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長音各打五十大板,狠狠敲打了一頓,這才牽着小團子進了一旁無人的暖閣,吩咐藥童再煎一碗藥湯。

他捏了捏小皇子的小手,冰涼涼的,有些心疼道:“身子不适便在宮裏呆着,怎麽跑這兒來了,晨時露水重,宮仆怎麽也不給你多加件衣裳。”

一邊說一邊将小皇子的手攏在手心,仔細捂暖。

小皇子委屈的扁了扁嘴,小聲嘟囔道:“嬷嬷自今日一早就不見蹤影,兩個宮女放下早膳便兀自玩兒去了,沒人給我煎藥,我一個人呆着無聊,就過來找你了……”

蘇長音動作微微一頓,好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氣,嘆道:“委屈你了。”

都說托生在皇家是潑天的富貴,可誰又知道皇族也分三六九等。

大梁朝皇帝向來不過問後宮瑣事,大小事務皆由寵妃曹貴妃把持着,而曹貴妃出身武将世家,自幼嚣張跋扈,除了一脈所出的三皇子當心肝寶貝兒疼着,其餘皇子皇女均視若無睹。

小皇子葉琅母親早逝,娘家勢薄,只得倚仗幾個宮仆過日子,堂堂一介皇子,竟落魄得連尋常富家公子都不如。

三年前,蘇長音奉旨入後宮給妃子看病,見一瘦弱幼童獨自蹲在牆邊啃花食草、渾身泥濘,不由上前詢問,誰知那幼童只歪着腦袋呆呆看他,臉上詭異的染上一抹紅暈,高高舉起手中的花向他磕磕絆絆說道:“吃、吃……”

竟是連話都說不利索。

蘇長音心生不忍,将人抱回常生院豪生照看了好幾日,直到那些悖主犯上的奴才發現主子失蹤多時,四處尋找,蘇長音這才知道自己撿了個小皇子。

随後此事上報宮中,自然少不了一頓整頓,但也僅此而已,新換上來的宮仆不過小心了幾日,又故态複萌。

好在小皇子只是開竅晚,卻不是個笨的,被蘇長音照料了幾日,知道誰才是對自己真心的好,便三天兩頭跑到院裏歪纏癡賴着蘇長音,而蘇長音也視他若親弟,悉心照料,短短三年便将小孩養得粉雕玉琢,更教他說話啓蒙、讀書識字,兩人感情親密甚篤,羨煞院中一衆旁人。

“沒事,琅兒習慣了,一點也不辛苦。”葉琅搖了搖頭,稚嫩小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淡然與沉靜。

蘇長音看在眼裏,愈發感到心疼。

忍不住擡手輕柔撫摸小皇子的頭頂。

柔軟溫和的觸感伴随着陰影覆下,夾雜着一股淡淡的皂香,像是溶光裏盈着清風綻放的梨花,莫名令人感到安心。

葉琅臉頰微微一紅。

他貪戀的汲取着頭上的溫暖,像一只被長輩舐犢的幼獸。

葉琅眨了眨眼睛,羞澀道:“蘇蘇真好,琅兒最喜歡你了。”

蘇長音忍俊不禁,想了想,把那荷包糖塞到葉琅懷裏,“以後令太醫要是再欺負你,不要怕,把他兜裏的糖都搶過來。”

葉琅小手捧着荷包袋兒,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重重點了點頭。

新煎的藥很快就端了上來,蘇長音喂小皇子吃了藥,又将人哄睡了,這才端着藥碗走出來。

暖閣外,令無芳抱手倚在門邊,歪着頭饒有興致地看着蘇長音好一陣,口中忍不住打趣道:“衍之如此賢惠,倘若你是個女子,師兄傾家蕩産都要将你娶進門。”

他本就是一個極俊美的男子,面容端正、鼻梁挺直,如劍一般的雙眉長飛沒入鬓角垂落的烏發中,看着蘇長音的眼眸更是含着幾分調笑之意,莫名令人心神一蕩。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吃這一套。

蘇長音撂下碗瞪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師兄,你可消停點吧。”

這聲‘師兄’也是有由來的,蘇長音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而令無芳曾是他父親的學生,兩人從束發便相識了,後來蘇長音棄文從醫,令無芳也不知哪根神經不對,也跟着效仿,屁颠屁颠到這常生院做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

“琅兒再不受寵也是個皇子,你們這般胡天胡地,若是叫院判看見,少不了挨頓罰!”

