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萬年,滄海桑田,如白駒過隙,轉眼雲煙。
泠風仍就伏在桌案前,埋着頭,不知又在苦心鑽研着什麽。
“王上。”一個陰差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跪在前方。
“何事?”泠風終于将眼睛從簿上挪開,問道。
陰差上前呈上兩封紅色請柬。
打開,目光一掃,然後将請柬又丢了回去:“告訴離洛大人,此事他一人前去便妥。”說罷一揮手,那陰差拿了請柬,轉身尋離洛去了。
桌案後的她放下手中毛筆,擡手敲了敲額頭。三日後,天君設宴衆仙齊聚,只為慶賀東荒大帝恒清帝尊歷劫歸來。
泠風嫌惡的撇撇嘴,且不說天君每次設宴都是那些東西,毫無新意,重要的是,她很忙的!去參加慶賀宴,還不如留在這裏睡覺來的讓她身心愉悅,所以她決定,一定不去!
渾渾噩噩的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人在她附近說話。泠風凝神辨了辨,想來是小黑小白索魂歸來,準備向她回報的。
她剛想坐起,卻無意中聽到他們在聊什麽人,聊的特別歡騰。
“聽說東荒大帝歷劫歸來了?”柔柔弱弱的聲音,是小白。
泠風有些想笑,小白怎的這麽有禮貌連人家名諱都避了。不就是恒清嘛,有什麽不好說的?
“正是!”小黑一本正經的回答,“據說大帝他是歷了十世的情劫,十世啊!小白。”
情劫?泠風眼皮一跳。古往今來天神歷劫,怨憎怼、恨別離種種天劫,于他們來說,想要歷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而情劫,多少法術高深的天神,在這一劫下壯烈成仁灰飛煙滅。
而那恒清,竟能歷得了情劫,還能歷過十世,真乃神人中的神人也!
一種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想她雖為幽冥之主,安然的過了幾萬年,若有一天她也歷個天劫遭個天雷劈劈倒是沒什麽,劈傷了再養就是。可若真是無巧不巧的遇上個情劫,那她……依她自己的能力,肯定是……歷不過。
如今東荒大帝飛升,天君設宴,她如果前去,找個機會和大帝套個近乎,沒準大帝一個高興,還能把歷情劫的經驗傳授給她。
如此,甚好!
泠風猛地從椅上坐起,邊走邊問:“洛洛可還在忘川河上?”
小黑小白回來是正巧經過,于是他們齊聲答道:“回王上,大人還在。”
在就好!這樣他們便能一同前往九重天了。
三日後,九重天宮。
泠風依舊一身黑色錦服,廣袖飄飄。離洛喜白,向來是一身白衣。一路上,跟着離洛這麽個悶葫蘆一大,她都快悶死了。
偏頭看了眼離洛,泠風突然有一奇異想法:“洛洛,不如哪日我們一起裝個黑白無常吧。”
離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沒搭理她。
泠風讨了個沒趣,撇了撇嘴,大跨步的走到他前面,愣是擺出了一股冥王應有的氣勢。
司藥神君遠遠走來,泠風見他,臉上挂了抹笑,剛要開口,卻聽司藥說:“離洛啊!許久不見。”
離洛終于收了臉上的淡漠,極輕的一笑:“神君近來可好?”
司藥神君捋着大白胡子:“好!好!等過了今日,咱們一同喝幾杯!”
“好!”離洛點頭答應。
他們這一來一往,全沒把她放在眼裏。
不多時,司命從南方飛來,泠風眼睜睜的看着他拍着離洛的肩膀,大笑道:“離洛老弟,你可終于願意出來走走了。”
離洛并沒多說,只是回以一笑。
他什麽時候這樣愛笑了?話說這幾萬年來,她似乎都沒有見他笑過!
泠風悲憤了!等到了玉液池旁,她的悲憤早已變成了悲哀。這些大神小神都老眼昏花了麽?沒看到她這個冥王麽?難道不知道離洛的官位沒有她的大麽?為什麽一個個從他們面前飛過的,都熱絡的同洛洛說着話,一副完全沒看到她的樣子。
一怒之下,她抓起桌上的梨花釀,一口喝了下去。正準備喝第二杯,手卻被坐在身旁一言不發的離洛握住:“不許喝了!”
憑什麽?憑什麽他能喝,她卻不能?泠風用力将手抽出,不聽他的話,又倒了一杯。
剛舉杯到唇邊,杯子卻被離洛一下奪了去,她怒極:“離洛,把……”
話還沒說完,正巧碰上百花仙子轉到她桌前,離洛竟沖她一笑,放柔聲音道:“聽聞仙子近來釀了百花釀?”
百花仙子恬淡一笑:“離洛尊上真是神通廣大,萬事都瞞不了您。不過……”,她一頓,不确定的道:“那是給小太子他們喝的。”
離洛偏頭瞄了眼還在瞪他的泠風,道:“是冥王殿下想嘗嘗。”
什、什麽?她什麽時候說要喝了?“我沒……”
百花仙子熱情的轉到她面前,笑着打斷她:“冥王長的愈發豐神俊朗了。好!百花這就取來,讓冥王先嘗為快!”
說罷,沒等泠風反應,便蓮步輕移回府去百花釀去了。
百花仙子雖長的嬌嬌柔柔的,沒想到腳程還挺快,不多時便取來兩壺百花釀,在離開之前,還不忘客套:“釀的不好,冥王萬莫怪罪。”
話已說到這種程度,她還能說什麽?
泠風燦然一笑:“哪裏!仙子客氣!”
