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侍妾
白素素翻開請柬看了看,淡淡一笑,扔在桌上,“許仙邀你我去菱花巷做客。”
陳青挑了挑眉,從桌上拾起請柬。
白素素繼續道:“安茗疇至今仍無動作,或許能從許仙處聽到些緣由,咱們到他府中去看看也無妨。”
那請柬上沒有寫明是為何事下帖,而以蛛絲觀察許仙身旁發生的事雖是方便,但因在觀看時常會無意間窺到他人隐私,所以平日裏她通常只以蛛絲探知許仙位置。若無必要,很少會将之展為水鏡觀看。
陳青看完請柬,将之拿在手中把玩,“看請柬上的措辭,許仙像是遇到了什麽好事。”
白素素微微斂眉,從陳青手中接過請柬翻看檢視。
許仙尚未除服便因一個奴婢而将發妻氣得小産,上次他來院中時眼中尚有懊悔之意,此時卻有閑心發出請柬邀她二人過府一聚。而安茗疇那邊也一直按住不動……這究竟是為何?
白素素想到那日自水鏡中看到許仙教白玉寫字時的神情,不由皺了皺眉,“既然他特意下了帖子,咱們便去他府上坐一坐。或許能聽到什麽。如若不行,再去榮安堂不遲。”
赴約當日,白素素與陳青按那請柬上所載時間準時到了菱花巷安家門上。那門人從白素素手中接過禮,引着二人徑直穿過前院,到了偏院的書房門前。待他進去通報過後,許仙親自迎了出來。
“白公子,陳公子。”許仙笑意盈盈地快步走到二人身前,道:“外面涼,快請進。”說着就将二人向書房中引。
白素素略客氣幾句,便與陳青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
書房中,白玉正立于桌前取杯斟茶。
三人略作寒暄,分賓主坐了,待白玉給幾人看過茶那許仙便說道:“我剛剛還在擔心白公子不肯前來赴約。說起來也是在下失禮,成婚後這一年竟也未曾想到下帖請白公子過府一聚,白公子勿怪。”
白素素淡淡一笑,“許公子事忙,在下不敢多做叨擾。”
許仙含笑道:“白公子客氣。在下此次請白公子前來,不為其他,正是為半月前你我在河坊街救下的女子。”他說着看向立于身側的白玉,眼神溫柔,“她如今過得甚好。幾日前,我已收她做侍妾。”話畢向她微微點了點頭。
白玉得了許仙示意,緩步上前,在白素素二人面前盈盈一禮,柔聲道:“奴婢白玉,見過白公子,陳公子。多謝二位公子當日助家老爺解救奴婢脫離苦海。”
“不敢當。請起。”白素素道。
白玉聞言起身,眼眸輕輕一擡,順勢向白素素望去一眼。
那白玉初為人婦,眉梢眼角頗有幾分風情。此刻,她眉間莫名微蹙,眼中微含秋水。這一望,那眼神便幽幽然似承載了千言萬語,又似含了幾分淺淡而不可言說的清愁。
白素素不由皺了皺眉。
“當日若非白公子慷慨解囊,在下也不能順利将她救出。如今她能有此機遇,自然要謝白公子。”許仙含笑接道。
“哪裏。許公子負氣仗義,在下不過是成人之美罷了。”白素素淡淡一笑,望向那正緩緩退回許仙身側的白玉。
半個多月前,白玉剛剛被安蘇氏杖責三十。不過過去十幾天,她便能行走自如。顯然,那安蘇氏施刑時頗給許仙留了幾分臉面。
白素素收回目光,舉起茶盞沾了沾唇。
許仙在榮安堂的地位雖是舉足輕重,但說到底也是在安家的藥堂當值,安茗疇既便是出于對自家藥堂考慮,也不會放任許仙做大。而許仙因白玉将發妻氣得落胎,雖非他有意為之,卻也難辭其咎。就算此時安家倚重許仙,但也不至于處置個奴婢也如此縮手縮腳,白玉遭到杖責之後未曾發賣,反而在許仙除服之後便被納為侍妾,不能不謂之古怪。
白素素放下茶盞,微微笑道:“許公子如今有美貌小妾随侍在側,又得安店主倚重,實是美事。”
許仙一笑,繼而又皺了皺眉,“倚重不敢當……有件事我正想與白公子說——近日在下的二舅兄也開始接觸藥堂事務,在下已不像前陣子那般忙碌。”說着又是一笑,“恰好保榮堂那邊積壓了一些瑣事,我原一直騰不出時間,這下倒是可以着手梳理了。”
白素素一怔,與陳青對視一眼,道:“安二公子為人清雅,對這些經濟事務一向敬謝不敏。如今他這是……?”
許仙微微斂眉,答道:“我聽說他前陣子與詞社友人生了口角,看樣子大致是被人恥笑了幾句,于是才一時興起便跑來藥堂,說要做些實務。”許仙搖了搖頭,笑道:“不論他能在藥堂待多久,我正好可趁此機會略作休整,順勢将保榮堂的事務理一理就是了。”說着又是一笑,道:“今日咱們難得一聚,也不要總說這個。白玉為二位所泡之茶為‘正山小種’,白公子喝着可還對胃?”
