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帝和小月回來的果然是晚了點,天都黑下來了,他們才繃着一張臉回來。想來是這次他們出去辦的事很是棘手,而且辦的很不順心,否則臉色不能難看成這樣!
圓月斜挂,泠風見昌黎大帝書房的燈還亮着,心念一動便端着梅花糕走了過去。
還沒敲門,昌黎的聲音就從裏面傳了出來:“進來吧,風兒。”
風兒,她如今都已聽成了習慣。随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大帝坐在桌案後忙着,她一進來便向着她招手:“來。”
泠風嘴角含笑,将糕點放到桌上,道:“小神今日做的糕點,拿了些給尊上嘗嘗。”
昌黎很是開心,笑意漫上眉梢:“風兒做的?好!好!”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塊放進嘴裏,細心的品着。不知為何,看着昏暗燭光下的尊上,泠風卻覺心中一酸。似乎自從上了這雲陵山見了帝尊帝後,她就總是忍不住心上發酸,很想哭。
畢竟是自己做的東西而且還是第一次拿給別人嘗,她有些緊張,不禁湊近一些,問:“尊上,好吃麽?”
昌黎擡頭,正對上她的一雙眸子,裏面閃着期待和掩不下的緊張,他慈愛一笑:“風兒做的,自是好吃。”
“真的好吃?”她有些不确定的又問了一遍,唇角因為昌黎的誇贊忍不住翹了起來。
“真的。”昌黎又吃了一塊,然後有些不舍道:“若能每日都吃到風兒做的糕點,便好了。”
只是,他知道,那是奢望。
泠風喜極,慷慨道:“以後泠風便每日為尊上做一盤!”
說完之後,不只是昌黎便是她都愣了。且不說自己根本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而且尊上方才的話或許只是客套,根本不是真的。
“好!”在她還沒回過神來之前,昌黎已經欣喜答道。
泠風幹笑兩聲:“那個……尊上……”
“風兒難道想反悔?”昌黎沒等她說完便挑眉問。
反悔?她從不做反悔的事。而且……承諾別人的定要做到。
于是,她搖頭:“泠風決不反悔。”
半晌後,泠風在桌邊站了站,才吞吞吐吐的道:“尊上,我想同小月去凡間看花燈。”
昌黎點頭:“好。”
“那……尊上可否将我身上的禁術解了?”沒有法力,她真的什麽也做不了,
昌黎猶豫,皺着眉想了想後才擡手撤了她身上的禁術。
“多謝尊上。”泠風輕笑着向他一拜,然後迫不及待的往外跑。
剛跑到門邊,就聽到尊上的聲音,有些低沉疲憊,他喚她:“風兒。”
泠風頓住腳步,回頭望着昌黎,有那樣一瞬間突然不想離開了。
昌黎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才微微一笑道:“記得早些回來。”
她眼眶一酸,幾滴淚湧了上來:“知道了。”
說罷,勉強抑制住心中莫名的情緒,腳步不停的跑了出去。
她沒有去尋泠月,而且她根本沒有打算和泠月一同去凡界。她要去東荒,只要一夜的時間,明日她便會回來為尊上做糕點。
出了大帝府上,泠風才捏了訣,騰雲直奔東荒。雲上,忍不住擡頭,月已經上了中天,可恒清卻還沒有來尋她。
泠風想,她若見到恒清,一定要先埋怨他一頓,然後再拉着他去凡間看花燈。最後再懲罰他,讓他背自己回來。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輕笑起來,只要不久,她就能見到他了,只要不久……
東荒紫雲山上。泠風撤了訣從雲上下來。
還沒走出幾步她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紫雲山上雖然總有仙氣缭繞,但今日怎的濃郁成這個樣子?
擡步朝着恒清的府上奔去。山頂上,紫竹環繞,花海鋪開。
閃身進了門,泠風不禁一怔。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前庭內衆仙群聚,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可這些都不重要!幾乎她一進去,就看到了那個讓自己日夜思念的身影。
可是,他為何穿了一身紅色的衣袍?他和她,不是都喜歡穿黑色的麽?
當年他歷九世情劫的時候,她也曾見過他穿喜服。可那時自己畢竟沒有認識他,沒有愛上他,可如今呢?
她一直以為,第二次,他定會為了自己才會穿上喜袍,可是現在呢?為何他身着喜袍,而自己卻什麽也不知道。
衆仙恭賀的聲音不時傳來:“恭喜大帝,祝大帝與帝後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唇角那抹笑,究竟是什麽意思?
“多謝!”
他是開心的,她能感覺到。可是他在因為什麽事情開心?
衆仙又在恭賀他什麽?他又在謝什麽?究竟、究竟這幾天裏,發生了什麽事?
身子突然被什麽撞了一下,她踉跄的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
撞了她的人,正是那曾喚她為“姐姐”的光頭小童子。而今,他看着她,依舊喚了聲:“姐、姐姐……”那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尴尬的神色,立刻刺痛了她的心。
“姐姐,你怎麽來了?”九蓬見她臉色蒼白,擔心的想要過去扶她。
她怎麽來了?是啊!自己怎麽就來了呢?今日的場合,她是最最不該來的人,是麽?
心上一陣痛過一陣,修長的指尖緊捏着掌心早已陷入了肉裏。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繼續保持清醒。
“我不該來麽?”泠風苦笑着一把退開九蓬,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挪動了一小步。他和她之間的距離那樣遠,她要走多久才能走到他身邊?
