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封信
雖然很希望今夜的時光長一點, 再長一點,可螢火蟲出現的時間很有限,還不到九點就已經全部躲起來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整個樹林又回歸了漆黑一團, 只有不遠處的路燈還微微散發過來一些光亮。
貝迩有些遺傳性的夜盲, 在黑暗中無法視物,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
“貝迩?貝迩?”柏惟松見她好半天沒有反應,心裏有些着急, 不由地開口喚了她兩聲。
貝迩憑着直覺往前一抓, 果然抓住了柏惟松的袖子:“對不起, 我有點夜盲,看不太清楚,尤其是光源不足的時候。”
柏惟松放心了些,他看着貝迩有些渙散的雙眼,輕聲道:“貝迩,我可以牽你嗎?”
貝迩有些懵, 一時沒反應過來:“啊?為什麽?”
雖然不是沒牽過手,可那是在派出所情況特殊, 第一次約會就親密接觸什麽的, 也太快了吧,雖然……她也不是不願意,可總歸是還有些害羞的。
“下山的路很黑,你一個人不太好走。”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貝迩肯定覺得他是在為自己找補, 可柏惟松說這話, 貝迩就知道, 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失足從山上摔了下去。
貝迩很快從視線受阻的恐慌裏抽離, 她摸索着打開手機的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很給力,周圍的環境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
貝迩呼了口氣,輕松地說:“這下好啦,不愁看不見了。”
見柏惟松沒有說話,貝迩擡頭去看他的表情,一時間笑意凝固在嘴角。
柏惟松默默地看着她,眼神裏說不清是遺憾還是無奈,貝迩莫名覺得柏惟松看起來有幾分幽怨,像極了被搶走糖果的小孩子。
貝迩後知後覺地悟出點什麽。
Advertisement
原來不解風情的人是自己啊。
貝迩偷偷地關掉了手電筒,假裝驚訝地說:“糟糕,我的手電筒關了。”
“不可以再打開嗎?”
仗着柏惟松不太了解智能手機,貝迩心安理得地行騙:“不可以的,這個功能一天只能用一次,現在不行了。”
柏惟松沒說話,貝迩此時無比慶幸山裏的環境夠黑,他不可能看到自己憋笑的嘴角。
貝迩努力維持着嗓音的平靜:“那只能麻煩柏先生牽一下我啰。”
這話客客氣氣的,仿佛這真的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請求。
柏惟松沉默了一會兒,牽起了貝迩的手帶着她慢慢走下山。
和上次不同,這次剛剛碰到柏惟松的手,她的全身仿佛被一股奇妙的電流貫穿,酥酥癢癢的。
她動了動,無意中用指甲撓了撓柏惟松的掌心。
柏惟松的手掌下意識收縮,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黑暗的環境裏,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貝迩的耳朵裏全被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占滿。
貝迩這下老實了,不敢再亂動,整個人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交付給柏惟松的手上。
察覺到男人掌心有些濕意,貝迩心裏偷偷笑了——原來緊張的不只有她一個人啊。
山風雖涼,拂過臉上卻是輕輕柔柔的,連帶着掀起了貝迩心裏的層層波浪。
他們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說話,任由心緒通過那緊握的手傳導至彼此的身體裏。
任憑貝迩再怎麽想多走一會兒,路程始終是那麽多,不一會兒,二人就已經走到了別墅門口。
路燈早早地就打開了,投射下明亮柔和的光芒。
貝迩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緩了一陣才完全适應突然走到光明的環境裏。
她看着二人牽在一起的手,遲來的羞澀湧上心頭,她微微掙紮,将自己的手抽離出來。
柏惟松倒是沒說話,盯着那只離開了自己手掌的小手,默默收起了自己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手。
“柏先生,今天的約會是不是結束啦?”貝迩覺得自己就好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一般,經歷了脫離現實的美好,現在燈亮了,夢也該醒了。
柏惟松沒回答,反而是抛了個問題給她:“那你覺得今天完美嗎?”
完美的定義是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法。對于貝迩來說,完美就是享受當下,不作比較。
貝迩笑了,語氣俏皮:“當然啦,我很少有這種體驗,對于我來說已經很完美了。”
她平時哪裏有閑功夫去享受生活,擁抱自然,課程繁重,還要開課題、寫論文,沒有學業的時候又忙着兼職賺錢養活自己和李思蔓,對于她來說,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很奢侈。
奢侈得有些不真實。
柏惟松點點頭:“那你想不想再完美一些?”
貝迩莫名:“再完美一些?”
“以前每到重要節日,我和爺爺都會一起放孔明燈許願,今天我也準備了。”
貝迩汗顏:“柏先生,難道賣您孔明燈的商家沒告訴過您南城全程都不允許放孔明燈嗎?”
她真的很懷疑柏惟松是廢了多大力氣才買到的。
柏惟松有些懊惱:“抱歉,我并不知道,回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放過了。”
回國以後再也沒放過?是沒有節日值得慶祝了,還是沒有可以一起慶祝的人了?
