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琮玉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旁邊是她路過唐華十字路口時買的江米糕,馬路對面是記者住的公寓。

她準備等到天黑,要是看不見他,再打去明月日報的總編室,看看是來了新任務,被調走了,還是出了什麽意外。

來焰城之前,她覺得法治社會不會有太險惡的人、太離奇的事,但她光天化日被賣給了藏人,邱文博又光天化日拐了那麽多女孩……

雖然呂波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有句話說得不假,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誰能管誰?

這片土地,惡勢力都是在太陽底下滋長的。

很快天黑了,出來進去的身影裏沒有記者的,就在琮玉準備給明月日報打個電話時,奪吉先一步打來,要請她吃飯。

她站起來,拿上江米糕:“我買好晚飯了,你自己吃吧。”

“我也訂好了飯店,就在文化廣場的金都紮瑪,我哥哥們和我叔叔們都在。”

金都紮瑪,柴老板的飯店,琮玉想了想,說:“幾點啊?”

“你想幾點都可以的,我可以去接你。”奪吉對琮玉向來有求必應,但琮玉對他沒有要求,于是變成了他什麽事都參考琮玉的意見。

琮玉說:“我在文化廣場。”

“我馬上去找你。”

電話挂斷,琮玉看着不遠處的金都紮瑪,也就一百米的距離,根本用不着他來接,所以沒等他,先行一步了。

琮玉到達飯店,只見大廳左半邊都是藏人,雖然不都穿着藏服,但也跟漢人有明顯的膚色差距,其中兩個藏族青年的雙眼皮很寬,眼窩凹陷,眼珠有一點突出,漢人要不是剌了雙眼皮、開了眼角,沒這效果。

她坐下來,走過來一位男服務員,問她:“您一個人嗎?”

琮玉看了眼那些藏人:“應該是跟他們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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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

“我是被藏族朋友邀請來的。”

服務員懂了,點點頭:“那您往樓上走,他們包了二樓。”

琮玉這才發現飯店二樓開放了:“什麽時候開的?”

“不開放的,對他們開放只因為是我們老板的朋友。”服務員帶琮玉上了樓。

樓上寬敞,也比樓下亮堂,琮玉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終于見到幾個在洗浴中心就熟悉了的面孔——奪吉的家人們。

他們手邊上都有一個黑色的皮包,鼓鼓囊囊,陪坐在側的幾個女人時不時瞥向幾個包,收回眼的同時,臉上的笑容又會甜美上幾分。

奪吉的電話再次打來,琮玉告訴他她在飯店,他沒埋怨,只說自己很快就到。

電話挂斷,琮玉沒收手機,給記者打了電話,關機,又打給了明月日報。當她詢問那位來焰城出差的記者時,對方也很驚訝,反問她:“您沒有聯系到他嗎?他沒反饋到社裏來,還以為他已經了解過您家裏的情況了。”

琮玉大概知道了,往後的時間,她沒有再想這件事,無聊地刷起了焰城新聞。

奪吉來得很快,上樓以後坐到了琮玉對面,一直在喘:“你為什麽先過來了?”

琮玉挖了一塊蛋糕:“沒為什麽。”

“好吧。”奪吉拿出一條珊瑚手串,還有金子打的釵,推給琮玉:“我找師傅新定做的,送給你。”

琮玉看了一眼,珊瑚很漂亮,顏色亮眼,釵子樣式很複古,金子份量很足,她沒拿起來,只是把蛋糕放進嘴裏:“我不等你,先過來,你問我為什麽不等你,我說沒有為什麽,意思就是,我不在意。人只有不在意一份情誼的時候,才不會考慮這個人的感受。”

奪吉聽不懂,只是看着琮玉。

琮玉把蛋糕吃完了,擦擦嘴:“我不在乎你,還會傷害你,你還要對我好嗎?”

奪吉把手串和釵子往琮玉跟前推:“你換的那條串子是莫拉給我未來妻子的,上次我想跟你說,但你讓我先開車。”

琮玉記得,只是:“開車影響你說話嗎?”

奪吉說:“我忘記了。”

“你這是在算計我吧?”

奪吉搖搖頭,眼神純真看着不像在說謊,但他本身就有一雙含情目,有先天優勢,誰知道他是不是試圖利用這一點蒙混過關。

琮玉沒帶那串子:“下回我還你。”

奪吉說:“莫拉說過,就算送出後被還回,我也要兌現手串的意義。”

琮玉雙臂搭在桌沿上,盯住了奪吉才讓,在他純情的面容裏,她實在看不出心機的痕跡,她還是願意相信,他跟他的眼睛一樣,是幹淨的。她把東西推回去:“我不要。”

奪吉的難過寫在臉上,眼睛更亮了,因為起霧了。

琮玉哄不了他,直接說正事:“如果可以的話,就勸你的哥哥、叔叔們跟這家飯店的老板斷絕來往。”

奪吉順着她眼神朝他們看了一眼,大霧散去,疑惑地問:“為什麽?”

