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洛離開後,緩步朝着九重天外走去。一路上芙蕖花開,甚是嬌豔。微風輕拂,白袂飄飄。
身後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一雙柔荑拉住他的衣袖:“離洛,等等。”
離洛終于停下腳步,臉上不耐清晰,明顯不願與她多做糾纏:“放手。”
那仙子一愣,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握的更緊了些。
“淩霄,莫讓我更恨你。”離洛輕嘆道。手上猛一用力,從她的手中掙脫出來。
廣袖翩翩,他卻沒有注意到,收回衣袖時,一個小黑影從他的袖口飛出,直直落到樹下的芳草中。
“你……恨我?”恨?他們之間何時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他們、他們明明是一對原本可以成為夫妻的人啊!
離洛平靜無波的點頭,冷漠而無情,在她還沒有回過神前,大步離開。
淩霄,莫讓我更恨你。
淩霄腳步虛浮,踉跄着退了兩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沉穩的腳步聲響起,她才動了動,擡手擦下臉上的淚。身後的人,漸漸走近,然後……似沒有看到她一般,擦肩而過。淩霄擡眼間,正看到那人一身黑色錦袍,背影,一如既往,堅毅而高傲。
紅唇動了動,良久才低低柔柔的喚了聲:“恒清哥哥。”
一如她意料一般,恒清根本沒有轉身看她,便是腳步都沒有頓過。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都這樣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麽?淩霄不甘心,顫抖着向前追了幾步,聲音拔高:“恒清帝尊!”
恒清終于停下腳步。淩霄淺笑,似乎每次她這樣叫他們時,他們才會有點正常的反應。
“恒清哥哥,你……”淩霄邊說邊走到他身邊,只是方在他身邊站定,恒清卻有察覺一般偏頭向右側草叢看了眼,然後一聲不響的走了過去,從地上拎起了個不明的物什。
他看也沒看,直接将那小東西放進懷中,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
停下來,根本不是因為她叫的那聲“恒清帝尊”,他停下來,不過是為了撿回那個,原本就應該屬于他的……女人。
恒清禦雲離開九重天宮返回東荒,路上終究沒有忍住,從懷裏摸出那個小物什,輕輕的捧在掌心,泠風猶自睡的香甜。
“究竟是喝了多少?竟然睡成這個樣子。”他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她,眼中滿是寵溺。
回到東荒紫雲仙山,已是月上中天。換下外袍,他複又确認了一下,她依舊沒有要醒的趨勢。
曾經想過無數次再見她時的情景,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回到神界,竟是以這種方式相見。雖然将她變小的是離洛,但依他的法力,将她變回原樣簡直是輕而易舉。可他卻只是拎着她那根縛着頭發的紅繩晃了晃,确定她睡的甚是結實,雷打都不會醒。
然後,就這樣放心的又将她放回懷中,合着衣歇下。
次日清晨,睡了一日一夜的泠風終于轉醒,但還是有些困倦。雙瞳睜開,入目潔白。黑眸疑惑的閃了閃,他的床什麽時候變成白色的了?難道……她細細一想,定是洛洛趁她不注意時換的!該死的離洛,越來越會擅作主張了。不過,她伸手按了按,又摸了摸,硬硬的但是暖暖的,看在暖的份上,給離洛減輕些罪責。
從“床上”爬起,向上動了動,小手摸來摸去,竟摸到一絲縫隙。
耐不過心下好奇,她一點一點的掀開手下的布料,正對上一片細膩光滑的……上面還長着一顆深紫色類似小葡萄的東西。
這是什麽?吃的麽?泠風伸手過去摸了摸,又捏了捏,向下拽了拽,竟然沒拽下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這世間竟還有她拽不下來的東西!
正要凝神屏氣的再努力一次,頭皮卻猛地一疼,眼看着自己與那小葡萄越來越遠,她不禁憤憤:
“放肆!哪個不要命的敢碰本尊?”
“醒了?”恒清不答反問,含笑看着眼前張牙舞爪的小女人。
“你……大膽!快放本尊下來!”
恒清低嘆,怎麽兩萬年不見,她依舊只會說放肆、大膽,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沒有把她放下,反而拎到了眼前。
“喂,你……”泠風驀地住了口。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這……這是離洛麽?怎的她才睡了一覺,他就換了一副樣貌?
轉念一想,她又有些氣憤。離洛以前那張臉就夠招惹桃花了,冥界裏的女鬼現在還有一大半因為見了他一面死活不肯去投胎的。而今,若是真頂着這麽一副禍界殃鬼的臉在冥界轉悠一圈,那她的冥界不得自此就被那些女魂魄堵得死死的?
