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昔我往矣（四）

夏笙喜歡看書，從小就喜歡。而他哥和他完全相反，一刻也坐不住。而為了照顧夏笙夏岚幾乎每天都在家裏陪他。

“哥哥，出去玩吧。不用管我。”夏笙看着夏岚看向窗外的臉，很多時候，都想開口這樣說。但是，哥哥，你再陪我一會吧，一會會就好了，等我也可以跟得上你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了。

夏笙發現他的哥哥給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開始自己翻找着書房裏的藏書，自己慢慢的理解。他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教的歷史，但是藏書卻什麽都有，夏笙幾乎什麽都看，尤其是他的父親有寫筆記的那些。就像是這樣，就有了交流，依賴着那墨色的文字，文字為橋梁細密的纏繞出斑斓的花紋告訴他另一片天空該如何去觸摸。

漸漸的他記憶裏的是非觀開始出現動搖，似乎也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就像那句話……智者見智，淫者見淫……咳，大概是這意思。

六年紀的夏岚是當時最流行的陽光小正太，成績不是最好，但條兒正，是三條杠的大隊長，笑起來還有很淺淺的梨渦，一笑啊，就特讨人喜歡。在孩子堆裏一呼百應，被女生暗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夏笙也知道這樣的事再正常不過，雖然沒有早戀這種概念，但是他讨厭，男女朋友這種新冒出的詞彙。他搶走了太多屬于夏笙的注意力。他看過的小說告訴他，就是因為這個東西，很多人很家人發生矛盾，甚至激化，導致永久的分離。他只要想想，就覺得危險。

而且就算是他比他哥成績好，他比他哥更加得老師喜歡，但是在同學中他幾乎沒有什麽朋友。一旦想想就連哥哥也不完全屬于自己就覺得焦躁。

嗯，這不是個好現象。他認真的想着。

當夏笙從夏岚的書包裏又翻出一封情書時，“叭。”的一聲摔在夏岚的身上，夏岚拿着筆裝認真被他弟弄醒，還以為老師來了，立馬坐正。結果看到桌前飄着的信，還有夏笙略帶不滿略帶憤怒的臉。夏岚不解的眨了眨眼，小小聲湊到夏笙耳邊說：“怎麽了？”夏笙拿筆推開他，用筆尖紮他，在他手上畫狗屎。一張水嫩嫩的小臉，硬是浮現不屑的眼神。氣消了也就恢複平時的樣子，拿着那信：“這又是什麽？”夏岚也不躲開，他被他弟欺負慣了，把臉還湊近了些。揉揉眼，一笑便露小虎牙，嫩生生的臉襯着窗外四季常青的樹，還有冬季奢侈的那點陽光，格外勾人，只想往他臉上捏一捏，一定軟綿綿的，嫩生生。夏笙立刻把他推遠了些，皺着眉，他絕對不會原諒他！

“弟弟啊喂，別老皺眉啊。到底怎麽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跑到書包裏的。你說，你哥是不是太招人喜歡了？”這麽欠扁的話，以為至少會招來一聲冷哼，可是只看到夏笙淡淡的撇開臉，然後拿起那封信，青蔥似的小手，發力，把信捏成一團，然後扔到地上。他用他的态度告訴他哥：我見一次扔一次，別問為什麽。夏岚也不在意，他弟開心就好，看到他也沒那麽生氣了，枕着夏笙的半邊手臂，又繼續睡了。口水還是糊在他弟的手上。

夏笙動了動手，他哥應該是睡得不安穩，伸出另外一只手來抱着他的“枕頭。”夏笙也只有讓他去了。就算有老師過來叫夏岚起來上課，他也會無比正直的表情說：“老師。我哥生病了。”年老的數學老師也會笑笑：“那就讓他睡吧。”诶，他哥睡得紅撲撲的臉，真的沒有說服力啊。

他們的父母不在身邊，最親的親人就是彼此，就連父母也沒有對方重要。

因為生病的時候，開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甚至是無聊到極點的時候，都是對方陪着自己一點一點的熬過來，不論是除夕的萬家燈火，還是暑假悶熱的房間。他們之間沒有幾乎沒有隔閡，或許因為喜好的不同，不能時時在一起，但是他們真的太過在乎彼此。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夏岚也像是怎麽也睡不夠，他們這學校是重點小學，老師鼓勵他們向自己志願的初中參見自主招生，昨天的考試就讓夏岚有想撞牆的沖動，那是市裏最好的學校，如果不出意外，夏笙就會來這，所以他也得考上來，幸好年年的三好學生不是白拿的，還有老師的推薦，甚至為了考上，夏岚還去學了琵琶，勉勉強強的能彈個曲子，被夏笙嫌棄得要死，自己也痛不欲生，十個手指頭都纏上了醫用膠布。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好，最後沒有彈成，看老師那個樣子，八成也會過吧，只要等名單下來，他甚至連升學考試也不要準備了。突然放松下來的他，馬上就開始了最長的第一個暑假。昨天夏笙寫完作業的時候，他倒好，歪在游戲機旁睡得口水直流。而一旁的電視，早就是雪花點點。

