已經派人去追捕了,對吧?”

“這個我不知道。”

琮玉點頭:“謝謝。”

“沒事,我給樂哥發微信他沒回,我現在只能祈禱他平安。”

琮玉提醒她:“如果邱文博有罪,樂淵是不能獨善其身的,你知道這個道理吧?我覺得你應該擔心樂淵會不會被判刑,而不是他現在平不平安。”

前臺小姐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觀點,說:“邱文博和邱良生不會出事的。”

琮玉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你太客氣了,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前臺小姐拿出手機:“你可以加我微信,有什麽情況我可以告訴你。”

琮玉知道樂淵那張俊臉讓她的理智退居她的思想千裏,她現在已經掩飾不住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恨不能就地表态要給琮玉當後媽。

但後媽哪兒有那麽好當的?琮玉說:“我手機在我爸那兒呢,等我找到他再加你。”

“好,你需要幫助也可以跟我說,我告訴你我手機號。”

琮玉記住了她的手機號,想了一下,把自己手機號也給了她。

之後,琮玉去了B2的值班亭,握着自己的公交卡和身份證在值班的老保安面前虛晃了一下,說:“我是興華日報的記者,想問您一下,警方詢問的那輛車什麽牌子的,是什麽時候離開停車場的,開往了什麽方向?”

老保安被她嚴肅的語氣和滿口的名詞唬住了,一點沒兜着,全說了:“長安車,車牌號是龍C729G3,半小時前離開的,看着很急。”

琮玉點頭:“同時段還有沒有其他車輛離開。”

“離開的嗎?那時間段前後倒是有一輛,白色的沃爾沃,車牌號我給你看一下。”老保安看完監控,說:“龍A22208。”

“往哪兒走了?”

老保安看着監控,回答:“南邊。”

“好的,謝謝配合。”琮玉說完回到馬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師傅,派出所。”

“哪個派出所?”

“您知道剛才進行突擊行動的那支隊伍隸屬于哪個派出所嗎?”

“哦,甘西南路派出所。”

“就去那兒。”

“好。”

甘西南路派出所離着不遠,抵達後,琮玉不急着下車,撥了110,把假少将在焰城開的車和車牌號這個重要線索提供給了警方。

等了約莫半小時,警車出動,琮玉跟司機說:“師傅,跟着他們。”

師傅不敢:“你是什麽人啊?你提供的是假情報嗎?”

琮玉很真誠地說:“這次抓捕行動我在現場,我看到跑了倆人,這倆人肯定不會開警方知道的車跑路,不然天眼定位,根本逃不開法網,正好我知道其中一個人另一輛車的車牌號,當然要提供給警方。”

師傅猶豫了幾秒,開了車,但還是問:“那你為什麽還要跟着警……”

“跑的這倆人中有我爸爸。”

“你抓你爸爸啊?還是說你是去通風報信的?”

“通風報信我給警察打電話?那是我繼父,天天家暴我媽,我就想看着他繩之以法。”琮玉張嘴就來,還嘆口氣,靠在車窗,表現得像霜打的小百合。

師傅不問了,跟上了警車,中間提醒琮玉:“要是等會兒我這車被攔住了,你可得把你剛才跟我說那話,跟警察說啊。”

琮玉點頭:“好。”

“而且,咱們這個打車費……”

琮玉說:“你打表,我按三倍給你算。”

“好嘞!”

師傅跟着警車出了甘西收費站,一直開往松川縣,夜裏的盤山道烏漆麻黑,他們翻了兩座山,花費一個多小時,總算下山進入溝裏,又開了半小時,抵達了松川縣內。

琮玉以為還要再開一段路程的,沒想到警車停在了服務區,師傅也把車停在了路邊,扭頭看向琮玉:“好了姑娘,不往前走了吧?”

