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披肩

難得的陰天,柏惟松讓司機把車停到了山腳,他自己爬山上來。他很喜歡徒步,工作不忙的時候經常會一個人去登山。

今天天氣涼爽,他便起了幾分興致。

山上下過雨,空氣很清新,一連高壓工作好幾天的心情也輕松了。

柏惟松還未走進別墅,便聽到了一陣嬉笑聲,是女孩子的,聲音很是清脆悅耳,夾雜着幾分惱羞成怒的意思。

柏惟松想,應該是屋子裏那個愛笑的新助手。

柏惟松記得她好像很愛笑,笑起來臉上的酒窩深陷,好像盛滿了他兒時最愛吃的蜜糖一般,那眼睛也彎彎的,很有親和力。

他微微蹙眉,不知不覺竟是如此清楚她的習慣。

走進院子裏,便看到眼前這混亂不堪的場景。

臉上挂着道傷疤的小姑娘正在和水盆裏撲騰個不停的小貓搏鬥,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惱,但臉上仍是挂着笑,手上的動作也小心極了。

柏惟松看着她,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國外老宅後山的一種野草。

春夏季節一來,那野草便開的漫山遍野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那是……一種明媚、鮮活、旺盛的生命力。

終是不忍自己的貓繼續欺負她,他開口:“是在做什麽?”

貝迩心虛,一把松開了手下掙紮的朱黃。

朱黃脫離束縛,可憐兮兮地趴在盆邊。

“朱黃在泥地裏打滾,我怕它把客廳弄髒,所以我想在院子裏給她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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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迩心中忐忑,語氣也弱弱的。

完蛋了,這樣的場面真的好像她在欺負朱黃。

雖然朱黃是一只手無縛雞之力的橘貓崽崽,可柏惟松卻是她的頂頭上司,他不會一怒之下把自己開除了吧。

貝迩一想到沒有機會能見張必青了,心裏便是說不出的惆悵。

柏惟松聽了她的解釋,不置可否。

他盯着小姑娘的臉看了幾秒,那道疤痕實在是顯眼,他心裏一驚,後又發現已經結痂了:還好,不是朱黃抓的。

不是柏惟松可能會愧疚到接下來的時間都不會再讓朱黃出現在她眼前。

貝迩穿了件白T,朱黃濺得她渾身是水,衣服早就透得無法見人。

她蹲在地上,不敢起身,怕被身前的男人看到。

柏惟松走了過來,沒有說話,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站定,遞了個袋子給她。

貝迩歪頭:“嗯?給我的嗎?”

柏惟松沒有回答,只是将袋子遞得離她更近了些。

貝迩接過紙袋打開來,是一條藍白紮染的披肩。

“這是朋友送的,朱黃将你折騰得這麽狼狽,就當是我的賠罪禮吧。”

啊?

貝迩回過神來,自己欺負了他的小貓,他還給自己賠罪?難道不應該是用這條披肩勒死她嗎?

柏惟松沒去看她錯愕的神情,他将其他袋子放在地上,接過朱黃,毫不留情地把它放回水裏。

為了方便,柏惟松将襯衫袖子挽到了關節處,在貝迩旁邊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給小貓洗澡。

朱黃是個會看眼色的小東西,知道柏惟松不好惹,于是乖乖地不再亂動。

貝迩今天穿了條黑色的裙褲搭配短袖,蹲下時裙子便都堆在了大腿處,一個人時還好,可有個男人在旁邊,她難免覺得有些不自在。

貝迩不着痕跡地将裙子往下拽。

她瞟到一旁的柏惟松似乎是頓了頓,微微向另一邊轉了轉。

貝迩紅着臉,心裏面暗暗松了口氣。

無論怎麽樣,這個男人是個極紳士的人,倒不必擔心會丢臉。

朱黃身上的泥土被盡數洗掉,柏惟松用毛巾将小貓仔細包裹好。

“朱黃洗了澡容易着涼,我先帶它進去。”他沒有看貝迩,背站起身背對着她。

貝迩一直用餘光偷偷注意着他的動作,他給小貓洗澡也很認真,仿佛是在精心雕刻一件藝術品。男人雖清瘦,但胳膊上也有恰到好處的肌肉,在繃緊的襯衫下撐起了優美起伏的線條。

貝迩有些燥熱。

她雖然不是個顏控,但作為一個普通女性,貝迩還是具備欣賞異性的能力的。

柏惟松沒有聽到答複,卻還是背着身子沒有轉身:“貝小姐?”

貝迩立馬從浮想聯翩中拾回理智,忙不疊地說了聲好。

柏惟松聽到她的答複才邁開步子走向客廳。

貝迩目送着他和朱黃走遠,從袋子裏拿出了那件披肩。披肩應該是用天然的植物染料紮染而成的,有一股股淡淡的草藥香氣。長度也很合适,正好擋住了胸口微透的部分。

她從玻璃鏡子裏打量着自己,靈光一閃。

柏惟松是發現了她的窘迫所以才把披肩給她了嗎?