班裏的人偷偷傳着同學錄，每個人都在下課上課的時候偷偷的寫着，抓耳撓腮的想留個好印象，夏笙默默的看着隔壁的女生寫着寫着突然哭了出來。他有些不知所措，遞了包紙過去。

他本來不能理解這樣的舉動，就像是舊照片，他會好好保存，但是他從不翻開來看。他覺得重要的是現在，他本來不能理解，這種分開的傷心，他對其他人的感覺淡淡的，就連爸媽和他分開的時候他也只是揮了揮手。他突然想起了小王子，想起了小王子的旅行，想起了小王子的玫瑰花，他本來覺得這本書很沒意思，可是，就在剛剛，他突然就明白了。小王子一個人在地球上的那種孤單，雖然他遇到了一整片玫瑰園，一只狐貍，飛行員，那條蛇，但是他的玫瑰不在了，所以都不一樣了。如果人也是可以被馴養的話，就像那只狐貍那樣，他想，他們或許都被人馴養了，對方在他們眼裏和別人完全不一樣，頭發的顏色，不一樣的腳步聲，只要感受到就會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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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被感染到這種畢業的傷感，下一個來送同學錄的人過來時，他收下了那張紙，淡藍色的，他看着夏岚在旁邊龍飛鳳舞的飛快寫着，瞄了瞄，簡直比查戶口的還要詳細，夏笙又看了看今天的數學作業，把紙張收近了課桌裏。

默默的把那些紙收起來，等別人問他要時，就慢悠悠的摸出一張，寫個名字，然後在背面畫個簡筆畫，旁邊寫着:祝你天天開心，學業有成，百事可樂。那個時候他每天的零花錢就只有一塊，但是回家時都會在路邊的涼棚裏買那種瓶裝的汽水，很便宜，只要五角錢。涼涼的一路順着食道慢慢下滑，就像是一雙手慢慢的撫過，說不出的感覺。

畢業就這樣慢慢的來了，從每天寫不完的作業裏，從每天重複的知識點裏，從老師溫暖的笑臉裏。他就連一個尾巴也沒有留下，就偷偷的跑開了，只讓你看到他的影子。幾乎是才感受到分別的來臨，他們就畢業了。

“去旅游吧。”夏岚漫不經心的翻着剛剛收到的傳單，這座城市，夏天熱的時候讓人幾乎想躲到冰箱裏呼呼大睡。其實沒有這麽熱，但夏岚呆不住，他就想出去玩。

“……”

“大爺爺說過幾天去雲南，我們一起去吧，怎麽樣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忘了昨天才報的班麽？”

“……”夏笙看着夏岚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接了盆水放在客廳裏，繼續看起了畫冊。夏笙也就沒骨頭似的，趴在沙發旁小聲的和大爺爺打着電話，懂事的解釋着原因。50多歲的大爺爺表示明年一定要帶他們出來，小孩子嘛，還是要多玩玩。夏岚也就馬上轉移話題聊起了家裏養的土狗二黃，最後講到耳朵發熱，才挂了電話。甜甜的說着：“爺爺再見。”

“弟，你想不想媽媽？”

夏笙看了看他哥亮晶晶的眼，星子似的，沒有說話，除了他哥，他對任何人都很少會有想念這種情緒。或許以前有，但現在他們都被他扔在了過去。

“我好想她，她說過，等我們六年級畢業的時候就會帶我們出去玩。回去很遠的地方，我昨天都清好自己的衣服了，她怎麽能這樣呢？”夏笙想起昨天媽媽的電話，說着我很愛你們，但是我現在不能回來這種話。雖然哥哥當時說着沒關系，睡覺的時候以為自己睡着了，躲在陽臺上哭了很久。他湊過去，親了親哥哥的臉。什麽都沒說，就躺在夏岚的腿上，靜靜的看着他。夏岚慢慢的順着夏笙的頭發，夏笙的頭發有些長了，上次兩人一起出去的時候還被認成龍鳳胎，夏岚一想，就開始笑。

他的确是把他弟當妹妹看了，就連爺爺也提點過，不該這麽護着他。可是，如果自己不護着他，那護着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