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如夏花

“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

繼準正在犯困下沉的腦袋猛地一栽,耳機從耳道裏滑了出來。

樸樹的歌聲戛然而止,換成了數學老師嘹亮的嗓門。

“先連接A、E,交A、E于C點……”

繼準皺皺眉擡起酸沉的眼皮,撿過耳機又要往耳朵裏塞。一只手直接伸過來把耳機給勾掉了。

繼準揉了揉鼻側的睛明穴,顯然沒睡夠的臉上帶着起床氣。

“幹嘛?”他的嗓音有些發悶。

“我覺得你要不要稍微抽出一點寶貴時間,賴好聽聽。”譚璟揚将耳機退還給繼準,低聲說,“這道題你上次考試就做錯了。”

繼準樂了:“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只做錯了這一道題。”

譚璟揚被繼準的話惹得眉梢一跳,剛要再說,繼準沖他“噓”了一聲,勾勾唇角道:“揚哥別吵,讓我再眯一下。”

說完,就又重新戴上耳機,趴在了課桌上。

這下譚璟揚再沒繼續打擾繼準睡覺了,對方懶懶的語調有些發軟,像是細密的雨敲打在磨砂玻璃上。

譚璟揚輕嘆口氣,從繼準胳膊底下抽出了他畫滿五子棋和火柴人的筆記本,頂着筆杆轉了圈,便開始幫他記起了筆記。

午後的陽光照在繼準的睡臉上,也順便分出一些停在譚璟揚的耳朵尖,有些發癢、還有些燙。

叫他揚哥的人有很多,只有這個人最讓他沒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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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準看着筆記本上書寫工整的解題思路,決定改明兒就頒個“三好同桌”的獎狀給譚璟揚。

“你這樣下去,高考的時候怎麽辦?”譚璟揚問。

繼準聳聳肩:“一場考試而已,到時候再說呗。”

譚璟揚喉頭動了動,可轉念一想也是,繼準跟自己不一樣,不上大學照樣能在他爸的公司裏混得風生水起。

人和人的生活路徑不同,有些需要拼了命的在獨木橋上厮殺,而有些只需要在陽關大道慢步前行,再順帶看看沿途的風光。等到站在叢林頂層的時候,便可以告訴那些好不容易才沒在争鬥中死去的人說,風景其實比結局更重要。

繼準“啪”地在譚璟揚面前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想什麽呢?”

譚璟揚扯了下唇角:“沒什麽,思考人生。”

“這有什麽好思考的?”繼準好笑地看着譚璟揚,擰開冰鎮可樂了一口,“人生處處是意外,始料不及,想也沒用。”

譚璟揚的眸中浮過一絲戲谑:“你當然不用去想了。”

說完便起身走出了教室。

繼準的眸色跳了跳,即刻就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似乎說得唐突了。

生活的壓力時時刻刻都在綁架着譚璟揚,萬萬不是他想不思考就可以不用思考的。

可樂瓶的瓶蓋被繼準擰緊又松開,氣泡也不斷跟着升騰回落。

當下一堂課的上課鈴打響,譚璟揚又回到座位上後,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張開。

“要不要吃糖?”

繼準的手心裏放着一顆陳皮薄荷糖。

“不了,上課呢。”譚璟揚淡淡說。

“哦。”繼準捏起糖直接扔進了自己嘴裏。

繼準:“那什麽……”

譚璟揚:“繼準。”

繼準擡擡下巴:“你說?”

譚璟揚:“剛又接了個中介的電話,讓我晚上去看下房子。華子今天店裏也忙,能麻煩你放學去幫忙接下小樂不?”

“這有什麽不行的?”繼準将糖抵向腮幫,“你放心去看房吧。”

“主要還得趕回來上晚自習,的确折騰了些。”

“不存在。”繼準揮揮手道,“我今晚本來也沒打算留這兒上晚自習。”

譚璟揚沉默片刻,輕點了下頭:“那謝了啊。”

……

夕陽西下,随着小學的大鐵門剛被打開,孩子們便向期待回巢的小鳥一般奔出了校園。

繼準打老遠就看到了跟幾個同學說說笑笑往前走的譚樂。這孩子長得好看,因而在人群中相當好找。

“小樂。”繼準站在十字路口的樹下沖譚樂招了招手。

譚樂見到繼準,趕忙興奮地朝他快步跑來。

“準哥?!你怎麽在這兒?”

“你哥去看房了,讓我來接你一趟。”繼準幫譚樂把歪了的太陽帽扶正,“餓沒?肯大爺還是麥叔叔?”