貝迩不免有幾分唏噓,在外人看來,這位神秘多金的古董收藏家坐擁了他人一生都難以擁有的財富,擁有良好的教養和出生,是被捧上了神壇的人物。
可今天之後,她才真正對柏惟松有了更深入的認識,他也曾是會因為親人離世而逃避的小男孩,是被爺爺寵愛着長大的普通孩子。
貝迩幾乎能看到那畫面,在山上赤足奔跑的追風少年,一步步長成了如今優秀內斂的成熟男人。
雖然其中的很多經歷貝迩還不知曉,但她卻是清清楚楚地認識到柏惟松不是財經雜志、周刊上的那個可望不可及的神,他只是一個優秀的普通人而已,并不高高在上,也并非遙不可及。
他就像這世間任何一個普通男人,卻又不是任何一個其他的人可以替代的。
貝迩嘆了口氣,安慰似的說:“沒關系,我有辦法,柏先生你可以先把孔明燈拿出來嗎?”
柏惟松沒問她要做什麽,只是默默進了屋子裏拿出了那只孔明燈。
貝迩從自己的包裏掏出水筆:“我們先寫願望吧,誰先寫?”
“你先寫吧。”
貝迩也不扭捏,把孔明燈的燈身平鋪在桌子上,略微思考了一下,提筆寫了一句話:希望我早日能買得起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
除了買房,她也沒有別的值得寫的願望了。
柏惟松一直含笑注視着她,見她寫了這樣一個願望,聯想到她是在福利院長大的,眼神裏多了些心疼。
貝迩倒是沒察覺,寫完最後一筆,她灑脫地把筆遞給了柏惟松:“喏,現在該你啦。”
柏惟松接過那筆,沒有半分猶豫地下筆,一氣呵成地寫完了。
貝迩有些好奇,湊近了些,見那紅色的紙上寫了一句話:歲歲有今朝。
這句話的指向性太強了,貝迩有些觸動,原來他的願望是跟自己有關的。
柏惟松站直身子:“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辦法是什麽了嗎?”
貝迩把孔明燈點燃,踩上花壇的臺階,把那膨脹起來的孔明燈挂在了樹枝上。
她回頭,露出個得意的笑容:“你看,這樣也可以許願呀,而且我們随時都可以看到,這就提醒我們要為自己的願望不斷努力。”
總比飛出去被當成垃圾處理好吧。
柏惟松被她的“歪理”逗樂,配合着她走到樹前。
貝迩回頭看他,撞入那雙閃爍着微光的眼睛裏。
眼睛的主人溫柔地開口:“現在才是比完美還要完美了。”
直到洗漱完坐到了床上,貝迩的腦海裏仍是那句話,仿佛那句話裏摻了什麽讓人神魂颠倒的魔力。
她拍了拍卸完妝後仍然紅撲撲的臉蛋,暗罵着自己的不争氣。
還沒深刻反省,又被今晚的一切擊倒,貝迩在床上滾過去滾過來的,腦海裏仿佛有一萬只尖叫雞。
門口有敲門聲響起。
貝迩以為是柏惟松,克制着自己暫時平靜下來,穿好外套去開門。
“喵?”
貝迩低下頭和朱黃大眼瞪小眼。
她抱起朱黃回到房間,撓着它的下巴:“怎麽是你這個小崽子啊?”
朱黃當然不可能回答她,貝迩抱着小貓蹭了兩下,感覺到它衣服裏有個硬硬的東西,她掏出來一看,是一張對折的信紙。
貝迩有了些預感,心怦怦直跳。
打開信紙,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回到房間後,心緒難平,我還是想着想要寫寫什麽給你。
今天你說我是一個很成熟的人,看起來對所有的事情都游刃有餘,可事實并非如此。我也會因為第一次約會而感到緊張,在開會時頻頻走神,思考着自己的安排是否能讓一個小姑娘滿意。
那封邀請信,我猶豫了很久,最終不敢親手交給你,怕你發現我的不安,怕自己在你面前露怯。所以我找了一個老奶奶幫忙,我買下了她所有的花環,告訴她把其中最好看的那個送給你。
是不是覺得這個舉動很冒險?确實,會有很多意外,比如老奶奶認不出你,或者是你不會注意到她。
所以我告訴老奶奶,要等的女孩子有一雙圓圓的、幹淨的眼睛,皮膚很白,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對很好看的酒窩,都說老人家看人很準,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而且我相信,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一定會不忍心,從而走過去買下老奶奶的花。
雖然計劃好了一切,可難免還是會擔心,所幸,你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當你坐在我旁邊,聽我講我的童年時,我突然想起了我童年時見過的一種不知名字的野草:堅強、生機勃勃、旺盛的生命力。
它很像你。
我很喜歡今晚的一切,所以在許願時,不由自主地寫下了歲歲有今朝,是我的私心,也是我最想實現的願望。
答應過你下次的約會由你全權主導,因此這封信還會有第二封、第三封……
最後,補上一朵在今天沒能送給你的玫瑰。
好夢。”
貝迩撫摸着信紙的下方,那裏用鋼筆畫了一朵精致的玫瑰花,嬌豔而矜貴,像一個驕傲的小公主。
貝迩噗嗤一笑,仰面躺在床上,朱黃用小腳不停地踩她的臉。
她卻絲毫都不在意,把那信紙蓋在臉上,嗅着那淡淡的墨水香氣。
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心裏最堅硬的那塊仿佛也被這笑聲點燃了,像塊被烤化的棉花糖一樣慢慢塌陷。
她想,今晚一定可以做個好夢。
作者有話說:
我真的好喜歡寫黏黏糊糊的感情戲份啊,一寫就停不下來了。
約會之後走幾章事業線~
感謝給我評論的小天使呀,更文的動力拉滿!
希望小天使們多多評論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