迷迷糊糊的向前走着,她的眼中根本沒有其他人,眼中唯剩的只有那大紅色的身影。
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人,不過幾步路,卻像是生生的走了萬年。
娘子甚是聰慧,為夫自嘆不如!
等我回來。
以後莫要再以身犯險,萬事有我!
曾經沒有他,她也能過的逍遙自在,樂趣無窮。而今,終于習慣了萬事有他,可他呢?他在哪兒?
我只同泠兒喝個酒,牽個手,說個情話。
泠兒,你生我生,你死我死,碧落黃泉我永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
他說,不會再讓她孤孤單單,那現在呢?她覺得孤單,覺得心痛,覺得冷,可他卻沒有陪在自己身邊,沒有人再牽自己的手。或許,以後再也沒有了……
就沒想過要做東荒的帝後?
“啪”,眼淚再也忍不住,一顆顆的滴在地上。她原本真的沒有想過,而如今卻早已想過了千次萬次,可他呢?他可還會娶她?他,可還願意讓自己做東荒的帝後?
終于,在力氣用盡之前,走到了他的身後,紅色的喜服刺眼的幾乎讓她睜不開眼。
她顫顫的伸手,卻發現血跡早已模糊了掌心,碰他一下會弄髒他的衣服吧?将手收回,她只能輕輕的,在他身後喚了一聲:“恒……清……”
聲音小的,連自己都有些聽不清。眼淚朦胧了雙目,她沒有發現,在她喚他之時,他的身子陡然一僵。
再次凝聚了全身的力氣,她張了張唇,以為自己能夠大聲的叫出來,試了半晌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話來。
恒清,轉過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恒清……
是幻覺麽?她真的看到恒清轉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冰冷的眉眼,淡漠的語氣,她是在對誰說話?
“恒清,我……”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話沒有說完,手就已經被甩開。恒清嫌惡的看了眼被她弄髒了的衣袖,不悅愈發明顯。
泠風怔怔的盯着自己被甩開的手,滿眼的不可置信。曾經他總是不顧自己的意願,強硬的拉着她的手攏在掌心。而現在,似連碰他一下,他都會惡心上半年。
他們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恒清,”她不敢再拉他,但還是忍不住想叫他。
恒清嘲諷一笑,高傲道:“本帝的名諱,還不是爾等可以随便叫的!”
曾經,她一直叫他尊上,可他卻偏要自己喚他恒清。現在,她終于習慣了叫他的名字,可他卻不願了。
四萬年來的堅強僞裝慢慢回籠,泠風擡袖擦幹眼淚,伸手端過桌上的酒杯對着他道:“衆仙友來恭賀尊上新婚之喜,小神,”她略一停頓,深吸一口氣才繼續:“小神自然也是來恭喜尊上的。”
說罷,一仰頭,将杯中酒喝盡。
杯,斟滿。
她端起:“小神來遲,自罰三杯。”
這酒,真的是好難喝。難喝到她即便睜大了眼睛,眼淚還是會忍不住的流出來。
三杯喝盡,恒清仍舊冷眉冷眼的看着她。
第四杯舉起:“小神數月來承蒙尊上照顧,此生……感激不盡。”說罷,又是一個仰頭。
把杯放回桌上,又要拿起另一杯,手卻被突如其來的握住。
恒清臉色鐵青,怒不可遏,他低喝:“你在做什麽?”
曾經,她那麽怕他生氣;曾經,她那麽不喜歡他吼她。而如今,心痛的早已麻木了。
一把拂開他的手,凄婉一笑:“怎麽?尊上府上連幾杯酒都供不起麽?”
說着,她就那樣瞪着他,挑釁一笑。一仰頭,猛地将酒喝了進去。
許是外面的事情終于傳到了東荒帝後的耳中,那帝後竟然自己掀了蓋頭,直直的從後面跑出來,走到恒清身側,站定。
泠風擡眸,看了那帝後半晌,才分辨出來。原來,這東荒帝後,也是她的熟人!
辛瑤。她一直以為辛瑤愛的是離洛,竟不想,才幾天的功夫,她已經成了他的妻。
泠風又斟滿一杯酒,腦中雖然疼痛欲裂,他們也早已變成兩三個在眼前重重疊疊。她故作輕松的勾唇一笑,那笑在蒼白的臉上,混着淚痕,說不盡的凄涼。
“小神……在此,恭祝二位。”祝他們什麽呢?泠風沒說。
她現在只想喝酒。
一仰頭,杯中酒已一滴不剩。
許是喝的有些急了,酒竟然嗆在了喉嚨裏。她彎下腰猛地咳了起來。眼角處瞥到恒清的手一動,只是在擡起來之前,辛瑤已經過來扶着她,輕拍她的背:“冥王無事吧?”
泠風強忍着喉間的疼痛,一把拂開她的手:“泠風不過是爛命一條,只要死不了,便無事!”
恒清眼中一抹心痛閃過,但快的根本讓人無法察覺。另一邊,辛瑤一怔,看着她的眼中滿是憐惜。
泠風突然覺得有些諷刺,憐惜她麽?她根本不需要!
伸手從懷中摸出那個日夜伴着自己的小泥人,她腳步踉跄的走到恒清面前:“這個,還給你!”
手遞出,恒清卻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沒有接。
她也不收回手,就那樣固執的等着他。‘半晌後,恒清才動了動,伸過手去接。
泠風苦笑,也不待他手伸過來,自己的手一松,泥人掉在了地上,瞬間摔成了兩半。
她看也不看的轉身,用盡最後一絲氣力,低聲說道:“恒清,從此你我便如這泥人,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