百花嬌聲笑起,轉身之前,還忍不住摸了摸泠風那嬌嫩的小臉。其實她一直有些好奇,離洛為何會向天君舉薦讓她來做冥王。雖說她坐了冥王後,幽冥确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條,只是這冥王,長的也忒嬌嫩,哪裏像個男子,美的簡直讓她都自愧不如!
泠風自然想不到,自己已被百花仙子盤算過一遍,而今對她來說,梨花釀喝不到,喝喝這個也是好的。
她自己斟了一杯,方遞到唇邊,便聞到一股清甜之氣撲鼻而來,輕啜一口,細細品來,竟然濃香不絕。
甘甜清冽,甚是好喝。
她愛梨花釀,愛它的醇厚,而今她更愛百花釀,愛它的香甜。
不知不覺間,一壺百花釀已經入腹。遠處玉液池金光蕩漾,微風輕松帶來陣陣暖意。天君高坐在前方的龍椅上,底下分列兩排,各路神仙早已坐滿,觥籌交錯,甚是熱鬧。
泠風又慢慢啃了個仙桃,酒足飯飽,有些犯困。
眼皮止不住的往下垂,都過了這許久,東荒大帝怎的還沒來?
“離洛……”驀地聽到案桌前有人在喚洛洛,重要的是,還是個她沒聽過的纖細的女聲。
泠風擡起沉重的頭,看了一眼,前方這錦袍華服的嬌俏女子,她不認識。
那女子滿眼含怨,靜靜的将離洛望着。可離洛卻恍若未聞般,依舊淡漠的喝着酒。
這是個什麽段子?妾有意郎無情?我欲将心寄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泠風複有想想,不對!哪有溝渠?誰是溝渠啊?
想是那女子受不了這般無視,于是自尊受挫,她又大聲喚道:“離洛帝尊!”
果然,這四個字威力非常,不只離洛拿杯的手一頓,就連泠風也驀地睜大了雙眸。
她喚他什麽?離洛……帝尊?她認識洛洛這幾萬年來,從未聽旁人這樣喚過他。
“洛洛你……”泠風疑惑的想問個清楚。
可離洛卻沒有看她,他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女子,神色未變,冷冷說道:“仙子認錯人了。”
原來是認錯人了。泠風點頭,想想也是,如果離洛真的是帝尊,那他怎會甘心屈居她之下,受她欺負還一聲不吭?剛被吓跑的睡意又跑了回來,她暗暗拽了下離洛的衣袖:“洛洛,我困了。”
“睡罷。”難得離洛這樣柔聲哄她,“大帝來時,我會喚你。”
泠風輕嗯一聲,真的趴在桌上大睡起來。離洛仍舊喝着酒,絲毫不理會站在前面的那位仙子。那仙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終于怒極一甩袖,疾步離去。
清風拂過,泠風幾縷發絲翻飛,擋在了臉上。離洛低頭看去,彎起唇角,白色廣袖一拂,坐在那裏的泠風瞬間沒了蹤影,反而案上多了個黑漆漆的小東西。
離洛順手拎起小東西的紅繩,将它置在袖中。他沒有把她變沒,他只是把她變小,收起來了。
半個時辰後,天邊傳來一聲高喊:“東荒大帝駕到。”
在座衆神一并起身,唯獨利落,仍坐在那裏,一仰頭将杯中酒飲盡。而後彎了胳膊拄着桌面,神色慵懶的向外望着。
東荒大帝,恒清帝尊,他已有數萬年沒有見過他了。
天邊金光環繞,恒清一襲黑色錦袍,清冷的眉眼向兩側略略一掃,眸中閃過一抹不動聲色的訝異。沒等他上前,天君已從主座上下來,走到他近前:“恭賀帝尊歷劫歸來。”
天君話音剛落,四周喊聲一并響起,響徹雲霄:“恭賀大帝歷劫歸來……”
恒清難得的彎了彎唇,若有似無的向着天君點頭:“多謝天君。”
天君連忙笑開,終于不再那樣小心翼翼。正要引恒清到前方落座,卻不想被恒清陡然拒絕:“本帝坐那裏便可。”
修長的手,直指向離洛身旁的空座。天君擡眼順着他的手看去,眉頭輕皺。大帝曾與離洛是好友,按理來說他沒有阻攔的權利,只是……
“這個……”他吞吞吐吐方說出兩個字,就覺眼前人影一閃,再定睛時,恒清已繞過他,到了離洛的桌旁。
站在原地的天君雖然不以為忤,但卻有些擔憂的望了望高坐在上的天後。果然天後亦同他一般,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擔憂。
罷了!天君無聲一嘆,該來的終究會來。而且恒清的脾氣他向來知曉,一旦下了決心,便沒有人能勸得了。既然今日這宴是為他而擺,又何須拂了他得意,平白惹他不快?
天君自嘲一笑,緩步走了回去。
“自己來的?”恒清坐在離洛身側,斟了一杯梨花釀,就着泠風剛剛用過的杯,喝了下去。
離洛眸光一閃,仍舊一杯一杯的喝着,半晌後,方道:“冥王諸事繁雜,此等小事,我一人代勞足矣。”
最後喝了一杯,潇灑的起身離開。
恒清仍舊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裏,沒有因離洛的“此等小事”而不快,反而轉着手中的酒杯,低低的笑了起來。
諸事繁雜?她會在忙什麽?不會是想着把六道輪回的妖道再換成魔道罷?想着想着,笑意不禁染上了眉梢。
手輕觸着杯沿,濃濃的思念到嘴邊,卻只化為柔柔的兩個字:“娘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八點,準時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