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昙花
自貝迩認識柏惟松以來, 他就是一副溫文爾雅的紳士做派,從不強迫別人,如此強硬的态度還是第一次。
貝迩本就一直都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态之中, 此刻被柏惟松的态度刺了一下, 心中瑟縮, 表情也不大好看。
柏惟松自然是看得出來貝迩的心情不好,他捏了捏眉心,心中愧疚。
從小到大他都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 三十多歲的人了, 竟從沒有過年少張狂的時候, 爺爺常說他是個悶油瓶性子,無論遭遇什麽都不會吭聲。
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情緒發作出來。他暫時不明白自己心中那種極度的恐慌感是從何而來,只知道這猛烈的情緒險些将他的理智擊敗,此刻他只想讓貝迩留在自己的身邊,一步都不要離開自己的視線。
卻傷到了小姑娘。
“抱歉貝迩,我是太過擔心了, 你現在的房子不能住了,你在我家住過, 不如就暫時住一段時間可以嗎?”他控制着自己的語氣, 小心翼翼地等待着貝迩的答複。
貝迩當然不會因為這個而對柏惟松産生負面感覺,她知道柏惟松這一晚上為她四處奔波已經很疲憊了,此刻還要為她想下一步的辦法。
“好,謝謝你,柏先生。”倒不是有什麽想法, 只是她現在絕不敢一個人居住了, 她對柏惟松的家還算熟悉, 柏惟松也絕對不是壞人。
況且, 這是她第一次從除了院長媽媽的人身上感受到安全感。
柏惟松笑了笑,心裏面那種沉甸甸的感覺稍微減輕了一點,他不想讓貝迩感到不适,此刻見她并沒有抗拒之意,應該是信任他的。
“走吧。”
柏惟松繼續握着她的手,牽着她出了警局往車裏走。
貝迩盯着二人緊握的手,後知後覺的有點害羞。
這還是幼兒園以後她第一次和男人牽手呢。
此刻她早已忘了什麽張必青,什麽男女之防,她只希望這條路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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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長一點。
臨近八月,盛夏的酷熱漸漸散去,山上的晝夜溫差也更明顯,貝迩坐在卧室陽臺上竟覺得涼飕飕的。
她進屋內拿了條涼被蓋在身上,又回了陽臺縮在那把大大的藤椅上。
此刻她早就緩過來了,只是今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她腦袋亂糟糟的,躺在床上總是想東想西的睡不着,幹脆走到陽臺上乘涼。
這裏正對着柏惟松的花園,夏天的花卉種類繁多,一眼望過去開得嬌豔極了,她坐在陽臺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手機,聽着蛐蛐聲,倒是難得的惬意。
住在城市裏的高樓大廈可欣賞不到這樣的時光,貝迩倒是明白柏惟松為什麽放着城裏的高級公寓不住要住在這裏了。
在燈火酒綠的都市裏呆久了,誰都會有想要“守拙歸園田”的夢想,人啊,還是和自然呆在一起的時候最可愛。
貝迩打了個哈欠,哼着小曲兒,南城這邊的一種調子,聽着舒舒服服的。
柏惟松家裏的隔音很好,倒是不用擔心會吵到隔壁的人。
“貝迩?你還沒睡嗎?”
男人突然出聲,倒吓得貝迩一激靈。
她忙探出頭去看,柏惟松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花園裏,一臉驚訝地擡頭看着自己。
貝迩一囧,完了,剛才那走調到天邊去的歌一定被他聽到了。
“我睡不着,就想着在陽臺上坐會兒。”
柏惟松點點頭,面容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并不清楚:“那你要不要下樓來一起看花?”
“看花?”可是白天不是也能看嗎?難道柏先生也喜歡那種“臨晨四點,發現海棠花未眠”的文藝調調嗎?
“我院裏有一株昙花,我估摸着今晚它該開了,要不要一起來看看。”其實柏惟松本就打算邀請貝迩一起,可他怕小姑娘累得睡着了,就不該打擾。
陰差陽錯的,倒是正好。
貝迩覺得柏惟松一定是有讀心術,不然怎麽知道自己已經“垂涎”那株昙花很久了。
“好啊好啊!我馬上就來。”貝迩立馬跳下椅子,興奮地就想往樓下跑,生怕再慢一步就錯過了昙花開放的那一刻。
柏惟松有些無奈:“小心些,別摔倒了。”
小姑娘的情緒可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知道啦,知道啦。”
貝迩裹着那涼被下了樓,便見到柏惟松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見她來了,男人露出個溫柔的笑容:“不必着急,距離它開放還要等一會兒。”
“您還說我呢,自己不也是早早的就下來等着了。”貝迩吐了吐舌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是越來越不怕柏惟松了。
柏惟松難得窘迫,無奈地笑笑:“你說的對。”
今晚的月亮很圓,月光傾灑到院子裏,顯得靜谧而柔和,院子中央擺着兩只木椅,貝迩和柏惟松聊着天打發時間。
“其實,我想問一下你剛才唱的是什麽曲子。”
貝迩害羞,他果然是聽到了:“就是南城的一種調子,很多人都會唱,這還是小時候院長媽媽教給我的。”
柏惟松捕捉到關鍵詞:“院長媽媽是?”
