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鏡子裏的人

餘赦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

深吸一口氣,将手放在門把上。

還沒轉動,門就自己開了。

他一臉狼狽地走進去:“您怎麽來了?”

邪神下巴輕揚,把這張床襯托得像宮殿中的寶座。

“我說過,你需要定期向我彙報進展,如果你不來找我,我便來找你。”

“可是……”餘赦思忖道,“這才剛過五天,我認為沒有必要因為這些小事打擾您。”

“你認為随意拿走我宮殿中的恐懼之精是小事?”邪神雪劍一般的眉毛上挑。

“我并非想将它們據為己有。”餘赦說,“實際上我打算把恐懼之精給您的坐騎。”

“……不錯的覺悟。”邪神說,“姑且讓你再活一陣。”

餘赦:“您還有什麽事嗎?”

邪神:“……”

從來沒有任何人類敢對祂下逐客令。

祂站起身,身上銀黑色的密甲晃動,房間中響起悅耳的撞擊聲。

邪神一步一步走到餘赦面前。

祂向前一步,餘赦便後退一步,很快撞到門上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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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祂已經走到自己面前,餘赦下意識地擡手捂嘴。

看見餘赦的動作,邪神一怔,随後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

“你捂嘴做什麽?”

“膩等會兒把吾的肝也吸走了。”餘赦繼續捂着嘴說。

“……”邪神輕聲說,“閉眼。”

餘赦下意識地閉上眼,等再次睜開眼時,邪神已經不見了,整個房間中除他以外只有躺在床上睡覺的銀白兇獸。

對方似乎聽到了動靜,從夢中驚醒,擡起爪子揉揉眼睛。

和餘赦對上視線後,它猛地一躍離開鐵床,穩穩落于地上。

它開始對餘赦龇牙咧嘴,尾巴高高翹起,爪子磨地,喉嚨裏發出一聲咆哮。

“庭慕,把你獨自丢在這裏是我的錯。但是事發突然,我沒有辦法回來找你。”餘赦一邊說一邊試圖靠近它。

庭慕嗷了一聲,琉璃珠般的眼睛裏閃過懷疑,擡起前爪朝餘赦走了一步。

餘赦見它沒有攻擊的意思,走到它身邊,用手梳理它的毛發。

庭慕揚起脖子眼睛微眯,餘赦在心中松了口氣。

還好庭慕對這方面沒有抵抗能力,只要他多撸一會兒,對方保證就服服帖帖。

正想着,手下的兇獸突然身體高擡,将他的手撞開。

因為力道太大,餘赦差點摔在一張鐵床上。

兇獸仿佛被奪了舍,目露兇光,尖銳的利爪在水泥地上勾起一道道深痕。

它不斷嘶吼,整間隔板房的牆壁都開始顫抖。

庭慕似乎因為某種痛苦,陷入了需要發洩的極端。

餘赦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它這副模樣,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等待兇獸的這波瘋勁兒過去。

只是那陰鸷的眼睛突然看向他,對方似乎在猶豫着什麽。

“你怎麽了?”餘赦試圖再度接近,然而他剛邁出一步,庭慕便再次發出對待敵人一般的低吼。

其實這一路以來,餘赦已經将它看作自己的夥伴。

對方雖然在某些方面不盡人意,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庭慕突然表現得如此陌生,餘赦心中有些難受。

庭慕逐漸安靜下來,它保持着十米的距離,一直沒有靠近。

但是當餘赦超出這個界限時,它又會再度發狂。

餘赦慢慢看出問題來了,站在遠處問它:“你是不是不能靠近我?”

庭慕煩躁地甩了甩尾巴,窩到角落裏,看着有點可憐巴巴。

“系統你知道它是怎麽回事?”餘赦在心中問道。

[主人,它的數值有些奇怪。]

“什麽?”

[它的體內似乎有某種力量在覺醒。]

“力量?”餘赦思忖道,“難道是恐懼之精的效果,類似于天賦覺醒。”

[我不敢斷言,主人。不過暫時可以這樣解釋。]

[至于它為何不願意接近主人,是因為它的身體中還有一道禁锢。]

餘赦一愣:“是我之前給它設下的星矛烙印?”

[并不,這道禁锢比主人設下的更加霸道。]

[而且十分嶄新,沒有一絲損耗。]

餘赦:“……我知道是誰做的了。”

他沒想到,邪神竟然如此小氣。

因為寵物喜歡新主人,便狠心地設下靠近他就痛苦的禁制。

餘赦暫時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先将庭慕送回地下城,并給它兩顆恐懼之精自行消化。

等下次向邪神彙報進展時,他再争取餘地。

見庭慕已經恢複了幼小的形态,趴在儲藏室的床上閉眼調息,餘赦走過去,給它蓋上被子。

他又放了一堆普通晶核,等待了一會兒,庭慕沒有其他狀況後,便離開了地下城。

第二天,街道的燈光剛亮起,外面便傳來嘈雜的聲音。

“SVSDD解散了?”

“不是解散,是高部長下臺了。”

“我聽說高部長已經死了。”

“唉,這是怎麽回事?”