琮玉把司機師傅的收款碼發給了酒店前臺小姐,打電話讓她幫忙付個車費,前臺小姐立馬答應,付完還要給琮玉打錢。

琮玉跟師傅道了謝,下了車,回複前臺小姐:“我這個是老人機,打了錢也花不了。”

“你去哪兒了?你不要亂跑啊,出事了我沒法跟你爸交代。”

“我出事了你不就有機會聯系他了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我沒這麽想你,就是給你提供一個思路。”琮玉說着,見服務區的警察朝她這邊看了一眼,本能地躲在了旗杆後,蹲下來:“我有事,等會兒再說。”

挂了電話,琮玉看向服務區的幾輛警車,還有停在警車中間的兩輛車門都來不及關的私家車。其中一輛就是那個假少将在焰城開的,那另一輛,應該就是樂淵的。

看來都跑了。

琮玉又給樂淵打電話,剛才還有信號,現在沒了,不知道幹點什麽了,揪了一棵草,纏住手指頭,思考起來。

樂淵追假少将可以理解,如果這假貨先前跟他們是一夥的,那他幫邱文博鏟除後患、為自己向警方争取寬大處理,或者有另外不為人知的原因,都說得通,都合理。

但假少将為什麽往松川跑?這個地方的地形就相當于一個甕啊,自己鑽進來被人當王八捉嗎?

他肯定跑不了了,最晚明天就會被警方逮捕,冒充軍人是大罪,要是還涉嫌獲取不正當利益,五年以上。

要是他就在眼前,她真想親自扒了他那身衣服。憑什麽有些人什麽都沒做還可以利用這個身份詐騙,有些人什麽都做了,結果骨頭都涼了。

想着想着,琮玉把手裏那根小草攥成了泥,綠色的黏稠的葉沫裹滿了手心。

她把臉扭向不遠處的山,看着那片漆黑,突然想到呂波的話,他說大山裏有草場,如果是這樣,那放牧的人就要睡在山裏的氈房……

假貨跑到甕裏,丢下了車,一定不為了逃跑,而是要在被捕之前做點什麽。

她一下子站起來,越來越覺得那假貨就藏在這片山裏,準備躲開服務區警察的視線,到這山頭後踅摸一圈。

說走就走,她邁開步子,直線跑向了服務區對面的山,結果還沒到山腳就又缺氧了。

她猜測這邊海拔應該有四千了,不然不可能走得稍微快了點就喘起來了。喘的她開始考慮到山裏去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就在她準備折返時,突然一雙手把她的腰抄住了,她頓時如一只鹌鹑,身子一抖,腦袋轉了九十度,看向身後的人。

本來她心跳都上了一百五,但一看是樂淵那張帥臉,瞬間踏實了下來。

樂淵沒她那麽平和,忍住掐死她的沖動:“關不住你是嗎!瞎他媽跑什麽!”

琮玉本來就缺氧,他一罵她,她情緒激動,更是上氣不接下氣:“那你不見了,我不能去找你?不想讓我跑你別關機啊!”

“什麽都跟你交待?你是誰?”樂淵很兇。

“你都不用!那就別讓我以為你要被抓了!你要死了!你下落不明了!”琮玉也有氣:“省了我自己都懷疑我就是個掃把星,喪門神,逮誰克誰!”

樂淵看她喘得厲害,把她拎起來,走向那輛沃爾沃,紮實的腳印留在草地。

琮玉被他生拉硬拽的不舒服,就想掙開他的手,但沒他勁兒大,折騰半天,他攥着她胳膊的手沒被撼動絲毫,可是再走兩步她就要憋死了,只好摟住他胳膊:“陳既……我難受……”

黑燈瞎火,樂淵看不清她的樣子,但聽得到她的呼吸聲,她聲音的哭腔,一改挾持着她的姿勢,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快走到車前,打開副駕駛車門,把她放好,罩上氧氣瓶。

他們的位置對服務區來說正好是盲區,琮玉可以看到警方還在排查、制定方案,警方卻看不到隐身于暗夜裏的他們。

樂淵上了車,把外套脫了,松了松領帶。

琮玉一邊吸氧一邊看他,好多問題想問,但又覺得不用問,事情已經很明朗了。

緩了一會兒,琮玉把氧氣瓶摘了,但仍然看着樂淵。

樂淵靠在靠背,閉目養神。

琮玉說:“冷。”

樂淵不理她。

“前臺給我買的裙子不合适這個季節了。”

樂淵把自己外套扔給她,順便開了暖風。

琮玉用他的外套蓋住腿,膝蓋一下子回暖了,她也靠在靠背:“你又不會缺氧,為什麽車上會有氧氣瓶。”

樂淵沒答這個問題:“你覺得命值錢嗎?”

琮玉笑了笑:“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對于你們這種在前線當兵的人來說,命值錢嗎?”