琮玉問他:“你們家主要收入是蟲草,跟這家飯店的老板合作多年。”

“你怎麽知道……”

“從甘西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了金都紮瑪特産店,剛才搜了搜,金都紮瑪最早是賣補品的,後來才在龍門開了幾家飯店。”

奪吉點點頭:“是的。”

琮玉說:“我之所以搜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在網上看到了龍門蟲草造假的新聞。”

奪吉又點頭,忽然有些難過:“我們家最近有一點麻煩。”

琮玉早看出來了:“不出意外的話,你們來這裏就是要用錢消災。”她說着瞥了眼那幾個黑色的皮包,鼓鼓囊囊的,除了現金還能是什麽?

奪吉聽明白了,但很詫異,眼睛稍微睜得有點大:“你怎麽知道……”

“你們就不好奇嗎?為什麽這麽大事,卻沒一個受害人,也沒警方的通報?”琮玉沒等奪吉疑惑、發問,直接告訴他:“這柴老板肯定說,只要你們出了錢,就托關系、找人,幫你們把新聞删掉。”

奪吉快速點頭:“你猜對了!”

琮玉差點回他,猜對個屁。任誰在經歷過甘西飯局那件事後,都能或多或少地摸出這幫人的套路,無非就是高級點的詐騙,內核還是老幾樣。

奪吉聽了琮玉的話,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家裏人,回頭問她:“那怎麽辦?”

“我認識一位廣州來的記者。”琮玉說:“等柴老板跟你們要錢的時候,你就說已經聯系了廣州一家知名報社,過兩天去你們草場實地考察,蟲草是不是造假一看就知道。如果不是你們的問題,那就是經銷商的問題,也就是柴老板的問題。如果柴老板手裏蟲草沒問題,那就是新聞的問題。誰讓他們發了這篇新聞?根據在哪裏,證據在哪裏,受害人在哪裏?”

奪吉用了半分多鐘消化琮玉這番話,好像懂了,也好像沒懂,眉頭緊鎖,問:“可我不認識這位記者……”

“丁柏青,明月日報社會版塊的記者。”

“那我什麽時候說呢?”家裏的事從來不用奪吉操心,他還沒跟除了琮玉以外的外人打過交道。

“等柴老板來了,我告訴你。”

琮玉慢悠悠地看向電梯口,在她視線駐留的幾秒內,柴老板挎着小包,風塵仆仆地上了樓。她屁股很大,大腿也不細,但臉蛋漂亮,人工鼻子一看就花了不少錢,大雙眼皮快趕上這屋裏幾個藏人了,所以才沒有很臃腫。

她走向奪吉的家人,客套了兩句,神情嚴肅起來:“你們這個事很難辦,雖然我們都知道你們的蟲草沒問題,但有人舉報到了電視臺,這不報道不行了,我昨天跟我老同學,就是在龍門一套做早間新聞的那個主持人,聊了半宿,他說這個事情反響很不好,主要上了電視容易鬧出省,到時候北京、上海、深圳的記者過來,你說怎麽辦?”

她一句話都不給藏人說,他們看着雖不面善,不是純良的人,但顯然玩兒不過這個五十歲的女人精。

琮玉給奪吉使了個眼色,這回奪吉懂了,起身過去,把琮玉教他的話一字不差地說給了柴老板。

琮玉就在遠處看着,很快柴老板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兩方僵持了一會兒,柴老板站起來,要去給她朋友打個電話。

好一會兒,柴老板返回,改了話鋒,說是有的商量。

琮玉看奪吉家的問題解決了,就沒多留,悄悄走了。

從金都紮瑪出來,琮玉給樂淵打了個電話,樂淵給她挂了,她又打過去,樂淵接通時聲音不悅:“說!”

琮玉往家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着:“邱文博給你打電話了嗎?”

“直接說。”

琮玉說:“丁柏青失聯了。”

樂淵那頭沉默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關系,但這個記者專寫黑惡勢力的稿子,他失聯很有可能跟焰城最大的黑惡勢力邱文博有關系。”

琮玉揉揉鼻子,看向唐華路入夜後逐漸亮起來的霓虹:“我剛才用丁柏青的名義找了柴老板的麻煩,柴老板肯定會找邱文博幫忙打聽丁柏青的情況。如果丁柏青失聯跟邱文博有關,邱文博會按兵不動,如果跟他無關,他會讓你或者江北去打聽下這個丁柏青是誰。”

好半天,樂淵才問:“你在哪兒。”

“唐華路。”

“回家。”

琮玉看着前邊十字路口被人頭攢成的密密麻麻的包圍圈,聽着樂淵那頭傳來的一個男人的鬼哭狼嚎:“你現在在十字路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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