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輛皇冠陸放沿着西南線,從青木山腳出發前往央吉山。烈日下,哈次湖無垠的冰面泛出金光,但很快,陰雲蔽日,前路無光。

老何開了幾個小時車,有些腿軟,小妃注意到了,把自己U形枕遞給他:“套腿上。”

“管用嗎?”老何懷疑。

“那還給我!”

老何嘻笑了聲,套上了。

琮玉坐在副駕駛,因為要指路。後座是老何和小妃,都是礦産公司員工。

小妃問琮玉:“真沒指錯路?他們幹嗎往這邊走?”

琮玉不知道:“反正在縣內時一路上問,見過的都說是這麽走了。”

“要是他們也沒看清楚,那咱們不是走錯路了?”

琮玉看着地圖跟他們說:“過了哈次湖是圖丹,畢迎光那夥人中有一個老家在那兒。但我覺得他們沒看天氣預報,不知道等會要下雪,所以有可能被困半道。”

老何不知道是開車開久了萎靡,還是被琮玉幾句話說得思路不清,半天才接:“要起霧了,我覺得咱們也有可能被困半道。”

老秦說:“不是給公安廳打電話了嗎?咱要是斷了聯系,洲上航警就出動了。”

小妃拉了拉腿上的毯子,看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這場雪不小啊,但願順利吧。”

老何聽她這麽說,慫人也煩悶,完全忘記自己是為什麽答應老唐跟琮玉出來。別到時候常蔓人找不到,他們還被撂在了半路,打開窗戶縫,點了根煙。

老秦問他要:“給我一根。”

老何把煙盒遞給了他。

小妃被窗戶縫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能不能把窗戶關上?冷!”

老何猛抽兩口,把煙屁股丢了,關上窗戶。

老秦見狀,又把煙盒還給他。

車內氣氛逐漸微妙,無非就是有些人覺得自己這趟挨凍受累不值。

車越來越慢,琮玉提醒老何:“開不了就換人。”

老何面子被抹,硬着頭皮說:“誰說我開不了?”

琮玉看了眼手機,無服務,也不知道陳既回消息沒。

過了會兒,老何像是咽不下被琮玉怼的氣,陰陽怪氣起來:“這常蔓,跟了邱總,有錢又有地位,多享福,非出來浪,把自己浪沒了吧?”

小妃先不愛聽了:“你這說的什麽話?”

“就是覺得這大冷的天出來找她,腦子進水了。”

小妃掀起腿上毯子,照着他腦袋抽了一下:“那是人命啊!”

“咱幾個就不是人命了?她要是在旅館待着,能被綁走嗎?”老何不耐煩地捋了捋被小妃抽亂的頭發:“老唐也是搞笑,琮玉也沒說讓咱們來,他就替咱們做主了。又下雪又發大霧,他自己怎麽不來?”

“她想被綁走啊?你這跟受害者有罪論有什麽區別?”小妃火大。

老秦勸她:“行了行了,別說了別說了,都出來了,這會兒再說別的有意義嗎?”

“出都出來了,也沒說回去,還不能發洩兩句?”老何那半根煙把腦子抽壞了:“現在這女的就是作。”

小妃收不住了,像只被撚了尾巴的貓:“要不是你們男的吸毒、賭博,一天到晚違法亂紀無所事事,就想着天上掉餡餅,當街把人擄走,用得着一行人大冷天出來找人啊?”

老何聽她這大嗓門就煩:“能不能別嚷嚷?”

老秦也說:“妃妃小聲點,要是半道上碰見狼群把車圍住,咱也沒拿兩件趁手工具,到時候穩吃虧的。”

小妃偏不:“怎麽就天天一堆賤男人給女人規劃呢?應該這樣,應該那樣,你怎麽不給自己規劃規劃?常蔓是男是女是誰都放在一邊,是條人命吧?你媽就教你能救人命的時候袖手旁觀啊?小玉都說了她處境很危險,小破縣城警力又有限,咱們認識的不管,誰管啊!”

“停停停,打住,每次一聊這種話題就崩,完全說不到一塊兒去。”老何被她的大嗓門吵得頭疼。

小妃還吼:“那你就他媽給我閉上嘴!”

老何火氣被她這一聲聲罵掀起來了:“給你臉了是不?狗娘兒們除了嚷嚷還會幹什麽!”

小妃抓起毯子又抽了他腦袋一下:“你再罵句試試!”

老何一手開車,一邊扭頭瞪着眼、咧着嘴對吼:“罵得就是你胡妃怎麽了!”

老秦拉不住小妃,勸不住老何,只能橫在他們倆中間:“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吧。老何你開你的車!”

琮玉不想管,始終不言,但沒想到老何吵嗨了,雙手離了方向盤,她立即扶住,打斷他們愈演愈烈的争吵:“閉嘴!”

