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砸店

白素素寫完最後一個字,将筆置于筆架山上,轉眼看向窗外。

此時已經過午,外間天色陰沉,似在醞釀雨雪。

自那日許仙在巷中買婢,已經過去了七天。

這七天,她又将此事來回想了幾番。許仙在藥堂長大,性情單純,不懂人情世故。而安茗疇雖不懂醫理,但從她在藥商行會中與之有過的幾次接觸來看,那是一個既厚道又不乏精明的人。

許仙自安店主去世後與安菲桃的關系便日益冷淡,若他經過此事仍不懂收斂,安茗疇于公于私都不會繼續放任下去。而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她即便将藥堂全數留給許仙,也早晚會讓安茗疇尋機收走。與其如此,倒不如尋個理由将藥堂收回轉手,只給許仙留些現銀便罷。

她轉頭看向陳青,陳青也正靜靜地看着她。

她與他相視一笑,道:“我在想那安茗疇下一步會如何行事。”

“已經過去七天,安茗疇至今仍無動作,想是要下狠手。”陳青緩緩道。

白素素點點頭。

許仙與安菲桃不合已經不是一日兩日,而榮安堂又倚重許仙,安茗疇已忍了如此之久,有這麽個機會按住他,自然不會放過。

白素素想了想,道:“明日我到保榮堂去看一下,再與許仙要那賬冊……”她一句話尚未說完,只見一只麻雀從窗外飛了進來。

白素素與陳青二人原身為蛇,平日這些鳥雀之類從不敢在院中停留,更不會有鳥兒敢飛入室內。她看着那鳥兒飛到桌上,只見它在桌上站定,突然口吐人言,說道:“白姐姐,二哥,你們快來!安家的二公子來保榮堂鬧事。許師父不在,田掌櫃又壓不下。藥堂外圍了許多人,都在看熱鬧呢!”

那麻雀話畢抖抖羽毛,便又飛速從窗口沖了出去。

“是邱靈。”白素素立即起身,化作男身形貌,道:“保榮堂離此處不遠,我們由小巷中穿過去。”

她與陳青離開小院,自小巷中抄近路匆匆奔至保榮堂。二人到得保榮堂門口時,那藥堂門前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

二人撥開人群,擠入正廳,只見安茗绶正站在藥櫃前,一邊将藥屜抽出向地上猛摔,一邊嚷道:“你們将不将許仙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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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內,銅藥杵、搗藥盅四散滾落,各種藥材、藥方撒了一地。

白素素見狀幾步上前,怒道:“安茗绶,你鬧夠了!”

那安茗绶聞言一怔,轉頭見是白素素,冷笑一聲,嘲諷道:“怎麽?許仙自己惹出的事,自己不來收拾,倒要你這個無關的人出面?多管閑事!”說着将剛剛抽出的藥屜向地上一砸,怒道:“今天許仙不出來,我便将他的藥堂砸個幹淨!”

白素素撣眼四顧,只見藥堂內的夥計們躲在一邊,誰也不敢上前阻攔。而那田掌櫃生得瘦弱,想攔又攔不住,正站在櫃臺外急得手足無措,滿頭大汗。

那掌櫃見白素素出面,忙奔至她身前低聲道:“白公子,你可知我家店主去了哪裏?安二公子一進到店裏就跟我們要人,一言不合就開始亂砸,我實在是壓不下。許店主若不出面,這店……這可如何是好啊!?”

白素素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安茗绶和滿地狼藉的藥材,果斷道:“讓夥計關門上門板,挂歇業牌子。一個外人也不要放進來。”

那掌櫃正愁無法可循,聞言也顧不得再問許仙去向,忙招呼夥計去了。

安茗绶似是砸得累了,嘲諷地看着白素素,笑道:“怎麽?怕了?那許仙有膽做沒膽擔,如今惹出事來,倒要讓你出面給他收拾!?”繼而又怒道:“你又算個什麽東西,竟連我家的事也敢管?”說着又抽出一個藥屜狠狠掼到地上,恨道:“今日許仙不滾出來,我便砸爛他的藥堂!”

陳青對安茗绶一直不喜,此時見他鬧個沒完,不由怒氣上揚。幾步上前抓住他手臂,将他拽出櫃臺,惡狠狠道:“安茗绶!我白兄叫你住手。你再不聽,我便将你扔出去!”

白素素略一思忖,看了看安茗绶,又轉身看了看門外。

那掌櫃雖是帶着衆夥計去關門板,奈何門外卻有愛看熱鬧的百姓硬是攔着不讓關,于是一時間,店內夥計和外間看熱鬧的人群在門口處擁作一團。

白素素想了想,快步走到門邊,向田掌櫃低聲吩咐了幾句,又返身回到廳內對陳青道:“帶他去後堂。”話畢便帶頭向後面走去。

陳青扯着安茗绶到得後堂正廳,在白素素示意下放開了人。那安茗绶得了自由,連忙從陳青身邊退開,撫住手臂,向白素素氣道:“你這個……”他頓了一下,轉眼看了看陳青,繼續道:“你們與許仙沆瀣一氣,都不是好東西!他帶那來路不明的女子回家,将我妹妹氣得滑胎,如今卻當起縮頭烏龜!你……”他又一停頓,盯着白素素看了半晌,恍然道:“許仙素來與你相厚,定是你将他藏了起來!快把他交出來!否則我……”

“否則怎樣!?”陳青一笑,截道。

安茗绶聞言一滞,又向陳青看去一眼,冷哼一聲便不再言語。

白素素凝眉看向安茗绶。

安茗绶平日裏為人自私刻薄,但他一向自恃清高,即便對許仙有諸多鄙夷不屑,倒也不會為此而捏造謊言。但……

“許夫人滑胎?何時的事?”白素素問道。

“何時的事?”安茗绶冷笑道,“你問我何時的事?你去問問許仙豈不更快些!?”

