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長野一帶, 屬妖盟管轄，故而在此做工的苦力也多為妖，且都是土系妖靈。

小神女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土妖, 她高興壞了，混在做工的隊伍裏端着大碗打飯, 同他們蹲在樹下一起吃，大聲談笑。

小阿筝沒辦法同她一道, 小神女擔心她被妖怪抓走吃掉, 便将她藏在對面山上的樹叢裏, 并在周圍布下結界保護。

小阿筝趴在灌木叢裏，漸漸看不清她，便翻出書認真閱讀起來。小阿筝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有了打算，她想做一名教書的女先生。

另一邊, 小神女僞裝成石妖混進礦工隊伍, 土系妖靈們大多秉性單純, 熱情開朗, 聽說她要找金剛石，便熱情領着她去礦山。

此地特産一種紅色的金剛石, 十分珍貴，小神女跟随一只昆石妖來到礦坑，果然見坑中堆積了無數的紅色金剛石, 陽光下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小神女不由驚嘆：“真漂亮啊。”頓了頓補充, “雖然比我差點。”

那昆石妖問：“你是什麽石？”

小神女回答：“五彩石。”

“五彩石？”昆石妖憨憨撓頭，“沒聽說過。”

五彩石是女娲娘娘采集萬石煉化後的補天石，如今天上地下只此一塊, 沒聽說過也是正常。

小神女饒恕了他的無知, 下到礦坑裏, 随便抱了一塊。

昆石妖給她挑選了一塊最大的，“這個。”

小神女搖頭，“就這個了，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我跟它有緣。”

“好吧。”昆石妖扔了懷裏的石頭，“可你要怎麽帶出去。”

為防偷竊，礦山周圍設有禁制，進來容易，出去怕就難了。

所以說土妖都老實呢，人家來礦山偷石頭，他不檢舉，還專門領了人家去偷，現在又替人操心如何将偷得的石頭帶離。

小神女：“直接走出去呗。”

說罷幾個縱身跳到斜對面的山坡上，徑直離開了，礦山周圍的禁制對她絲毫不起作用。

昆石妖目送她走遠，呆呆“啊”了一聲，也轉身回了工棚。

小阿筝撫摸着這塊紅色晶瑩剔透的大石頭，“真的可以把它變成人？”

小神女點點頭，“你看我的。”

她雙手結印，指尖凝出白光，光團漸漸顯出五彩顏色，她将其打入石中，石頭盡數将光團吸收。

卻在此時，一聲怒喝自林中響起。

“妙璞！住手！”

二人齊齊擡頭，見樹中一只巴掌大的小紅鳥飛來，三步之外落地化為人身，不是朱雀還能是誰。

“你想做什麽！”朱雀疾言厲色，鬥宿也緊随而至，勸道：“殿下，萬萬不可。”

“哈，原來你們一直跟着我，卻不現身。”小神女揮手将金剛石收起，微眯了眼睛，兩個人礙事的家夥，看來一場大戰是在所難免了。

她右手輕輕一推，将小阿筝朝身後推出數丈，下一瞬身形消失在原地，小阿筝扶着大樹堪堪站穩，見前方空地上，三人已經戰作一團。

這一次，朱雀和鬥宿明顯是有備而來，還帶了法寶。神仙鬥法，波及範圍極大，故而朱雀提早布下結界，小阿筝看不清其中情形，只見三人身形快如閃電，紅的火，白的水，與五色光華相擊，轟鳴爆開，激起土色沙塵，一片混亂。

此番混戰耗時甚久，小阿筝手指緊緊摳入樹皮，連呼吸都放得很慢很輕，她默默祈禱着小神女得勝平安。

終于，結界罩“砰”一聲爆裂，小阿筝驀地睜大眼睛，塵煙散去，她瞧見空地上草木盡都被術法絞碎成泥，地面幾道深深的溝壑，小神女一手掐了鳥脖子，一手捏着蛇七寸，朝前一丢，冷哼道：“不自量力。”

這兩個家夥明明都不是她的對手，還次次上趕着找打，小神女也頗為不解。

天上那些戰神、武将，随便提溜出來一個她都不是對手，上頭為什麽還次次都派朱雀和鬥宿？

她也并不是完全傻，這種情況，一般可将其稱之為歷練，不是為歷練朱雀和鬥宿，就是為歷練她。

歷練朱雀和鬥宿的可能不大，星宿官算不上什麽大官，日神金烏，月神姮娥，星宿卻有許多，除卻四象，其餘星宿官大多從人仙中選拔，即使是作為四象之一的朱雀，在等級森嚴的九重天內也只是排不上號的小喽啰，只比神女的衆多洗腳婢略高一等。

