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怪蘇長音這麽聽話,純粹是蘇高章積威甚重。

任誰有一個當慣了校長、鐵面無私的父親,大抵都會像他一樣,夾着尾巴乖乖把兒子活成孫子。

如果說蘇長音面對葉莊還敢偷偷在心裏小聲腹诽,那麽一對上蘇高章,別說在心裏打小九九了,只怕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蘇長音倒完茶之後,還發現石桌上擺着一碟炸雞腿兒,瞬間有些無語:“爹呀,您怎麽又在吃這種辣雞食品……”

要說蘇高章唯一不像個老學究的一點,特別愛吃,剛到四十的年紀就已經中年發福,身材像吹氣球一樣鼓了起來,乍一眼看上去就如同一顆裹着紫色皮衣的皮球,雖然神色嚴肅,但圓滾滾的頗有幾分喜慶。

蘇高章接過茶杯,對兒子的話置之不理,而是撩起眼皮子上下端詳了他一眼,見自家兒子神情雖帶着疲憊,但渾身完好無損,眼中的擔憂緩和了幾分,問道:“我聽陸院判說,你和衛嚴的案子扯上關系了,今日一早被宣到金銮殿審問,可是真的?”

蘇長音面容微動,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父親聽聞朝中變故,擔心他的安危特意守在這裏。

他心中一暖,笑道:“孩兒不孝,讓父親當心了,金銮殿審問一事确實是真的,然而聖上明察,并未降罪,而是責令我配合大理寺少卿調查此案,直到水落石出。”

蘇高章捋了一把山羊須,“大理寺少卿乃是如歌王葉莊,素聞他性情喜怒不定,一路上沒為難你吧?”

蘇長音:“……這倒是沒有。”

蘇高章點了點頭,松了口氣:“那就好,如歌王行事毫無章法,千萬不要招惹到他,否則得不償失。”

蘇長音:“……是。”

他心道,我哪敢招惹他呀,都是他在招惹我,現在躲他都來不及呢。

蘇高章見兒子這麽說就放心了,心裏頭的大石一放下,食欲就跟着上來了,伸手摸了一根雞腿,憶起往昔,忍不住感嘆一聲:“你性子自幼溫和與世無争,當初說要入朝做醫官,為父是舉雙手贊成的,想着太醫署不同于朝前那般風起雲湧,少些勾心鬥角,後半生能順遂如意安穩度日,沒想到竟然也會惹出禍端。”

蘇長音也很迷惑,說道:“也不知是誰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毒害朝廷命官。”

誰料蘇高章聽了,卻冷笑一聲:“衛嚴那個小人,早該千刀萬剮死不足惜,能活到現在,簡直是便宜他了!”

他神情冷漠,語氣帶着幾分憤慨。

蘇長音大感意外。

他忽然想到之前在金銮殿外,上峰曾隐晦提及自己父親,心中疑窦叢生,忍不住蹙眉問道:“爹,我聽院判說衛丞相與您有過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蘇高章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好半晌,認命嘆了口氣:“罷了,原本希望你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不過既然你已經牽扯進來,這些事也該讓你知曉了……你可知朝中衆人如何評價衛春明,衛春明又是何德何能坐穩丞相之位?”

蘇長音想了想,答道:“有聞衛丞相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但凡提起他無一不贊不絕口。”

“若論德高望重,衛春明有何卓越政績令群臣拜服?再論門生如雲、桃李滿天下,合該是如我這般教導萬千學子的國子監祭酒,再不濟也是我與他雙雄并立,又何以為父會在仕林中寂寂無名?”