貝迩表情一僵,雖然她并不避諱提及到自己的身世,可畢竟是在柏先生面前,她有些莫名的自卑。
柏惟松見她表情糾結,應該是在猶豫要不要說,連忙解釋:“對不起,我就是從沒聽過稱呼一時好奇,如果感到為難的話,不用理會我。”
貝迩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沒什麽的,院長媽媽是我小時候住的福利院的院長,我爸爸去世的早,媽媽走了,只能去福利院。”
柏惟松有些驚訝,他以為像貝迩這樣讨人喜歡的小姑娘應當是出生于一個溫馨和諧的家庭裏面,卻沒想到她竟是如此艱難地成長。
“你很優秀。”這倒不是假話,柏惟松知道貝迩是高考文科狀元,孫教授沒少給自己吹噓這個得意弟子有多麽多麽優秀,以至于他早早地就把人的研究生導師名額給搶了過來。
貝迩擺擺手:“不算什麽的,其實上了大學以後才發現比我優秀的人有太多了,我只是比較會學習,在其他方面可一點都比不上別人。”
大學剛一進校,貝迩還兩眼一抹黑的時候,同寝室的室友有的已經在學生會混得如魚得水,有的主持了新生晚會大放異彩,她漸漸明白自己和別人差的不是成績,而是見識。
雖然在福利院裏從沒受過苛待,可她的見識卻被困住了那一小方天地裏,自然比不上從小就四處旅游開拓眼界的同齡人。
柏惟松不置可否:“比較是沒有意義的,在我看來,你很優秀,所以最終我會選擇你。”
貝迩疑惑:“難道不是孫教授定人的嗎?”
柏惟松笑了兩聲:“孫教授給了我十幾個學生的資料,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你很優秀,雖然沒有其他同學那樣豐富的實踐經驗,可是我能看得出你是個很腳踏實地的人。”
貝迩轉過頭怔怔地望着他,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從認識之初就在不斷地認可她、給予她鼓勵,縱然柏惟松說的只是學業方面,可她仍然有一種自己被重視的滿足感。
“您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你現在還是學生,等你工作後,你會得到更多認可,對于一個老板來說,沒什麽比擁有一個能力極強的員工更讓人開心的了。”這話倒是又恢複了無情資本家的面目。
貝迩突然有些好奇柏惟松學生時代的樣子,像他這樣的人一定是天生的領導人物吧,走到哪裏都不自覺地讓人想要追尋:“那您呢?您在大學的時候一定也很優秀吧。”
柏惟松端着茶杯的手頓了一頓:“事實上,我并沒有讀過大學。”
中學時的那一段經歷讓他從那以後都無比抗拒學校的集體生活,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障礙,爺爺發現後立馬給他辦了退學。
貝迩發現柏惟松這個人真的是讓人很看不透:“可您不像是沒上過大學……嗯,就是不像是沒有知識的人,您能懂嗎?”
這話說得很委婉,柏惟松被她逗笑:“我有專門的家庭教師,教授各個方面的知識,文學、金融、禮儀等等。”
教授他的這些老師都是爺爺精心挑選的,各行各業的大拿,這些人給他當家庭教師雖然屈才,可沒有一個人是不願意的,畢竟柏家的名望在那裏,能教導下一代的家主是多少人都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況且柏惟松一點就通,教這樣的學生也很省心。
貝迩吐槽,果然是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對于柏惟松這樣的人來說,有沒有那份文憑根本就不重要。
她還想開口說什麽,不經意轉頭看見那有些變化的花朵,不免瞪大了眼:“柏先生,你快看,那昙花是不是要開了。”
那緊閉的花朵不知道什麽時候微微張開了,露出了裏面嫩黃的花蕊。
柏惟松看了過去,還真是,他只顧着和貝迩聊天,倒是忘了這茬了。
貝迩和柏惟松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蹲在那花朵旁邊,見它就像是一把白色小傘一般正在慢慢打開。
貝迩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這“月下美人”,她輕輕拍了拍柏惟松,小聲說道:“我聽說昙花開放的時候許願最靈驗了,柏先生要不要一起。”
柏惟松倒是一向都不信這個:“你許吧,兩個人許肯定沒有一個人許來得靈驗。”
貝迩知道柏惟松是不願意做這麽幼稚的事情,她也不生氣,閉着眼睛默默許願:保佑我無災無難,能早日買得起一間房子。
這株昙花是柏惟松特意移栽過來的,耗費了不少精力,每天悉心打理,一直等待着開花的這一天。
而此刻,他的眼睛卻半點無法從閉眼許願的小姑娘臉上離開。
月光照在她瑩白的小臉上,顯得她格外溫柔,閉着眼許願的樣子虔誠又真摯,嘴角還挂着點淺笑,應當是許了什麽很美好的願望。
柏惟松望着她,一時竟覺得前面的昙花黯然失色。
他心裏鼓鼓漲漲的,此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近來一直苦惱的情緒是什麽了。
是喜歡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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