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入洞房!”
新娘被喜娘攙着,向後堂去了,獨留下新郎在這裏應對賓客。
泠風沒動,站在原地想了想,洞房這事她還是不去了罷。于是擡起腳,順着人流走了出去。
二更時分,來參加喜宴的許多賓朋依舊在堂內吃酒,而那位老人,由于身體不好,早已回了房。
泠風一人靠在門口,手撫着鈴蘭花,擡頭看着天上的滿月。清冷的月光灑下,竟讓她覺得有些凄涼。
“喜歡鈴蘭花麽?”那新郎不知何從內堂出來,負着手無巧不巧的站在她旁邊,恍若自言自語的喃喃問道。
“喜歡。”細細的看着手上潔白的花瓣,又擡頭看了看他,彎唇笑了笑。
那人似有若無的點了點頭,眸光似從她在的位置一掃而過,然後轉身走了回去。泠風的目光一直追随者他的身影,紅色的喜服仍穿在身上,她卻突然覺得他的身影有些落寞。想着白天他根本不想拜堂的情景,不禁脫口問出:“其實你不想成親的罷?”
剛一說完,她又自嘲一笑,他根本聽不到,自己又何必多此一問?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目光移回的瞬間,恰巧錯過了他的身形一頓。
月上中天,已近三更。
泠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身影一閃,輕易的進了白天那老人的房間。
老人已早早歇下。她走近,雖然有些不忍,但除了為他低嘆一聲,她什麽都不能做。在床前立了好半晌,她才動了動,手心向上,一抹金光劃過後,一根鞭子赫然躺在掌心。
黑白無常索魂有他們自用的索魂鏈,而她——幽冥之主,用的則是這根金光萦繞的索魂鞭。手拉住一端,将它向前一抛,鞭身毫無預兆的寸寸加長,一圈一圈的纏上了床上的人。鞭身勒緊,漸漸從那人身上隐去,而後金光大熾,纏上了那人的魂魄。
任務完成了一半,現在她倒要看看,這人的魂魄究竟是怎麽個乖戾嚣張。手上用力,鞭子随之向外拉,果然那魂魄在他身體裏很是固執,一動不動。
泠風柳眉稍蹙,口中念訣,伸出左手兩指,在鞭身上輕輕一劃,緊接着右手用力。下一秒,終于成功的看到了那魂魄動了動,只要再接再厲,她今日出來的任務便完成了。
手上剛要再加些力氣,卻不想手中鞭子一滑,驀地脫手而出。
她雙瞳圓瞪,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雙手。索魂鞭是離洛送的,是自她有記憶以來便跟着她的,可以說是她用的最最順手的東西,如今怎麽會……
剛剛動了一點的魂魄又躺了回去。
泠風憤憤,她倒要看看今日這鞭子究竟要同她鬧什麽別扭!轉過身,不禁一怔。
那站在自己身後,身穿紅袍手執金鞭的人,此時不是應該在新房,陪着他的新娘……分明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怎麽會在這?而且,他……他怎麽可能拿得到她的金鞭?
泠風猛地擡眸,正撞上他的目光。
他在看她?!他竟然能看到她!怎麽可能?泠風不信,腳步偏了偏,那人的目光也跟着挪了挪。
“你、你能看到本尊?”她伸手,顫顫的指着他。
那人唇角挑起,像是做過千萬遍般自然的拉過她的手,将鞭子放回她手中,然後才平靜無波的提醒:“你索錯魂了。”
什麽?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不、不可能”。她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的說。
那人笑開,低低的聲音在整間寂靜的屋子裏泛起:“黑白無常回去沒有同你說?”
說倒是說了,可是沒說被索魂之人究竟是個什麽樣子。泠風懊悔,為何她在翻看生死簿時,沒有看看那名喚慕清河的人,年齡幾何?
“你叫什麽?”勉強定下心神,她一臉戒備的看着他,佯作大膽的問。
“慕、清、河。”他一字一頓的回答,順便走近幾步,細細的打量着她。
慕清河?他才是真正的慕清河?泠風瞄了眼她,突然有些同情,且不說今日是洞房花燭,就單看這英年早逝,這人也夠可憐的。
不過可憐歸可憐,這個不是她權利所在。
“既然如此,你就乖乖的從了本尊罷。”她右手執鞭,向着左手輕輕敲着。
慕清河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從善如流的答道:“好。”
說罷,退後兩步,緩緩的閉了那雙攝人的雙目。泠風有些差異,這人竟然這麽想死?
她低下頭把鞭展開,剛要念訣,卻聽到前方“咚”的一聲,似是什麽墜落倒地。慌忙擡眼,正看到一若隐若現的魂魄站在自己眼前,而他後方的地上,則躺着他穿着紅袍的肉身。
“走罷!”他上前伸手拉過她的手,邁步就要離開。
“慢着!”泠風手上用勁想把手抽出,卻無奈那人握的死緊,一掙之下,竟然沒有抽出,“把手拿開!”色厲內荏的模樣。
慕清河聽了她的話,非但沒有将手拿開,反而用另一只手撫上了她清澈的眉眼,輕聲提醒:“我們已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了,牽個手又何妨?”
