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巷

繼準走到街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叫的車被取消了。

他回頭看了幽深昏暗的巷子一眼,實在不想讓喝了些酒還心情不好的黑子送他。于是沿着人行道,一路朝着家的方向走,打算過了這個路段再重新叫車試試。

夜晚的空氣潮濕悶熱,像是有場大雨一直沒下來似的。縱使繼準這種不愛出汗的人,此時也覺得脖頸上粘膩膩的,很不舒服。

耳機裏播放着《waterfall》,是電影《春光乍洩》裏的配樂。

這部片是繼準和路虎一起看的,起初純屬是覺得新鮮,因為路虎告訴他裏面有張國榮和梁朝偉的床|戲。結果繼準居然真得看進去了,甚至一度感到動容,以至于絲毫沒覺得片中的男男之愛有哪裏違和。

不過繼準覺得,這應該和演員本身以及導演的風格化有關。

伴随着耳機中娓娓道來似的唱腔,繼準進入了一座地下道。偶有幾輛車從他面前飛速駛過,冷白色的燈照在臉上有些晃眼。

不遠處站着六個人,叼着煙聚在一起,邊上還停了三輛摩托車。

繼準從他們身旁經過時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他面無表情地從幾人面前路過,而後裝作低頭更換歌曲,點開了通訊錄中黑子的名字,腳下也越走越快。

太靜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在聊天。以及他們的目光,繼準應該不會覺察錯,大概率就是沖他來的。

當身後的手臂猛然朝繼準的脖子鎖來時,繼準一個彎腰躲過了攻擊。随後屈起胳膊肘,使勁搗向了那人的肚子。

“唔——!”

身後傳來痛哼,繼準拔腿就跑。手上也同時撥通了黑子的電話。

然而還未等他跑出地下道,三輛摩托車已打橫擋在了繼準眼前。

手中的電話被當中的一個光頭用棒球棍一棒打掉。下一秒,繼準只覺得腰眼一酸,整個人都颔下身去。

“這小子叫人了,先把他帶去別的地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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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頭說完,身後的莫西幹頭便直跳下來,站到繼準身後。

“上車。”莫西幹促聲道。

繼準的瞳孔縮了下,嘴唇抿成一條線。

如果沒感覺錯的話,他的腰上正被人頂着一把螺絲刀。

“你們盯我很久了吧。”繼準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從我進游戲廳之前就一直跟着。”

“呵。”光頭冷笑了聲。

繼準深吸口氣道:“既然已經知道鷺鸶街游戲廳的老板惹不起,現在為什麽還要難為我?”

“小弟,不是咱們要難為你。”身後的莫西幹将螺絲刀又往前頂了下,“你惹人記恨了,我們也是拿錢辦事。放心,不要命,也就當是給你個教訓,我們拍張照片好回去交差。”

“這裏可都是天眼,你們帶走我也跑不了。”繼準頓了頓又道,“我兄弟他舅,就在這附近的派出所。”

“少他媽吓唬人,這片正修路,天眼早壞了。”莫西幹罵了句。

“三兒,別跟他廢話。”光頭眼中精光一現,“這小子是在拖延時間。”

莫西幹臉色變了變,趕忙拿着螺絲刀威脅道:“上車!”

繼準看了下已經摔壞的手機,心知此時斷不能硬來。他用指甲掐了下掌心,好讓自己鎮定。而後裝作順從地坐上了那人的摩托車。

發動機發出“呼——”地一陣巨響,三輛摩托車駛離了地下道。

……

譚璟揚騎着自行車,停在了南城老街的一間理發店外。

店門口拉着鐵閘門,從中傳出了清晰的麻将聲。

譚璟揚把車停好,上前晃了晃栅欄,發出叮呤咣啷的聲響。不時,一雙人字拖出現在門縫裏,在看清來者後“嘩——”地拉開了鐵閘門。

“你怎麽來了?”穿人字拖的青年叼着牙簽,側身給譚璟揚讓路。

“打完工恰巧路過。”譚璟揚挎着書包走進屋,瞬間被一陣洶湧的煙味熏得皺了皺眉。

“正好,我上個廁所,你替我打兩把呗。”青年邊說邊沖理發店當中的麻将桌呶呶嘴。

牌桌上兩個穿老頭背心,一個花汗衫,從頭到腳都透着股流氓氣的小年輕聞言也沖譚璟揚笑了笑,顯然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

譚璟揚跟幾人點了下頭,而後壓了壓帽檐,對青年道,“不打了,我回去還得幫譚樂檢查作業呢。”

“也是,少讓小樂跟你舅單獨相處。”青年說。

譚璟揚拍了下青年的肩:“華子,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一句,酒吧那份兼職,我今天已經給辭了。”

被叫華子的青年一愣:“辭了?你之前不是說待遇還挺好麽?”他說完驀地沉臉問,“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了?”

譚璟揚搖頭笑了下:“沒有,畢竟是你介紹去的,老板跟老板娘對我都挺照顧。主要是我想多花些時間陪小樂,那兒的工作到底是太晚了。”

華子咬了下牙簽:“理解。”而後他試探性地又問,“那你找好其他兼職了麽?錢……夠花不?”