“少跟我偷換概念。”

琮玉沒把命看得有多重,但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送死,所以她不會以身涉險:“我給那前臺留我手機號了,她為了聯系你一定會跟你說我的情況,就算沒有,我也知道你會來。”

“我要是不會呢?”

“我就不會跟警車過來。”

樂淵睜開眼。

琮玉低下頭,看着他掉在西裝領口的藍牙耳機:“哭了有用的人才會一直哭,哭了沒用的人早沒淚腺了。”

沉默。

良久,樂淵把琮玉的手機遞給她。

琮玉只是拿起來,屏幕就亮了,屏保是一張聊天記錄截圖,截取的是她媽媽離開前一個星期發給她的。因為學校不允許帶手機,這條消息被放置了七天,直到放假那天,她才知道媽媽死了。

這一條微信消息,成了媽媽唯一留給她的東西——

“媽媽可能要去另外一個地方了,沒辦法陪在你身邊看着你長大了,但你知道,媽媽最愛你了,如果媽媽有續命的本事,一定續很多很多很多年來陪我的女兒。小可憐在一年裏失去了爸爸又要失去媽媽了啊,可是媽媽真的盡力了,你要好好生活,平凡簡單快樂。”

琮玉這些年一點也不快樂,感受不到生命中能稱之為美好的事物,但還是想為了媽媽好好活着。

她換過很多手機,這個屏保從沒換過,時間太久,她打開手機已經不會難過了。也許是小吃店前的争吵,也許是四川來的老人為女兒企求警察的畫面,也許是樂淵總能出現在她身邊這件事,她的低落情緒迅速積攢,直到撐爆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困了。”

“現在走不了。”樂淵說。

“我去後邊睡。”

“随便。”

琮玉從副駕駛換到了後座,躺了下來。她身上蓋着樂淵的外套,還是覺得冷,而且沒枕頭,頭也疼,就叫他:“你能再脫一件衣服給我枕着嗎?頭疼。”

“不能。”

“很疼。”

“忍着。”

“忍不了。”

“忍不了滾出去!”樂淵兇她。

琮玉翻了個身,不說話了。

沉默。

半晌,樂淵捏了下眉心,下了車,換到了後座,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琮玉也沒說話,只是自然地枕在了樂淵的腿上,卻沒有睡覺。

她開始說一些廢話:“貼身保镖都做不到我轉頭就在,要不我讓你占點便宜,咱倆把領養手續做了去吧,不用生養就獲得這麽大一個女兒,不是誰都能有這個福氣的。”

“不稀罕。”

“你想自己生啊,你有女人嗎?”

“是不是缺氧了?把罩子戴上。”

“我不缺氧了。”琮玉看過去:“怎麽惱羞成怒了?女人是你不能聊的話題嗎?你被誰傷過心嗎?”

樂淵不搭茬了。

琮玉沒完沒了,還拉着他的手:“你手腕上這個小月牙真好看,我也想弄一個,怎麽搞的?”

“咬的。”

“誰咬的。”

“狗。”

“你給我也咬一個。”琮玉把手舉高到樂淵嘴邊,不小心碰了他的嘴唇,冰涼的,他好像也很冷。

樂淵躲開。

琮玉失心瘋一樣:“我不怕疼。”

“琮玉。”

“嗯。”

“修複情緒最好的方式是讓它發生,說一堆廢話來轉移的結果是下一次繼續面對。”樂淵白天時不經意看到了琮玉的屏保。

琮玉又陷入沉默,又是良久,爬起來,摟住樂淵的脖子,無聲抽泣,眼淚都流進他領口。

樂淵擡起手,卻在即将碰到她頭發時,收了回去。

不知道分針劃過表盤多少次,琮玉才從樂淵肩膀離開,好好坐在他旁邊,面朝前方,把老人機遞給他。

樂淵接過來,摁亮屏幕就看到江北在他車前鬼鬼祟祟的照片。

琮玉說:“你可能有用。”

“你怎麽能确定我有用。”

琮玉拉了拉他的西裝,把腿蓋得嚴嚴實實:“我開始以為你和那假少将都把車庫裏開出來的車換了,怕被定位,但你還開着這輛沃爾沃,顯然不怕定位,警方也确實沒對你展開抓捕。邱良生、邱文博一堆人,聽說還有個什麽局長都被抓了,就不抓你,這合理嗎?”

“為什麽不合理?”

琮玉扭頭看他:“別裝了吧?中隊長陳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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