蘇長音素來腦子靈活,聽到這裏,心中倏然一驚:“爹的意思是……”

“衛家乃前朝世家大族,底蘊深厚,陛下初登位時根基未穩,朝中諸事多有依賴衛春明,就連科舉也是衛春明一手操辦,誰料那人狼子野心,竟拿科舉滿足自己私欲。”蘇高章圓胖的面容顯出幾分陰郁,忿忿啃了一口雞腿,“一開始只是有投機取巧的學子登門拜訪,衛春明來者不拒,到後來愈演愈烈,每逢京試,那些學生一個個不拜孔廟、不讀文章,反而提着金銀厚禮造訪衛府,好似他衛春明才是在世的孔聖。但凡送過禮的,幾乎都能在會試拿到較好的名次。”

回想起往事,蘇高章的臉色不太好看。

“若是那些人有真材實料倒也罷了,偏生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之輩,正經學子毫無出路,帶歪國子監風氣,因此為父與衛春明大吵了一架,卻仍然不敵衛春明擁趸者衆多。”

蘇長音十分震驚:“那兩兄弟如此明目張膽、蔑視皇權,陛下就放任不管?”

蘇高章扯了扯唇角,冷哼一聲:“怎麽沒管,建豐六年陛下有意鏟除衛家黨羽,然則衛家勢力已經根深蒂固,那時恰逢羌國舉兵進犯,還曾鬧出過不少事端……到了最後,陛下收回衛春明的部分權利,不許他再幹預科舉,但也沒能撼動衛家分毫。”

蘇長音聽得遍體身寒,他自來端端正正、行醫立本,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過日子,從來不知道前朝是這麽波雲詭谲。

怪不得衛春明在朝堂上死咬着他不放。

自己的父親與他惡交,唯一的證據又與他有關,會想歪不足為奇。

“至于那衛嚴,與衛春明也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長兄操縱科舉金榜,小弟身為吏部尚書則暗箱操作、賣官鬻爵,無所不用其極,這樣的佞臣死了,反倒是為民除害。”

蘇長音聽得目瞪口呆。

蘇高章見他一副呆愣模樣,不禁父愛湧動,目光愛憐地摸了摸愛子的腦袋瓜:“那衛春明素來與我不合,你如今與衛嚴一案扯上關系,想必他不會輕易放過你……他若有意欺辱,你只管來尋我,爹定會替你做主。”

作為國子監祭酒,衛春明就算要動他兒子,也得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蘇長音鼻尖一酸,熱淚盈眶:“爹……”

蘇高章也被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我膝下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若是有個好歹,我怎麽對得起曼娘的托付。”

曼娘是蘇長音原身的生母,多年前就因病去世,蘇高章與妻子鹣鲽情深,此後并未再娶妻妾;偌大的蘇府,一直是他們父子兩人相依為命。

蘇長音聞言感動不已,并順勢摸走了盤子上最後一根雞腿兒。

就着故事最為下飯,蘇高章剛才一邊說一邊吃,不知不覺間,盤裏雞腿就剩下最後一根。

蘇高章還蓋在兒子頭上的手掌一僵,臉色瞬間一黑,瞪目怒道:“臭小子,你幹嘛呢!”

蘇長音吓得縮了縮脖子,旋即鼓足勇氣反駁道:“爹啊,您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都快三高了!”

蘇高章:“……”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大型父子恩愛現場瞬間變質,蘇高章瞪着自家兒子——

“放下!”

“就不!”

蘇長音說完,還用力啃了一口,油花花的雞腿兒瞬間多了個齒印。

“臭小子!”蘇高章氣急,一邊說一邊團團亂轉,最後抄起鞋子做勢要打,“反了天了!”

蘇長音吓得一蹦三尺高,舉着雞腿兒一路竄回屋子裏,關上房門,隔着門板含糊不清和他爹叫板:“千金難買老來瘦,我這是為您着想,爹您該減肥啦!”

“你出來!”

“不要!”

“出來!”

“不要!”

長吉守在院門,看着自家圓滾滾的老爺掐着腰氣勢洶洶的罵人,忍不住望天……這個抄鞋子打人的動作怎麽那麽眼熟呢?

作者有話說:

發現我之前忘了在文案注明更新時間,各位讀者也不太清楚,這裏ps一下,本文更新時間為晚9點或者晚12點,大家9點看不更新可以先睡覺,第二天起來再看。

謝謝大家的支持,祝大家喜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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