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面包車就在眼前,琮玉幾人可以看到,自然面包車裏的人也能看到他們。
老何停了車,扭頭小聲對琮玉和小妃說:“你倆在車裏待着,我跟老秦下去看看。”
琮玉看着面包車,覺得不太對勁:“那車好像陷在暗冰裏了。”
小妃看着也像:“對,車頭前傾。”
只有車前燈這一點光照着,他們看不清楚那輛破面包車到底發生了什麽,老秦眯着眼使勁看:“車上沒人吧?”
琮玉突然想到什麽,解開了安全帶:“沒在車裏就是在外邊!快,找找!”
老何和老秦下了車,小妃也沒在車上待着,下車時問了一句:“都去找嗎?他們要是在暗處貓着,等咱一走,把咱車開走怎麽辦?”
“你在車裏待着!”老何說。
小妃點頭,把自己的手電筒遞給他:“這也給你們。”
冰面有厚厚積雪,很硬,琮玉這種輕盈的,剛踩上去那一下不會踩穿,老何和老秦倒是一腳一個七八公分的印子。
三人排成線,琮玉在中間,不同份量踩在雪上的咯吱聲,荒郊野外獨有的莫名聲響,合成交響樂,聽得人心像張被抻平的網,緊繃,而沒有底。
老秦在最後,可能是人處于緊要關頭的天賦,他竟覺得自己可以掌握呼吸的節奏了。
快到車前,老何向後伸手,示意停下。
老秦拉住琮玉胳膊。
老何一個人打着手電筒,朝那輛面包車走去。
他弓着身子,從下往上探,手電筒的光打進車內,空無一人。他立刻扭頭:“沒人!”
琮玉越來越覺得事态發展與她的猜測一致,跟他倆說:“得在這附近找,要是沒人的動靜,那就是出事了,手電筒往地上照。”
老何點頭:“你倆一起走,我一個人,就照腳印找。”
老秦答應了聲,帶琮玉走向與老何相反方向。
雪地裏有狼,他們不敢喊,來時琮玉問過牧民了,知道這一帶狼群不怕聲音和火光。
老秦怕琮玉害怕,下意識攥住她手腕。
琮玉也下意識把手抽回來。
老秦感覺到琮玉的排斥,意識到自己的冒犯,立即道歉:“對不起,我不是……”
“沒事。”
老秦不說話了,專心找人。
車周圍有腳印,很好找,老秦走兩步,扭頭看看琮玉,不想把擔心表現出來,但危險時刻照顧相對于自己的弱者仿佛是一種本能。
只是手電筒一照,他還不如不看。
琮玉戴着羽絨服帽子,圍脖和毛領包住的臉已經凍紅了,風雪迷眼,眼淚濕了睫毛,迅速結冰,像霧凇。
這種時候心亂屬實不應該,趕緊呼口氣,平複了下心。
于此同時,琮玉發現前方有一個明顯人工鑿開的冰窟窿,周圍腳印很多,但似乎不是新留的,卻也不都是很久前留下的。
她還沒叫老秦,老何那頭傳來一聲:“我找到常蔓了!”
老秦立刻跑過去,琮玉沒跟上,原地停了片刻,盯了那冰窟窿數秒。
等她跑到常蔓跟前時,老何已經把常蔓抱了起來,老秦在邊上照着路,小妃在車前喊了一聲:“找着了嗎?”
老何沒答她,只跟跑過來的琮玉說了聲:“沒事,衣裳完整的,就是人凍透了,臉上有傷,別的等上車看。”
琮玉看到了,她額頭破了,嘴角也有條幹涸的血印兒。
老秦說:“小妃帶藥箱了,她以前醫學院的,等會兒讓她看看。”
老何加快速度,把常蔓抱上車。
琮玉也上了車,沒關車門。
小妃說凍僵的人不能立刻回到高溫環境。
老秦和老何站在車外,一人點了一根煙。
小妃檢查了一下,放了心:“沒事,沒凍透,心髒呼吸沒問題,把她鞋襪脫了,搓搓手腳,給她回溫,等她醒來。”說着摘掉常蔓只戴了一只的手套,給她揉搓起掌心。
琮玉學她的動作,給常蔓搓另一只。
“你是對的。”小妃突然又說。
琮玉沒應聲。
“幸虧追過來了,前後也沒耽誤多長時間,不然這麽在湖上待一宿,僥幸沒凍死,也得讓狼撕扯吃了。”小妃說:“我看新聞上總說那種挑戰無人區的背包客被吃幹淨的事。”
琮玉雙手捂住常蔓的手,給她哈氣,她這樣,琮玉一句話也不想說。
小妃看琮玉沉默,安慰她:“咱們找到她了,沒事了。”
琮玉突然說:“要是救她代價很大,邱文博就放棄了。”
小妃也不說話了。
如果他們不來,小妃說的确實是常蔓的結局。
車外,老何抽着煙,拿出手機,用手心擦擦屏幕,點開,意料之中似的:“沒信號。”
老秦看着不遠處的面包車:“你說他們人去哪兒了呢?”
老何也看過去,許久,搖頭說:“這誰知道。”
“還活着嗎?”
老何扭向他,車燈在側,他們只能看到彼此臉的輪廓,看不到輪廓之外的一絲神情。
兩人在外邊抽了兩根煙,問車內的人:“怎麽樣?還要多久?”
“上車吧,沒別的,就是凍僵了,然後有點外傷。”小妃說。
老何問:“不是休克了嗎?”