“我朋友是當兵的,跟着他們去了五層。他別的沒講,只是說高部長和其他幾個高層得罪了那位神,死狀慘烈。”

“神啊……我這個唯物主義者真難相信世間有神。”

“你不相信不代表不存在。除了神,還有誰能在這個世道裏給我們這麽多食物。”

餘赦正默默聽着,有一人突然來到他身邊。

“餘哥,我找到了你說的那個小孩了。”江流穿着新衣服,精神面貌好了不少。

SVSDD大換血的情況下,他也敢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人樣了。

“他在基地第二層的未來小學。”江流說,“要我帶你去嗎?”

餘赦搖頭,他以前就住在二層,再熟悉不過。

“餘哥這幾天我本來想找你,但是好幾次來你都不在。”江流說,“你也去基地外獵殺魔怪了?”

這五天來,基地幾乎萬人空巷,餘赦不在,江流也一點沒有懷疑。

餘赦要了江流現在居住的地址後,便往第二層去了。

剛到未來小學,還沒找到蕭依的兒子,就看見一個熟人。

金小元在教室裏改卷子,發現餘赦後露出欣喜的神色。

“大哥,竟然在這裏見到你了!”

餘赦也沒想到這麽巧,又看見程曉華正趴在第二排的桌上,拿着石頭粉做的筆在一塊小黑板上寫寫畫畫。

“我來找個人。”餘赦說。

“這是你的……?”金小元詫異地說,畢竟餘赦看上去不像為人父母的樣子。

“我同事的孩子。”

程曉華聽到動靜擡起頭,驚喜地叫出聲:“餘叔叔!”

餘赦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程曉華,你爸爸媽媽現在住在哪兒?”

金小元臉色一下變了。

程曉華慢慢低下頭,眼圈泛紅:“爸爸在路上死了,媽媽生病了,在房子裏。”

只是房子不是家。

家已經不存在了。

餘赦對金小元說:“能讓這孩子帶我去他住的地方嗎?”

金小元迅速點頭,雖然違反規定,但是這人是餘赦,就不會做壞事。

她心中确信。

程曉華現在住的地方,和餘赦的宿舍相似。

也是八人間,并且作為小孩,他沒有床位,只能和母親擠一張床。

此時宿舍其他人沒回來,只有蕭依一人。

她躺在床上,見到餘赦後露出真摯的欣喜。

“太好了小餘,你沒事就好。”她邊說邊咳嗽。

“你這是什麽病?”餘赦小聲問。

“肺炎。”蕭依說,“醫療中心的藥太貴了,吃不起。”

餘赦見她病得厲害,大概是拖了許久。

他假裝把手伸進背包中,從地下城取出一些末世前收集的藥給蕭依。

“你這是做什麽,這東西寶貴得很,自己拿着。”蕭依急得又咳了幾聲。

“我還有多的,依姐你不能再拖了。況且程曉華沒了你,就沒親人了。”餘赦說。

蕭依聞言,眼淚慢慢流下來:“你程哥他,哎。”

餘赦又将準備好的壓縮餅幹,以及營養補品給她:“依姐,以前你多有照顧我,我不能忘。但是我有事要離開這裏,短時間不能回來。這些東西你好好藏着,別讓人發現了。”

蕭依傷感地說:“外面多危險,你偏要去闖蕩。算了,你以前在工作上就跟頭牛似的,甲方要你改個東西,能被你氣到醫院打點滴。”

餘赦:“……”

蕭依繼續說:“我知道勸不了你,不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莽撞。就別記挂我和曉華了,曉華他姑姑還在基地,我們能互相照應。”

餘赦點點頭,交代完後便和他們告別。

随後他又去了江流的住所,把報酬給他。

拒絕了江流想要跟随自己的想法,餘赦離開了基地。

他回頭看了一眼在風雪中的白色半圓冰屋頂,這一走不知何時會回來,到時候他的宿舍也會被人占據。

冰雪封凍住青色的城牆上,高塔如同巨人俯瞰大地。

硬質雪塊從檐角滑落,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只見一只蒼白的手從高塔的一處伸出,将窗戶拉回去。

那人轉過身,臉上寫滿冰冷和麻木。

屋內的爐火無法溫暖一室寒凍,陰冷的光線下,他的臉出現在鑲嵌在天花板上的鏡子裏。

鏡中人倒懸着,與他無言相對。

只是表情越來越奇怪,像是有一只手在撥弄五官的角度。

那人身體出現一陣晃動,低下頭不再去看。

然而天花板上卻傳來細細的響動。

他忍不住再次擡頭。

只見鏡中人完全貼在了鏡子上,如同白紙一般的臉與他相對,眼球漆黑。

它的姿勢怪異,像在尋找出口,令人不寒而栗。

那人震驚中抽出一把劍,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領主,有外來者。”

外來者餘赦站在一座由城堡延伸的城市入口。

城門森嚴,但無人把守。

街道上冷清,幾乎不見人影。

“必須找人打聽,不知這裏有沒有旅館之類的建築。”

他正想着,忽然聽到拐角傳來一聲尖叫。

細膩,尖銳。

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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