貝迩摩挲着這舒服的布料,若有所思。

柏惟松抱着被吹幹了的朱黃下樓。

他将朱黃放進了小窩,自己走到客廳坐下。

貝迩從工作間裏拿出剛打印好的紙質資料遞給他。

柏惟松仔細翻閱着,修長的手指不時觸摸到光滑的紙面,窸窸窣窣的。

偶爾有幾處需要修改的,他微微傾身,貝迩湊過去看着,把修改部分在筆記本上标紅。

天色漸暗,山風将窗簾吹起,柏惟松和貝迩一個翻看着資料,一個在筆記本上修改措辭,客廳裏安安靜靜的。

柏惟松将分散的資料攏起整理好,摘下了因為閱讀才戴上的眼鏡。

“貝小姐的專業知識很紮實,靈活運用的能力也很強,看來我沒有找錯人。”柏先生雙手合攏放在膝蓋上,坐姿仍是筆直得一絲不茍。

貝迩謙虛:“能夠幫上柏先生就好,我也學到了很多。”

能夠親自接觸到一手資料,對于每個歷史專業的學生來講,這份工作實在是意義重大。

貝迩心裏很是感激孫教授,這種好機會教授從來都是第一個想着她的。

時候不早了,柏惟松通知了司機來接她,此刻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她把電腦和資料放回了書房,柏惟松了房間一趟。

收拾好後,如往常一樣,柏惟松仍是堅持送她到門口。

她上車時,柏惟松從包裏掏出了個長方形的盒子遞給她。

上面的文字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她沒看懂。

“我想,貝小姐應該很需要這個。”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聽不出什麽情緒。

貝迩一頭霧水。

不過她還是很誠懇地向男人致謝。

管他好的壞的,至少面子工程要做足。

柏惟松後退一步,溫聲說:“明天見。”

他的眼睛裏閃爍着動人的光芒,似乎是有幾分期待。

貝迩關上車窗坐好,握着那盒子。

突然意識到什麽,貝迩摸了摸裙褲兜。

她居然忘記了将口罩戴上。

完蛋了,她這副樣子肯定丢臉死了。

從浴室出來,貝迩用毛巾包了濕漉漉的頭發,走到書桌前坐下。

她照着鏡子,臉上的劃痕結疤後更加顯眼。

好像白淨的瓷器上陡添了一道醒目的裂痕,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今天只顧着給朱黃洗澡,一時竟然忘了戴口罩。

貝迩懊惱地揉了揉臉。

抽出柏惟松給的那個盒子。

拆開來,是一個圓管的藥膏,揭開蓋子,清涼的薄荷味撲鼻而來。

貝迩心中有些猜測,掏出手機用購物軟件拍了藥膏搜索。

是個外國藥業生産的,對于治療外傷傷口很有用。

柏惟松果然還是看到了啊。

是用?還是不用呢?貝迩想起那瓶的眼藥水,心中百感交集。

柏惟松對別人好是不圖回報的,好像是一種可在骨子裏的習慣,無論是對張必青、對司機還是對她,那人都是一樣的體貼和關懷。

貝迩用棉簽擠了點藥膏,小心翼翼地擦到臉上。

冰冰涼涼的,不辣,很舒服。

貝迩看着那被白色藥膏覆蓋的位置,嘴角上揚,眉目間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柏惟松明明發現了她的傷口,卻不多嘴過問,怕她難堪。

但他亦是個體貼入微的人,找了藥膏給她。

她将披肩和藥膏用袋子裝了起來,放進了衣櫃最裏面,像是要把這兩樣東西和她的心緒一起悄悄藏起來。

柏惟松,柏惟松……

貝迩心裏不停地念叨着這三個字。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如果讓張必青知道貝迩心裏的想法,他必定會嗤笑。

公司內——

張必青正在細細翻閱着公司這個月的各項報表,經營狀況一如既往的好,創收也是翻倍的增長,可他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完全沒有作為公司高管的意識。

白紙被翻的嘩啦啦響,張必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加入公司兩年,每個月的財務報表都親自過目檢查,卻是一點問題都找不出來,一次都沒有。

可這公司當年明明是涉及非法經營才會推了自己的父親去頂罪,怎麽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

張必青甚至懷疑自己大學時并沒有學到真才實學,不然為什麽抓不住任何錯處。

不對,有問題的報表一定不在公司,柏惟松那樣一個陰險狡詐的人是絕不會讓別人有機可乘的,一定是被他保管在外人接觸不到的地方。

張必青的腦海完全被憤怒占據,他甚至沒有想到那些證據可能已經被銷毀,他只覺得抓住了救命稻草。

病急亂投醫,正所謂如此。

他挫敗地攥緊拳頭,他不止一次地想做些手腳把柏惟松送進去,可他不能,自己的父親就是那樣才去世的,他不能用和柏惟松同樣肮髒龌龊的手段,他必須找到證據給柏惟松定罪,還自己父親的清白。

父親出事後,他曾收到封匿名郵件,那裏面詳細記錄了柏惟松違法交易的全過程,其中便提到了一份有問題的報表,可惜那郵件在他閱讀完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就算那封郵件還在,也并不能當作證據,所以他必須找到那份文件。

會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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