“譚樂,這是誰呀?”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甜甜地問。

順着聲音,就見一個紮蝴蝶結頭花的小女孩正看着繼準害羞地搓揉着衣擺。

“這是準哥,我哥的好朋友。”譚樂開心地介紹。

“準哥好。”幾個小朋友異口同聲道。

紮蝴蝶結的小女孩更是小大人似的沖繼準揮揮手:“準哥好,我叫楚甜甜,是我們班的班長。”

“啊,班長好。”繼準鄭重其事地沖小女孩敬了個禮。

“準哥,我哥今晚又要好晚才能回來麽?”譚樂問。

“應該……不用。”繼準領着譚樂跟他的同學告了別,邊走邊說,“他跟老班請了晚自習的假了,說看完房就直接回來。”

譚樂歪歪頭,天真地望着繼準:“你不用上晚自習麽?”

繼準:“咳,這個嘛。”

繼準摸摸鼻子,正考慮該怎麽回答,結果譚樂先行給他下了定論。

譚樂:“你一定學習很好吧?真厲害,我一定要向準哥學習!”

“別別,你還是多跟你哥學習吧。”繼準失笑,心說這話可不敢讓譚璟揚聽見,不然得給他氣死。

途中,繼準問譚樂要不要幹脆先跟他回家,和包包玩一會兒。可譚樂一心記挂着他那點家庭作業,繼準覺得人家小孩兒挺有自覺性的,就也沒再往下勸。

兩人在麥當勞裏随便點了兩份套餐吃完,便朝着譚樂他小舅家走去……

……

然而,等他們到了小舅家門口時,繼準就當場後悔了。

大門沒鎖,開出一道細窄的縫。繼準淡淡掃了眼門上的幾處凹陷,而後擡手将譚樂默默護在了身子後面。

屋裏又是一陣叮呤咣啷地摔打聲,有玻璃制品被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不少碎片頃刻間飛崩到繼準腳下,在餘晖裏反着刺眼的光。

“準哥……”譚樂瞪大的眼中滿是恐懼與緊張,緊緊拉着繼準的衣角,小聲說,“是讨債的。”

他話音剛落,大門便被“砰”地一下推開了。繼準趕忙向旁側身,險些被撞到。

“你們幹什麽?!要殺人吶還是怎麽的?!”被壯漢揪着衣領拎在半空中的小舅大聲地嚷嚷,“都說了這個月就還、這個月就還!這不還沒到月底呢嘛?!”

壯漢将小舅狠狠往地上一摔,小舅的半張臉疵在地磚上足足滑出半米遠,疼得嗷嗷直叫。

另個拿着鐵鍁的男人用鐵鍁使勁朝廚房玻璃上一搗,瞬時間玻璃四濺。

小舅吓得渾身哆嗦,緊緊抱住了頭。

繼準沉了口氣,心知現在跑怕是來不及了。果然,屋中一個相較而言比較斯文的眼鏡在看到他和譚樂後,緩步走了過來。

眼鏡還算禮貌地沖繼準點點頭,而後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摸譚樂的頭,笑眯眯地說:“小樂放學啦?”

譚樂趕忙又往後退了兩步,繼準則直接一把将譚樂攬在懷裏,避開了眼鏡的手。

眼鏡倒也沒惱,鏡片下的小眼睛如蜥蜴般冒着陰寒的光。

可語氣仍是客氣地對繼準道:“譚璟揚人呢?”

繼準眯了下眼,穿過眼鏡的肩膀看向被砸得亂七八糟的房間,接着定格在抱頭倒地的小舅身上。

而後,他又重新調回目光,沖眼鏡身後遞遞下巴:“欠錢的明明是他,找譚璟揚幹什麽?”

“我們找的是有能力還錢的人。”眼鏡鄙夷地瞥了小舅一眼,“他不行。有他媽本事花,沒本事還。”

“那可不就是逮着有良心的欺負了?”繼準挑了下眉。

眼鏡由上到下地打量了繼準一番,笑容雖還挂在嘴邊,可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已變得更加冰冷。

眼鏡:“小兄弟倒挺有膽量的。呵,不找譚璟揚,難不成找你麽?”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繼準的脖子,繼準早有防備,目光倏地一凜,擡腿直擊眼鏡的迎面骨。

“準哥!”譚樂驚慌大叫。

“跑!”繼準趁眼鏡男吃痛,拽過譚樂調頭就跑。

“娘的小兔崽子!給老子追!”

眼鏡氣急敗壞,捂着迎面骨破口大罵。

小舅一個飛撲從身後勒住了眼鏡的脖子,沖着繼準的身影大聲喊:“快——!快喊小揚回來!欸,記得帶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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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樸樹《生如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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