院判正是諸位太醫之首,管理着常生院中大小事務。

換算成現代,等同于醫院院長。

蘇長音本意是想敲打幾句,好讓他們收斂,誰知令無芳聽了,卻笑容微斂,搖着頭說道:“院判如今忙得焦頭爛額,只怕是沒空顧及署裏雜務。”

他臉色凝重,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便将蘇長音拉到自己跟前,壓低聲音說道:“吏部尚書衛嚴昨日被發現身中劇毒,暴斃宮中……”

話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盯着蘇長音雪白細直的脖頸。

因為兩人湊得極近,對方那堆雪切藻的衣襟內,幾枚深紅色的印痕就這麽明晃晃映入他的眼簾。

令無芳并非不知世事愣頭青,一個荒唐的念頭頓時湧上腦海——

這是……吻痕?

蘇長音沒有察覺令無芳的異常,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他心中一驚,一句話脫口而出:“你說死的是誰?!”

“衛嚴。”令無芳回過神來,細細打量着那些痕跡,眉眼顯出幾分古怪,“前日夜裏設宴衛嚴喝了不少酒,留宿宮中醉花閣,因着第二日是休沐,衛嚴久未清醒,也沒人多加留意,待到了晌午太監進去送膳,才驚覺人已死去多時。”

“朝中大臣不明不白死在宮中,聖上盛怒不已,下令大理寺徹查此事,今日一早院判便被傳喚協助辦案,無暇分心。”

蘇長音瞠目結舌:“宮中戒備森嚴,怎麽會突然出了人命。”

“誰知道呢,衛嚴是丞相衛春明的親眷,衛家勢大已經擋了不少人的路,多的是人想殺殺他們銳氣,不足為奇……相比之下,如今到有一事更為重要。”令無芳揚起唇角,墨色的眼眸閃爍着幾分戲谑,勾着蘇長音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親熱暧昧問道:“好弟弟,昨兒個上哪裏逍遙快活去了?”

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蘇長音的耳畔,後者有些不自在的躲了躲,不解問道:“你說什麽?”

令無芳指了指他的脖子,悶笑幾聲:“倒是哥哥糊塗了,再過三年你便要行弱冠禮,确實也到了知人事的時候,只是你尚未婚配,房內更沒幾個清秀丫鬟,莫不是尋的什麽青樓女子?”

他說到此處,忍不住搖了搖頭,“青樓女子多腌臜,看你脖子上的印子,倒是個不知輕重的,不好不好,改日哥哥從家中挑些溫軟可人的,保管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話說到此處,蘇長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連忙擡手捂住脖子,紅着臉又羞又惱地嚷嚷道:“我這是叫蚊子咬的!說的什麽渾話,簡直不知羞恥!”

一邊說,一邊氣急敗壞的推了令無芳一把,企圖掩蓋自己的心虛。

“蚊子咬的能紅成這樣?”令無芳微微一揚眉,顯然不太相信,以為他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半哄道:“情愛歡愉乃是倫常,不必覺得害臊。”

這是害不害臊的問題嗎?

蘇長音氣得發抖,正欲說話,外頭忽然有一藥童慌裏慌張的奔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令無芳逗弄師弟逗得正歡,驟然被打斷,神色有些不豫,皺着眉頭對那藥童訓斥道:“常生院內不得喧嘩,平日裏學的規矩叫狗吃了?!”

那藥童咽了咽口水,喘着粗氣兒說道:“令太醫,外頭……外頭來了幾位大理寺的差人,說是昨日衛嚴大人暴斃身亡,與蘇太醫有莫大關系,要捉蘇太醫回去辦案!”

蘇長音呆了一下。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令太醫:看你脖子上的印子,這個青樓女子實在不知輕重(指指點點)

葉.青樓女子.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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