白素素正欲說話,那邱靈從前廳一路跑了進來,在她身前站定,道:“白姐……白大哥,前廳門關上了。田掌櫃讓我來問問白大哥可還有什麽吩咐沒?”

白素素向他一笑,扶着他的肩,将他帶到後堂門口,道:“你去與田掌櫃說,麻煩他泡一壺茶來。”略一停頓,又向他溫和道,“你今天做得很好。去吧。”

邱靈聞言臉色一亮,應着去了。

白素素看邱靈走進前廳,轉回身來向安茗绶道:“剛剛多有得罪。安公子請坐。”

安茗绶冷笑一聲,也不說話,返身便在那主位上坐了。

白素素也不與他計較,與陳青各自坐下,繼續道:“在下雖與許公子相厚,但确是不知他現在何處。近日他也未曾到舍下找過我。他……究竟做了何事?”

“他做了何事!?”安茗绶瞪向白素素,怒道:“許仙應為我父服缌麻①!他服期未滿便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名煙視媚行的女子,天天在我妹妹面前與那女子眉來眼去,我妹妹原本好言規勸,他不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厲,将我妹妹氣得滑胎。你說他做了何事!”

白素素雙眉深鎖。她知道許仙行事魯莽草率不知輕重,也料到他将那女子帶回家中定會惹出風波,卻沒有算到安菲桃此時已經懷有身孕。

她又一細思,道:“安公子息怒。此事确是許仙不對,但那許仙說到底也是安公子妹婿,”她擡手止住安茗绶将欲出口的話,繼續道:“安公子聽我說完。許仙既是安公子妹婿,在世人眼中保榮堂便與榮安堂有所關聯,安公子如今這般針對保榮堂,恐怕對榮安堂也會有許多不利影響,這樣對兩邊均無好處。至于許仙……我近日确是未曾見過他。我若尋到他,定将他送回菱花巷。”

安茗绶冷笑一聲,氣恨道:“白绫純,你少在我面前裝好人!那許仙未開店時便常與你來往,便是現在忙得分不開身,每月也要到你家中去上三四回,你當這些我們都不知道!?他昨日晚間躲出去至今未歸,若是沒在你處,還能在何處?”

陳青見安茗绶不識好歹,怒道:“安茗绶!你有完沒完!”話畢在木椅扶手上一砸,那扶手便應聲斷裂,滾落地上。

安茗绶見狀一怔。白素素抿了抿唇,伸手搭在陳青手臂上,輕輕一捏,又微微搖了搖頭。

正逢此時,邱靈提着茶壺由前廳走了進來。白素素忙起身接過,又向邱靈低聲叮囑幾句仍将他打發出去,順手掩了門,返身回到桌前,拿起桌上茶盞為三人斟茶。一時間,偌大的後堂之內除茶水汩汩流淌之聲外,再無其他聲響。

兩個月前,白素素作為許仙好友也曾出席安父喪禮。在喪禮上,她與安茗绶匆匆見過一面。她記得,當時安茗绶雖神情悲痛,卻仍不忘安慰母親與妹妹。她手下略頓了頓,放下茶壺,将茶盞輕輕置于安茗绶手邊,重又返身在陳青身畔坐下,緩緩道:“許仙犯下如此大錯,在下絕不敢私自藏匿。他昨夜确是未曾投奔舍下。安公子與令妹感情至深,如今出了此事,憂心如焚,在下可感同身受。只是那許仙是安公子妹婿,安公子在保榮堂內這般……讓旁人看去,怕是對令妹聲譽也有所不利。且,如今保榮堂與榮安堂也稱得上是一家。如此針鋒相對,若安店主泉下有知怕是也難心安。”

安茗绶聞言沉默片刻,擡眼看向白素素,冷笑道:“你是許仙好友,自然向着他說話。自我父故去後,那許仙便日益嚣張狂妄。若非……”

“安茗绶,你除了吵鬧之外可還有其他本事?”陳青不待他說完便冷冷截道。

安茗绶一噎,繼而怒道:“我吵鬧!?若非那許仙忘恩負義欺人太甚,我……”

陳青瞪他一眼,冷道:“你又怎樣!?如今已然出了這等事,你除了砸店吵嚷逼我們交出許仙,還會做什麽?”他冷冷一笑,又道:“你現下怎麽不提你的士子身份了?你一點真本事也無,既不通藥理又不懂經營,便是有功名在身又能如何!?若非你一味清高自許,不理實務,又如何能有今天!?”

安茗绶氣得語結,怒瞪陳青半晌,憤然起身摔爛茶盞,從後門沖了出去。

白素素看着他跑遠,向地上的碎磁一揮手,那被摔壞的茶盞便恢複原狀,完整無損地飛到她的手上。

她将那茶盞在手上把玩幾下,輕聲一嘆,道:“覆水難收。”繼而無奈一笑,看向陳青,道:“我未曾算到安菲桃已有身孕,這下……”她将茶盞置于桌上。

陳青默然片刻,道:“即便沒有此事,他也要在別處闖禍。”

白素素微微點頭,釋然一笑,“也是。”話畢起身,道:“我尚有幾句話與田掌櫃吩咐,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注①缌麻:喪服名。男子為妻子父母服喪,當服缌麻。期三月,期間不得納妾,不得行房,不得歌舞娛樂。

PS:月末工作忙,更新慢,請大家不要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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