真是,一見離洛誤永世!這樣可不行!身為冥王,這種人禍必須得阻止。
“洛洛,放本尊下來!”泠風終于斂了随意的神情,顯出了一幅威嚴的氣勢。
洛洛?叫的還真親切。恒清雙目眯了眯,捏着她發帶的手一松,泠風正落在疊在一邊的錦被上。
錦被輕滑柔軟,她笨手笨腳的爬了半天才爬起來。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小小的身子一寸寸增長,直到“砰”的一聲,床跟着劇烈的顫了顫。
“好疼……”泠風滿眼含淚的坐了下來,揉着頭。她分明記得,洛洛的床上沒有頂的啊!
恒清哭笑不得的探身過來,幫她輕揉着發頂。動作輕柔不輕不重,反而比她自己揉的還要舒服幾分。泠風索性把手撤回來,任他揉着。
“洛洛,你什麽時候換的床?怎麽不知會我一聲。”她坐在那裏抱怨。
“我沒換。”恒清也懶得糾正。
“大膽!竟敢騙本尊!”泠風伸出手把他覆在發頂的手扒拉下來,雙目圓瞪:“昨日睡在你床上時,我分明看到床上沒有頂的。”
她說什麽?!恒清眼中頓時掀起了波濤狂瀾,他手上一用力,拉過她的手腕,語氣輕輕但卻滿是危險:“你睡在他床上?”
他們可是早已拜過天地的夫妻了,她竟然敢趁他不在,與離洛……
他嫉妒!
泠風被他抓的有些痛:“你放……”話沒說完,就被窗外的景象鎮住了。
窗外陽光明媚,屋內擺設陌生。這裏根本不是冥界,而他……泠風機械的一寸寸轉回頭,他,這個距離自己不到一寸。剛剛還在為她揉着發頂的男人,不是離洛!
“你是誰?”離洛哪裏去了,他怎麽會把她弄丢了呢?
“回答我!”恒清不答,反而固執的看着她,整個人早已沒了往日的冷靜。
這人是腦子不正常罷!打聽這麽多做什麽。只是無奈手腕被他握的越來越緊,她又掙不出來只能投降。
“不過是萬年前,我發現洛洛的床比我的睡着舒服,于是我就央他把他的床送給我。”頓了頓,她又憶起當時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我央了他整整三千年,三千年啊!”
她誇張的伸出三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
“三千年後,他終于覺得我太吵,所以心不甘情不願的把他的床送給我了。”
竟是如此?恒清舒了口氣,心中煩悶一掃而空,手上的力氣也松了些。
泠風趁機抽出手,看着腕上的五個紅印,心中抱怨:這人,真是比洛洛還粗魯。
“現在該你回答本尊了,你是誰?”
“恒、清。”恒清平靜無波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卻把泠風吓了一跳。
他就是恒清?他就是東荒大帝,他就是歷了十世情劫的人。果然,非同一般的招人“喜歡”啊!
瞬間想起了自己參加九重天宮宴會的初衷。
“那個,帝尊,我……”
敲門聲響起,一童子在外恭敬道:“尊上,南海大帝前來拜望。”
恒清看了眼泠風,有些不舍的起身下床,在離開之前,還不忘叮囑:“等我回來。”
等等等,她一定等,她可是存着滿腔的熱情來“取經”的。
恒清這一去便去了一日一夜。泠風百無聊賴的呆在房裏,不久後便伏在桌上,又睡着了。
百花釀雖然香甜,但喝多了就會犯困。而泠風喝的豈止是多,所以她自早上醒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朦胧間,似聽到有人在她耳畔說話:“姐姐……姐姐……”
想她活了幾萬年,有人喚她泠風,有人喚她王上,有人喚她冥王,還真從未有人喚過她姐姐,重要的是,她也沒有弟弟。所以她确信,那人定不是在叫她。
聲音漸遠,有些模糊。可那人卻依舊锲而不舍的喊着:“姐姐、姐姐救我,救我!”
泠風心中莫名一痛,本想掙紮的坐起來,卻怎樣都動不了。
“姐姐我在後山石洞,救我……”
是誰?是誰在說話?他是誰?
聲音消失,泠風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手捂着心口。不知為何,那裏有些說不清的感覺,好像酸酸的。總之,很難過。
掀開錦被下床……床?她明記得她是在桌旁睡着的,怎麽會跑的床上,而且還蓋了被子?
正納悶間,恒清推門近來,仍舊一身黑袍,逆着陽光,說不出的俊逸潇灑。
他輕笑,向着她伸手:“泠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