“味道甘醇,不是尋常茶類可比。”白素素點頭道。話畢擡眼看向許仙,那許仙正眉眼含笑地轉向白玉,眼神中滿是欣喜與鼓勵,似是半點不擔心安茗绶入駐藥堂會對他産生什麽影響。
白素素垂目看向手中茶盞。
大致在許仙看來,一向沉迷于詩詞的安茗绶會突然間對自家家業用起心思,不過是因在外吃癟,負氣之下臨時起意罷了。而據她所知,那老安店主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藥堂傳承,而他故去後,安茗疇面上對許仙頗為信賴,暗地裏也在防着他在藥堂拿大,恰逢此時安茗绶終于知道了要上進,安茗疇定然會抓住此次機會,讓其弟塌下心來為自家藥堂出力,與許仙形成制衡。
許仙轉向白素素,滿面春風地笑道,“白玉近日剛剛與內子身旁的大丫鬟學了泡茶,今日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獻藝。”
白素素淡淡一笑,點了點頭,沒有作答。
許仙求娶美嬌娘的願望終在白玉身上得到實現,他如今滿心滿眼都是白玉,此時安茗绶接去他部分藥堂事務,他正好多出時間陪小妾,大致也就沒空對安茗绶不滿。而至于梳理保榮堂的瑣事……
保榮堂的田掌櫃是個可靠之人,兼之那保榮堂內尚有許仙四成分利,他做事自是用心,往常也不曾因榮安堂事務繁忙便松懈了保榮堂的經管。他口中的所謂瑣事,其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梳理起來并不不費時。
白素素心不在焉地聽着許仙講那“正山小種”的沖泡技法,以及冬日飲紅茶的種種好處。
安茗绶雖是聰敏,也曾接觸過藥理,但到底不比許仙有八、九年的藥堂經驗。榮安堂一時還離不開許仙,故而安茗疇才會一邊栽培弟弟,另一邊許那許仙以入贅的身份納妾。
許仙說着說着不知想起什麽,忽然話鋒一轉,道:“白公子在臨安已近兩年,身旁又無家眷體貼冷暖,倒不如也買一侍妾,好照顧起居。”
白素素皺了皺眉,正待作答,便聽陳青冷冷截道:“許大夫費心太甚了。”
白素素看向陳青,對他溫和一笑,轉向許仙道:“在下所居院落甚小,又無隔斷,不便再添人口。”
“可……”許仙還要再勸,一轉眼卻看到陳青對他冷目以對,不由一滞,讪然道:“是在下思慮不周……我……”他又看了看陳青,收了口,遮掩道:“白玉,茶水已涼,快為白公子、陳公子添茶。”①
白玉聞言看了看許仙,輕應了聲“是”,便由茶籠中取出茶壺緩步移至白素素面前。她輕擡雙手,讓那壺中的茶飲緩緩流入杯中。
自白素素進門之際,白玉一雙眼睛便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而當許仙說起白素素家眷不在臨安之後,白玉更是看住她不放。此時她立于白素素身前,雙眸半含情半含愁地望着她的側顏,神情中既有幾分悵然,又含了幾分期盼。
白素素也不理她,只垂眼看着那茶盞,在将滿之際稍稍擡手扶了扶茶壺。那白玉正望着她出神,見狀略一怔愣,旋即紅了臉,慌慌張張地為陳青添過茶便又退回許仙身側。
陳青皺眉看着白玉面頰緋紅地轉身走開,低低冷笑一聲,擡手便要施法。白素素在他手臂上輕輕一按,微微搖了搖頭。
那許仙只顧滿眼柔情蜜意地望着白玉,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渾然無所覺。他見白玉退回,含笑轉向白素素,順勢講起白玉的身世過往。
白素素客氣而淡然地微笑靜聽。
那許仙神采飛揚,滿面都是掩不住的春風得意,說話間不時憐愛而又疼惜地看向立于身側的白玉,“……所以,當日所幸你我路過那小巷,否則以她兄長那副財迷心竅的樣子,她其後的際遇便真是不堪設想。”許仙話畢微微一嘆。
陳青聞言微不可聞地嗤笑一聲。
白素素看他一眼,一笑,正要接話,卻聽書房門外有人恭敬道:“姑爺,夫人她……”
“夫人怎麽了?”許仙聞言頓時起身,幾步走到門前。
那門口的仆婦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許仙神情一緊,随即轉眼看了看白素素二人。
白素素見狀與陳青由座位上站起,道:“既然府上有事,我二人便不叨擾了。”
許仙猶豫片刻,歉然道:“今日難得請到二位,我原本想請二位在府中用飯,偏巧內子身體不适,這真是……”
白素素微微搖頭,“許夫人身體要緊。”說着便又辭行。
許仙看了看那仆婦,又看了看白素素,擰眉思忖片刻,終是不再強留,滿面歉意地将白素素二人讓出書房門,又另喚來下人送他二人出府。
說話間,白素素無意間向那仆婦臉上一望,只見她正眼含輕蔑地瞟向書房內的白玉。正值此時,那引路的下人已到了她跟前,白素素漠然轉頭,再與許仙辭別一番,便與陳青随着下人出了許仙府邸,回小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添茶送客或端茶送客的禮節始于清代,宋代時的禮節為“迎客茶送客湯”,即暗示送客時會招呼下人上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