無論是朱雀還是大神官，都只是一個職位，他們甚至都不配擁有自己的姓名，平日大多以職位相稱，本領在衆神仙當中自然也稱不上厲害。

因此，派朱雀和鬥宿抓捕出逃的神女，實在是有些敷衍。

可這是為什麽呢？

小神女并不是一個愛較真的人，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朝地上的死鳥死蛇吐了口唾沫，并警告：“再來壞我的好事，就抽了你們的筋，扒了你們的皮！”

說罷，伸手撈了她的小姻緣夾在咯吱窩準備走。

小阿筝掙紮，“等等。”

小神女将她放在地上，她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紅鳥和小蛇，“挖個坑把他們埋起來吧，趁他病要他命，他們掙紮出土也需得多費些時日，就暫時追不上我們。”

小神女眸光一亮，“還是阿筝有主意！”

朱雀和鬥宿聞言大驚，此女竟歹毒至此！

之後朱雀和鬥宿重傷，沒再追來，也是偶然，一日路邊茶棚裏休息，小神女瞧見兩只小妖拆了油紙包吃烤鴨，饞得直流口水，打聽後才知道，原來那只小鴨妖的烤鴨店是開在久安城。

沒有身份玉牌，暫時進不了城，小神女便決定在距離久安城最近的李家村定居。

小阿筝有過在石頭村的經驗，很快就租到了房子，并把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還抽空帶着小神女去辦了身份玉牌，進城大吃大喝。

小神女來到烤鴨店，試圖跟鴨老板套近乎，“你的願望是我幫你實現的，你知道麽？”

當年祈願泡泡裏那個小鴨妖，已經長成一只大腹便便的老鴨妖。

老鴨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誰啊。”

小神女：“我是你的大恩人。”

老鴨妖：“你是不是沒錢。”

小神女大怒，“我有錢，我是來吃烤鴨的。”

老鴨妖：“幾只。”

小神女：“先來十只吧。”

老鴨妖朝後廚喊：“十只烤鴨。”

對話結束。

小神女頗為憤懑，最後看在烤鴨的份上，大發慈悲原諒了他。

狗日的，活該他賺錢，嗚嗚嗚，烤鴨真好吃。

她們在李家村的房子還是照着石頭村的布置，小阿筝特地去山上挖了棵野桃樹回來種在院裏，照例養了雞和豬，只是沒找到驢，買了騾子代替。

帶回來的紅色金剛石，小神女每日都為其注入神力，少吃多餐，細心喂養。

小阿筝雙手攏在石頭上瞧，裏頭竟然漸漸有了一個嬰孩的輪廓，每日小神女注入神力後，她便抱着石頭擦擦洗洗，放在太陽下曬。

她心中頗為感慨，“你說，這個小石頭，像不像我們的孩子。”

“孩子？”小神女不解，“什麽是孩子？”

小阿筝耐心同她解釋，人是人他媽生的，狗是狗他媽生的，萬物有來處，就連小神女也将女娲娘娘視作生母，那這塊小石頭，由她二人共同撫育，不就等于是她們的孩子。

小神女：“有道理。”

小阿筝忽然挺直了背，掌心細細撫摸石上紋路，“我們有孩子了。”

母親十七歲生了她，她十七歲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謂命運，便是如此。

小阿筝原本是打算在村裏開個私塾，做女先生的，計劃暫時擱置——她得撫養孩子。

她十分盡心，特地跟村裏的婦人打聽，如何伺候孕婦和撫育嬰孩，提前為她的孩子縫制了許多的小衣裳，還很有自知之明專程從城裏酒樓訂了飯菜和烤鴨差人送來。

但小神女損耗的神力卻是再難用食物填補，随石中嬰孩的長大，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

她的容顏不曾改變，即使損去所有神力，她仍是仙身，只是，若朱雀和鬥宿再來，她恐怕就打不過他們了。

秋日午後，小阿筝抱着紅石頭在院子裏曬太陽，不時俯身去看，裏頭小嬰兒已經長出了四肢和薄薄的胎發。

是女孩子，小阿筝轉換角度仔細看過，小神女給她起名叫小紅。

小紅長得很快，普通石妖，千百年才能修得人身，她吸收神女神力，不過兩三個月就已經凝出人形。

小神女躺在院中桃樹下打盹，小阿筝放下紅石頭來到她身邊，将她柔軟的手心貼在臉頰，“我感覺到你很不好。”