“不是,凍猛了導致的腦袋缺血缺氧。”
老何和老秦上了車,關上車門,老秦問了句:“回嗎?”
琮玉看了眼窗外,車燈之外的地方漆黑一片,是不是暗藏危機也難分辨。這麽大雪,冰河上又蓄積了一層暗冰,如果強行返回,可能會跟那輛面包車一樣,陷入暗冰。
但如果不返回,這麽在冰湖待一晚上,明早上水箱凍住,車肯定打不着了。
顯然,老何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沒法原路返回了,外邊太冷了,雪剛飄到地面上就凍住了,回去路上肯定有沒凍結實的地方,咱們轱辘要是陷進去,就得等救援了。”
小妃說:“那也不能在這兒啊,這待一晚上,凍死不說,等白天不得得了雪盲症啊?”
老何不說話了。
老秦也琢磨不出主意來。
琮玉說:“原路返回吧。”
幾人齊刷刷看向她。
“原路返回,有可能陷冰裏,在這兒等一宿,車肯定打不着了。”
三人一聽,有道理,老何發動車子,往回走。
只是他們運氣不好,老牛車的速度也還是在哐當一聲後,發不動力了,越踩油門,輪子越在原地轉圈。
小妃笑了:“這回踏實了。”
老秦也笑:“等救援吧。”
老何咂嘴發愁:“真他媽無話可說,咱這運氣,回去買彩票吧。”
向導跟圖丹的朋友通完電話,對開車的陳既說:“圖丹只有一個旅館,修路工人的簡易房改成的。我問過了,昨天到現在還沒人到村上去。”
他們即将進入沒信號的區域,雪越來越大,路更不好走了,兩旁的溝裏都是翻的車。
向導說:“要是這一路都看不到人的話,就是往湖上走了。”
“除了陷冰裏,還有別的危險嗎?”
救援人員說:“撞見野牦牛,野狼啊,就是一些動物的可能性有,但不大。不同地區的無人區危險程度不同。可可西裏那邊有讓野獸生吃的情況,這邊倒也偶有失蹤、被困發生,但大多數時候是什麽從峭壁摔下去,要不就湖上凍僵。”
另一名救援人員說:“自駕來玩兒的,探險的,但不怎麽熟悉環境,準備工作也沒到位,這種會有危險發生。”
向導說:“我白天沒在家,下午聽我哥說有人打聽過我,我猜應該是你要找的人,但可能太急,找不到指路的也沒執着,帶了幾個自己人就上路了。”
救援人點頭:“知道找人,肯定對路線有一定了解,自保能力還是有的。”
陳既這才說:“有幾個渾崽子把我們同伴當街帶走了,她着急救人,當時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我有事,手機也沒信號,一個都沒接到。”
幾人明白了,前邊胡亂揣測的人也道了歉:“不好意思,以為是你朋友任性。”
陳既把煙盒遞給幾人。
幾人一人捏了一根,一只打火機輪流點着。
陳既把琮玉最後發的一個位置又給他們看了眼:“這是我們剛才路過的地方,之後就沒消息了。”
向導說:“哈次很大,但穿越路線就那麽幾條,如果是追着當地人進入的,那這個當地人肯定知道路線。”
救援人員也點頭:“我們有線索,營救又及時,你的朋友面臨的自然環境的威脅不大,要有威脅,也是這幾個混蛋。”
這就是陳既不等航警,自己找人,及時出發的原因。
也是琮玉着急的原因。
找到常蔓的時候已經半夜了,車轱辘紮冰裏被凍住是後半夜,常蔓五點多醒來的,當時琮玉和老秦醒着,老秦第一時間給她倒熱水,琮玉直問:“怎麽樣?”
常蔓一睜眼就感覺有螢火蟲在飛來飛去,腦袋和眼球很脹,像她肝火消不下去時。
琮玉往毛巾上倒了點熱水,給她擦了臉、手,抹上了面霜和凡士林。
老何和小妃睡得不實,有點動靜就醒了,瞪着兩雙睡眠不好導致的空洞無神的眼,好一會兒,還是小妃先反應過來:“常蔓醒了啊……”
常蔓緩了很久,撐着琮玉的手,坐起來:“這哪兒……”
“嗐,別提了,車陷冰裏了。”老秦說。
常蔓摁住太陽穴:“畢迎光呢?”
小妃醒過來了:“他們不是把你綁走了?沒跟你在一起嗎?”
常蔓哼笑一聲,有氣無力的:“幾個傻逼……還沒聯系上邱文博就想怎麽分錢了……”
老何扶着駕駛座,扭頭看她:“內讧了?”
“最大的也就二十二……實力跟不上欲望……也沒點腦子……要不是半路上因為分錢的事打起來……也不會到湖上來……”
常蔓頭實在疼,缺氧的後遺症太折磨人,問琮玉:“有止疼的嗎……”
小妃給她拿了一板布洛芬,把水也給她倒滿:“他們人呢?”
常蔓搖頭:“當時有個車隊的一輛兩驅車熄火了,就擋住路中間,這幾個廢物不得已停了。我本想着說下車上廁所,跑到人車隊裏,他們不讓下車,堵着嘴我也說不了話。”
小妃罵了一句:“他們是人?”
老何說:“當街綁人,肯定不是啊,問得什麽話。”
常蔓靠在靠背上,閉上眼:“他們是怎麽吵翻的我不記得了,車隊在外邊時,我一直掙紮,腦門上挨了他們一棍子,昏昏沉沉的,就知道他們下車說了一些你欠我,還是我欠你的廢話,然後有人上車,發動,我就被他帶到了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