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燈
沈氏不信佛。
初一十五,自然也不會供佛。
沈若華看着沈氏發紅的眼睛,從她手中提過空酒壇子,軟聲道:“娘,今日十五,您是來祭拜父親麽?為何不讓我陪你一起過來?”
空氣裏漂浮着醇厚的酒香,她聞出是女兒紅。遙遠的記憶中,似乎有人在說:“三弟,我們一起埋幾壇女兒紅,待若木出嫁便挖出來。”
玉瓷一般的娃娃似懂非懂:“酒給他,木木是我的!”
沈若華大腦劇痛襲來像是要炸裂一般,天旋地轉,‘咣當’酒壇子落地,她整個人傾倒。
沈氏大驚失色:“若華——”
羲和院裏面婢女進進出出,手忙腳亂的去請大夫。
大夫也瞧不出個病因,只說氣血兩虛,方才導致昏倒,開了補氣血的方子。
将大夫送出去,周嬷嬷将屋子裏的婢女打發出去,她看着床上臉色蒼白的沈若華,遲疑道:“夫人,是因為斷藥的緣故?可要再煎一碗藥?”
“不用了。”沈氏握着沈若華冰冷的手,眼底難掩疲色:“我從一開始的決定就錯了,若華是個懂事的孩子,我差一點就害了她。或許他說得對,結果好壞都要她活得明白,總比糊塗送死好。”
她悲怆一笑:“身在局中,不能由己,無論你如何逃避,仍是不死不休。”
沈氏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将她的手放在被褥中:“周嬷嬷,去我房中将木匣子取來。”
周嬷嬷唇瓣嗫嚅,終究是沒有勸說,折身離開。
等木匣子取來,管家傳話鋪子裏出事,沈氏叮囑庭月照料好沈若華,便帶着周嬷嬷匆匆離開。
直到傳來關門聲,沈若華睜開眼,不再頭痛欲裂,大腦有點昏沉,卻并沒有記起其他。她思索着沈氏的話,她的記憶果真是人為,或者就是停藥的緣故,她才會觸到舊事喚醒了一幀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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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足踩在地上,手指拂過桌子上的木匣子,眼底閃過深思,難道沈家陷入如今的處境,并不是錢財惹得禍?
這個沈家,隐藏着什麽樣的秘密,致使陷入了死局?
沈若華不由想起原主做下的荒唐事,沈氏并不是毫無原則底線縱容的性子,而她卻沒有阻止,想來是故意為之。她想将原主養廢,并不需要她多聰明,只要她安然無恙的過完後半生。因而即便嫁給一個庶子,給她一筆豐厚的嫁妝,令她後半生衣食無憂。
可她知曉容韶的處境,并不能護住她,又為何将她嫁過去?原主以死相逼,沈氏妥協,倒不如說是沈氏順水推舟,她并不是輕易妥協的人。
許多事情串聯起來,沈若華心中一條線漸漸明朗,像是想通了事情的關鍵。她勾唇一笑,極有可能是容韶與沈氏達成了某種協議!
可是容韶的态度不太對勁……
思索間,沈若華打開了木匣子,裏面裝着一本手劄,一支蘭花玉簪。
翻開手劄,只有幾篇随記,她翻閱完,眉頭緊蹙,記載的都與一個人有關,她那時候就已經察覺到自己不對勁,便寫下随記以防自己忘了,可沒有想到最後這本手劄被沈氏收起來了。
沈若華掏出趙明铮給她的玉佩,最後一篇随記寫的是贈玉佩之人是可信之人。
忽而,她摩挲玉佩的手指一頓,周邊刻了一行字。米粒般大小,她看不清楚,撒上朱砂印在宣紙上:
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沈若華霍然起身,滿面震驚。
失憶前她看上趙明铮,并且贈了定情物附上小情詩表白。失憶後又眼拙的瞧上容煜,外加小竹馬顧隽謙。
說她放蕩輕浮,可一點不冤枉,沒有浸豬籠都是祖上積德!
這一筆筆爛賬,都由她來擦屁股!
作為接盤俠,她感到很絕望!
沈若華整個人蔫蔫地,前世她初戀都還留着呢。聽到腳步聲,神色委頓道:“庭月,我年少輕狂幹了混賬事,舊情人找上門來了。可我是有夫之婦,怎麽辦啊?”
關鍵是,容韶和趙明铮是兄弟啊!
良久,沒有聽到庭月回話,只見一只仿若白玉雕塑的手,抽出壓在她手肘下的宣紙。沈若華猛地回神,看着眼前清隽秀美的男人。
他壓着嘴角,眉目冷清,看着宣紙上的一行朱紅小字。
“舊情人。”他放下手中宣紙,垂目望着她看一會,無聲地笑了一聲。唇邊的笑意若有似無,帶着一絲嘲諷:“沈若華,他找你,除了共續前緣,便是他報你負心之仇。”
是這樣?
沈若華回想那日趙明铮的表情、語氣。
容韶狹長明澈的雙目微微擡起,視線落在她手心的玉佩上,唇邊流露出一抹毫無溫度的笑:“後者可能性大,你現在對趙明铮而言只是一碗剩飯。”
沈若華勾唇扯出一抹冷笑:“你撿他的剩飯吃不惡心嗎?”
屋子裏的氣氛驟然冷凝。
容韶面容冷沉,幽邃深谙的眸子裏抑制着某種濃烈的情緒。不過一瞬,他斂去眸子裏的寒意,神色平靜道:“我念你有腦疾,便不與你計較。”
“你閉嘴吧!”沈若華咬牙,這人居然人身攻擊!
“你難道要我動手?”容韶挑眉。
沈若華:“……”
容韶淡淡的看她一眼,往外走去:“回去。”
沈若華想着夜色深了,去看燈想必來不及了,回侯府一路上興許還能看一眼。便依言跟在他身後,皺了皺鼻子,屋子裏萦繞着淡淡的酒香:“你飲酒了?”
容韶‘嗯’了一聲,似乎不願與她多說。
沈若華識趣的不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地停下來,沈若華‘咦’了一聲,掀開車簾子看着長街上十裏花燈,她怔愣住,扭頭看向容韶,眼底帶着疑惑。
“走吧。”容韶睜開眼,率先走下馬車,見她在發呆:“不是要看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