小神女睜開眼睛，輕輕搖頭，“沒事，我只是最近有些累，等她破石而出，我就不再渡神力給她了。”

她想過了，等朱雀和鬥宿再來，就把小紅石頭交給他們，請求他們放過，等她養好身體，就帶着小姻緣四處去游山玩水，吃好吃的。

只是有一件事，小神女沒有告訴小阿筝。

她沒有法力，不能再搓出玉石了。不過她在神力徹底損去之前搓了許多，養孩子很費錢嘛，她知道的，她搓了幾籮筐玉石收在墟鼎裏，夠用上幾輩子了。

她現在的法力，也只夠用于墟鼎儲物。

這是留戀凡塵的代價，小神女早有就了心理準備，幸而她帶來了合仙樹的果實，她的小姻緣可以永遠陪在身邊。

久安這一帶，冬日短暫，夏季便極為漫長，時已入秋，天空仍是豔陽高挂，山嶺間一片濃翠，野花在風中搖擺。

失去法力的小神女暫時有些不習慣，但她很快就忘卻了煩惱——她們的孩子快出生了。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小阿筝準備了熱水、澡盆，還有孩子的小衣裳、帽子和虎頭鞋等。

哦，還有提前溫好的羊奶。

小神女可是沒有奶喂孩子的，她就更沒有了，母羊是前陣子去人家戶裏買的，連着還在吃奶的小羊一起。

總之，一切準備妥當，就等孩子出生。

大紅石頭被放在院中石桌上，石孩雙眼緊閉，不似人族嬰孩那般有呼吸有心跳，若非她每日都會生出一些細微的變化，小阿筝恐怕都要把她當作一件死物。

初時，她只有黃豆大小，不過兩三個月，便已經長到冬瓜大，隔着半透明的紅色晶石，看不清臉，只覺手腳都藕節似的白胖胖、肉嘟嘟。

小神女預感孩子今天便能破石而出，一上午都在準備為她接生。

終于，石孩動了，她先是動了動小拇指，随後緩緩地睜開眼睛，包裹在她身體外的那層堅硬的晶石開始扭曲、融化，變成一團沒有實質的光，慢慢滲透她體內。

小神女和小阿筝都驚奇地睜大眼睛，

她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小胳膊小腿也越來越有勁，在石頭裏用力地掙，還不時發生“咿咿呀呀”的聲音，像小雞在雞蛋裏一下下啄開蛋殼。

小神女和小阿筝眼睛眨也不眨，張大嘴呆呆地看着她，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生孩子，沒有經驗，孩子身上的紅光消散了，她們還是一動不動，直至孩子朝她們伸出手，開始在桌面上爬，才火急火燎把她扔進水盆裏。

沒錯，扔的。

小神女只聽說，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血了呼拉的，得洗，她見鬼一般提起孩子的腳把她甩進了木盆裏。

小阿筝大叫一聲，慌忙跑過去看，孩子別讓她摔死了！

她奔到盆邊伸手去撈孩子，才摸到水是涼的，開水在鍋裏，沒來及兌。

擔心把孩子凍着了，小阿筝又急急忙忙進屋去提熱水，越着急越亂，也是昏了頭，她提了開水直接就往盆裏倒！

孩子坐在盆裏，直接給它澆了個透，見熱氣一團團蓬上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什麽，雙手抱頭，高聲尖叫，院子裏來回蹦跶。

小神女莫名其妙，也不明白她叫什麽，左右看一圈，便抓起絲瓜瓤給孩子洗澡。

她是石身，不懼嚴寒酷熱，倒也不覺得水有多燙，絲瓜瓤上還帶着刷鍋留下的辣椒片，她直接就往孩子身上擦。

小阿筝又是一串響徹雲霄的尖叫聲。

也是奇了怪，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孩子卻不哭也不嚷，水盆裏撲騰，咿咿呀呀喊，也不見受傷，身上皮膚綢滑雪白，嫩得能掐出水。

小神女第一次洗孩子，非常認真，給孩子刷澡，手背上繃出青筋，咬緊牙關，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小阿筝愣在原地，腦子亂成漿糊，已經完全不能思考。

這一幕，卻把隔壁趴牆頭看熱鬧的豬妖吓個半死。

他喊了聲“吃人啦”，慘叫過後，兩眼一翻，直直栽倒。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紅：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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