車子礙于老何松手,軋了塊石頭,颠簸了一下,路面又滑,導致車轱辘原地打轉,車子旋轉了一百八十度。

這回都閉嘴了。

小妃後知後覺地叫了一嗓子,一臉驚魂未定也不忘埋怨:“讓你們給車輪綁防滑鏈,都不聽!”

老何也傻眼了,面對方向盤,幹瞪眼,不說話。

“壞了!”老秦趕緊下車查看情況。

老何緩過神來,打開車窗,正要問老秦外頭什麽情況,沒想到運氣實在不好,還沒等他開口,一道急剎引起的車輪摩擦地面聲響從車屁股傳來。

接着完全沒有反應時間,身子被一股重力拉拽向前,屁股離了座位,腦門直撞向擋風玻璃,勁兒倒是不大,但也是砰的一聲。

三人再回頭看,被追尾了。

這時,窗外霧已經濃到伸手不見五指。

老何和老秦下了車,小妃不罵了,拉上羽絨服拉鏈,做好下車準備。

琮玉從車前鏡盯着事态進展,聽他們說話,了解到後面車上有兩對自駕來玩兒的夫妻,霧太大了,昨晚上又沒睡好,撞上了。

沒什麽大問題,也沒推卸責任,解決起來就很快。看過雙方身份證,互留了聯系方式,商定好保險賠償,準備別過了。

琮玉突然下車,在他們上車前問:“你好,我問一下,你們過來時有見到一輛灰色面包車嗎?”

兩位男士對視一眼,互相回憶,其中一位說:“好像是看見過。”

老秦接着問:“從哪兒走了?”

“這我們沒注意。”

琮玉正要道謝,回到車上,他們車窗從裏打開,有個女聲傳來:“往西走了。”

貌似是她丈夫的人問她:“你看見了?”

那女人點頭,問琮玉:“是不是窗戶都是黑的?”

“對!”老秦說。

那女人又點頭:“那就是了,開得可快了,哐啷哐啷的聲,當時還沒起霧,我嫌煩朝外看了眼,就看見它往湖上去了。”

琮玉知道了:“謝謝。”

“沒事兒,能遇上也是緣分,只當是交個朋友。”女人大方。

老秦接了幾句客套話。

兩人返回車上,琮玉看了眼時間,四點,問老何:“去不去?”

老何也不是沒良心,就是那會兒累,沒忍住抱怨了幾句,其實常蔓什麽身份他根本不在乎,也不總覺得女人麻煩,事多。

剛經歷追尾事故,他清醒了,火也消了,琮玉問他,他默不作聲地發動了車。

小妃也不說話了,話趕話的架,經常性地吵,吵完就後悔。

湖面上路不好走,天越來越黑,自然的威懾力不斷施壓幾人,叫他們不得不警醒起來,做好面對危機四伏的身心準備。

畢迎光一夥三人,他們四個,老秦、老何又在這邊生活久了,對峙起來他們不輸,只盼望畢迎光目光長遠,能想到常蔓可以換很多錢而不動她。

還有常蔓,那麽聰明一女的,她肯定知道周旋,她要不知道,那就是廢物。

琮玉心裏弦繃得緊,越來越緊。

冰面上有積雪,車行駛過是有痕跡的,天漸黑了,雪下起來,但不算大,薄薄的一層,蓋不住車輪印。

追了一個小時左右,小妃突然指着前方大喊:“車!前邊車!”

琮玉也看見了,那輛灰色的面包車!

陳既找到唐總,唐總把下午在派出所發生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她幾點走的?”

唐總看了眼時間,回憶:“早走了,估計後半夜就到圖丹了。”

陳既轉身往外走。

唐總看他臉色不怎麽好看:“陳既!”

陳既沒停,沒回頭。

唐總說自己的:“你知道吧?你命比常蔓值錢,對邱總來說。”

陳既上了車,給洲上公安局和航警支隊都打了求救電話,把琮玉發的幾個定位給他們發過去。

之後多方打聽,找到一名在當地有名的向導,一名在這條寬谷生活多年的牧民,兩名專門在這一帶做救援的熱心人士,做好一切準備,出發前往哈次湖。

他沒有生氣,或者說沒時間生氣,他的時間都用在了密集的行動中。

況且,這也不是琮玉或者常蔓的錯。

他也沒有想很多,把她帶回來就好了,但又确實有一點不安。

這點不安源于,在這條暗無天日的羊腸路,縱使他力量天齊,游刃有餘,也絞不完撲上來的洪水猛獸,阻不斷暗流湧動。

更不用說他不是。

他尚且如履薄冰,怎麽能說出兜得住這種大話?

向導看陳既失神,忍不住問:“吵架了也不能大晚上往外跑,有一點任性了。”

陳既沒跟他們說緣由,但還是解釋:“她很乖。”

向導不說話了。

“是我沒能力。”保護好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