“有家飯店招幫廚,錢雖然沒在酒吧多,但也還成。”譚璟揚頓了頓,對華子說,“這學期結束,我打算帶着小樂搬出去住。”

“早他媽該搬出去了。”華子側頭點燃支煙,抖抖煙盒示意譚璟揚。

譚璟揚擺擺手,輕聲道:“你也幫忙留意着點租房信息,不用太好,能住就行。”

“成。”華子點了下頭。

譚璟揚:“你們玩兒吧,我就先撤了。”

“慢點兒啊阿揚。”牌桌上的幾個人沖譚璟揚舉舉手。

“嗯。”譚璟揚應了聲,轉身打算離開。

就在他伸手去拉鐵閘門時,突然間眉頭一皺。

只見三具刺眼的燈光裹挾着機車的發動聲從理發店門口飛快經過,鑽入了拐角的死巷子。

而霎那間,他看到其中一輛車上坐着的人,好像是繼準?

譚璟揚的眸色暗了暗,朝着死巷走了過去。

……

繼準被一把推到了牆角上,後背狠狠撞了下,他咬牙閉了閉眼。

頭頂的街燈因為接觸不良,忽明忽暗地閃爍着,他看到六個人手裏都拿着棒球棒,朝他步步緊逼。

“你們動手前總也該告訴我,我到底惹到誰了吧?”繼準貼牆站着,後背火辣辣地疼。

“這可不能說。”光頭掂着棒球棒,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繼準的眼睛在黑夜中顯得很亮,他用餘光迅速搜索着防身工具,嘴上接着道:“他到底給了你們多少,我可以雙倍。”

“操,當我們都這麽沒職業道德?”莫西幹大罵,“老子最讨厭你這種小畜生,仗着有幾個破錢,一臉看不起人的樣子!”

“夠了,別跟他廢話。”光頭冷聲道,“抓緊時間,早點收工了。”

光頭話畢,身後的莫西幹已快步而上,揮起球棒便朝着繼準的肩膀打去。這招很陰損,既不會致命也足夠讓人疼個半死。

繼準看準球棒的角度,身體一轉。球棒打在牆上發出“當啷”一聲。繼準趁機抄起事先已經看準的水泥袋,狠狠砸向了莫西幹。

水泥袋裏裝滿了生活垃圾,随着繼準的動作灑了一地,頓時間惡臭撲鼻。

連帶着莫西幹在內的衆人皆沒想到繼準還會反擊,都有片刻的晃神。繼準瞅準時機一把搶過了莫西幹手中的棒球棒,狠狠卡在了光頭的脖子上,勒着他退回牆角。

“都別動!”繼準厲聲道。

幾人看到光頭被擒,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光頭在繼準身前大罵:“憑你也敢弄我?!”

繼準皺眉咬緊牙關,心知光頭在體型上占足優勢,自己根本堅持不了太久。

汗從繼準的額角不斷滴落,嘴唇也被他咬的破皮出血。

光頭眼中寒光一現,身體向後猛地一撞。繼準被他碩大的身體使勁擠着,手上不由松了下。

光頭擺脫禁锢,回手便朝繼準的肚子狠狠揍出一拳。繼準只覺得胃部登時傳來鈍痛,瞳孔放大,彎腰嘔吐了起來。

光頭亦是殺紅了眼,将繼準掉落的球棒踢向一邊。而後再次揮拳打向繼準的臉頰。

就在繼準以為自己會被這一拳徹底撂翻時,突然聽到頭頂傳來“咯咯”關節摩擦的響動。他擰眉看去,只見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光頭的手腕,臂上青筋突起。

沒等光頭開口,那雙手将光頭的手腕反向一擰。光頭吃痛,五官瞬間絞在了一起。

繼準則是飛起一腳踹向光頭的迎面骨。光頭“啊”地聲跪倒在地。

于此同時的,是另外幾聲慘叫。只見方才跟随光頭的幾個人也被人摁倒在地,一個個胳膊朝後,跟小燕起飛似的。

踩着人字拖的華子嚼了嚼嘴裏的牙簽,咧嘴一笑:“這都哪兒來的二八操啊?耍橫也不先把身手練好?”

穿老大爺背心的青年跟着笑道:“趕緊的,送派出所。王哥看見說不定還獎咱們杯咖啡喝。”

花襯衫則是彎腰跟地上的莫西幹講起了大道理:“欸欸我說兄弟,你們這都得算是綁架了吧?犯法了,懂麽?”

光頭氣急敗壞地大叫:“他媽的,你們哪條道上的!知道我是誰麽?!”

一只手在光頭的腦袋上打了響亮的一巴掌,而後擡腳踩在光頭脖頸上略微施力。光頭的臉立刻就貼在了水泥地上。

“正道。”腳的主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給自己的出現來了個定性。

繼準這才膝下一軟,貼牆緩緩滑坐在旁。

他垂眸笑了下。

“譚璟揚,你到底還有幾副面孔是我沒見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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