是這樣的麽?泠風總覺得哪裏不對。慕清河趁着她發呆,看着她緊皺的小眉頭,手向下,撫過她的臉頰,而後滑上唇角。
泠風想到哪裏不對了!雖然她确是同他拜了天地,但沒有對拜,所以……
“你……”。剛說出一個字,就見眼前那人驀然一笑,竟然低下頭,在她唇邊印了一吻!
泠風一震,一把将他推開:“放、放肆!你做什麽?”
他竟然敢親她?想她堂堂冥王,竟然被一個小鬼給調戲了!
慕清河邪邪一笑,頭複又低下。
泠風連連後退:“大膽!你竟敢欺負本尊?本尊……”
唇落下,不只她的聲音被淹沒,就連他自己那低沉的聲音也隐沒在了唇齒之間。
他在說:“我不是不想成親,我只是,想娶你。”
惹惱冥王的下場,就是被冥王用索魂鞭縛着,氣呼呼的拖到冥界。
泠風一路牽着他,直接站到輪回臺前方。回頭瞪了他一眼,見他依舊笑的雲淡風輕,她不禁更氣更惱:“收起你那滿臉□□,一會兒本尊定要你笑不出來!”
慕清河聞言,劍眉挑了挑,沒有斂下笑意,反而笑得愈發明朗。
泠風也懶得理他,手向後一伸,命令道:“拿命格簿來。”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陰差頭也不敢擡得遞上簿子,而後乖乖的站在原地待命。
泠風雙眸一掃,迅速找到慕清河,甚是随意的看了幾眼他前幾世的命格,可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便可看出了些許問題。
究竟是此人非同一般還是司命星君他老糊塗了?這種命格都能編的出來。第一世,他是風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那國王竟是個女子,對他一見傾心,遂招為婿。第二世,他為寧國鎮國大将軍。第三世、第四世……不是富可敵國,就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泠風不耐煩的翻到第十世,依着這前幾世的命格,想必司命那老頭,定不會把他第十世安排的多窮困潦倒讓她拍手叫好!
果然,不出她之所料。
恨恨的合上簿子,向後一抛,身後的陰差眼疾手快的接過簿子,而後灰溜溜的退下。
“為何這六道輪回裏多了妖道?”慕清河劍眉稍皺,輕聲詢問。按他所記,六道輪回裏應有天道,不是嗎?
泠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解釋:“凡人不可因一世因果而直接飛升,所以本尊特想天君提議,将天道從六道之中除了去。”
閑來無事時,她曾深刻的研究過凡人的命格,雖然有凡人幾世都善良到“人盡可夫”的地步,但她覺得,若是直接飛升,豈不是對那些一心向道卻苦不得出路的人甚或是生靈不公?所以她曾特意向天君禀明,那種人可再做一世凡人,一心向道,然後經受點化依自己的能力飛升。這樣會更公平,時世間生靈也會更為信服。
其實這只是她一時沖動所想,但驚奇的是,天君和離洛竟都覺得她想得很是有理。于是,從此六道之中再無天道。
慕清河輕點下頭:“娘子果然聰慧,為夫自愧不如。”
娘子?他叫的還真自然!
“站在這!”泠風白他一眼,手指着妖道,命令。
慕清河看了看上面“妖”這個字,依舊笑得如沐春風。
命格簿上,他下一世依舊是皇帝。可泠風就是憤恨不平。為何好多魂魄幾世來都做不成凡人,而他——這個該死的可惡的敢調戲她的人,竟然每世都這麽好命!
既然天道不公,那違了又如何?但轉念一想,畢竟違了天道是觸犯天規的,所以她才在人道左右兩側的妖道和畜生道裏選了妖道。到時若是天君真的查處了什麽,她也可以說,他是一個失足,不小心掉錯了道。而且當妖的話,經過修煉化為人形,勉勉強強讓他去當個皇帝也是行的。
于是泠風權衡了下利弊,決定讓他站在妖道前方。
“選一個!”泠風素手在空中一拂,半空中驀地閃現了各種飛禽走獸。可慕清河卻一眼都沒看,他只是定定的将她望着,良久才輕啓薄唇,吐出兩個字:“鳳凰。”
得到答案的泠風淡然一笑,她的任務馬上就要完成了!
“下去罷!”素手指着下面翻騰的雲霧。
他不動,深深的看了她良久。在泠風受不住他的凝視式,他終于轉身走向輪回臺。只是,站在上面,終是沒有忍住,轉回身,伸臂猛地将泠風拉進了懷中,緊緊地抱住。
“等我……”聲音染上了絲低啞。然後,在泠風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轉身躍下輪回臺。
等我、等我……泠風心神猛地一動。
她望着那袅袅雲霧,絲毫沒意識到,在他翻下輪回臺時,一滴淚竟從她眼中滑落,和他共入了輪回……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九月修完之後錯字沒少反而多了,大家就直接忽視了吧~~
每次九月修文都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